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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雀爬到馬背上,四月迅速地牽著吹雪向前走去。 穿城的這一路,地面上的花紋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而原本干凈的街道上也逐漸漫上了沙粒。 小云雀再去看家家門口掛著的沙漏,只感覺馬上就要落完了。 她心想著這些沙落干凈后,會不會又有人出來將沙漏們調(diào)反回去。可此時,四月的步伐更快了,就連吹雪也不得不跟著跑了起來。她覺得蹊蹺之時,四月嘖了一聲,隨即回身,一躍跳上了馬背,坐在小云雀身后,索性驅(qū)趕著吹雪飛速地全力前進(jìn)了起來。 小云雀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怎么了? 四月說,小宛人都會在門口掛上沙漏嗎? 小云雀猛搖頭,沒聽說過。 所以我們要盡快。 以前四月曾說過,吹雪速度很快,但堅持不久,所以只有在很緊急的時候,他才會騎著吹雪前進(jìn)。 此時,四月的緊張,和吹雪的全力以赴,讓小云雀不由更加在心中吶喊 早就告訴你不要進(jìn)來了@¥% 所幸百里予安面積很小,不出片刻,兩個人就沖到對面的出口。大門就在眼前,上面又是高高地掛著牌匾。又是鄯善的文字,小云雀心想,那意思大約是人生是空虛不實之意,而就在此時,四月也仰著頭說,浮生若夢。 什么?小云雀想要轉(zhuǎn)頭。 四月只說,那牌匾是漢文書寫的,大體的意思卻是人生虛空。宛若幻夢。 小云雀一驚,吹雪卻已經(jīng)載著他們正對著那虛掩著的大門沖去。 (4)幻予安 吹雪一頭向高聳的大門撞去,想要以自己的速度直接將其撞擊開來。 咚的一聲巨響,小云雀只覺得自己被馬背上震開,隨即狠狠地掉落在沙地上。 這一下摔得狠。她本就虛弱,緩了好一會兒也回過神來??梢槐犙郏约壕固稍谝雇淼狞S沙里。 周遭是商隊人們七零八落的身影,伴隨著駱駝、牛羊、貨物、破碎的水罐、散亂的布匹一并落在沙里。 這熟悉的景色,卻帶給小云雀一種難言的絕望。 她原來從未離開被空心風(fēng)襲擊的商隊殘骸。 這三日里如水的男子,潔白的寶馬,和幻城百里予安都只是一個夢境而已。她依然躺在這里,靜靜地等死。 她動了動自己的手指,身下逐漸冷去的沙地在仿佛在印證她的想法。 心緒逐漸冷去之時,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大哥帶著傷在自己身邊睜開了眼,對她說,阿羅答,你還活著? 本以為自己永遠(yuǎn)再聽不到別人叫自己鄯善的名字,小云雀眼眶一紅,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哥、大哥,你沒事! 大哥用粗糙的手抹去小云雀的眼淚,阿羅答,沙漠里,不要哭。他掙扎著坐起身來,小云雀連忙上去扶好他,他被那空心風(fēng)摔得不輕,滿身是傷,見到大哥如此,小云雀又難過地哽咽了。大哥連忙安慰道,不怕,哥哥帶你回家,我們先往那邊走,走到絲路,做一些補給,再回扦泥城。 小云雀怔了怔,然后有點不好意思地?fù)现^笑道,大哥,我也是這樣想的。話說回來,我剛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有一個奇怪的漢人,牽著一匹馬打算沿著直線去鄯善。我們一路上都快死了,結(jié)果走到了一個 小云雀沒有說完,大哥就接口道,這世上怎會有人牽著馬進(jìn)入這大漠中央,補給本身就帶不了多少,人騎在馬上,更是寸步難行。然后大哥摸了摸小云雀的頭,好了阿羅答,你先去看看商隊里還有沒有剩下的補給,可以帶著。 小云雀摸了摸頭,但還是聽話地向商隊的殘骸走去。 翻著散亂的行李、破碎的水罐,突然她被腳下的尸體絆了一下,摔倒在地面,就那么直接坐在了自己腰后的小包上,狠狠地被硌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氣,幾乎眼淚都出來了。 突然,四周的景色飄忽了一下。她一怔,卻聽大哥在后面說,阿羅答,過來。 小云雀回頭看向大哥,原本滿身傷痕、連站立都困難的大哥,此時卻帶著微笑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還牽著一頭駱駝,還好,發(fā)現(xiàn)一頭生還的駱駝! 小云雀記得很清楚。 就在須臾之前,商隊里無人生還,更沒有半頭駱駝是活著的。 她回身摸了摸自己腰后的小包,里面裝的正是兩天前從小灌木上割下來的褐紫色植物。 她緊張地抬眼,大哥牽著駱駝,步步接近。那熟悉的微笑在此刻卻令人恐怖,小云雀突然從腰間抽出隨身帶著的小刀,狠狠地扎向了自己的手臂。 鮮血噴濺之時,畫面在劇烈地晃動,四周的景色驟然像無數(shù)碎片一樣猛地崩壞開來。 原本是黑夜的沙漠亮若白晝,小云雀抬起頭,面前仍是百里予安高聳的大門,牌匾上寫的文字卻是陌生的漢文,并非之前自己看到的鄯善文字。 轉(zhuǎn)頭,四周街道上掛著的沙漏眼看就要漏光。 遙遠(yuǎn)處似乎傳來了規(guī)律的鐘鳴,道路上的沙礫卻越來越多了。 小云雀側(cè)首,吹雪正垂著頭,好像拼命地吃著草。而四月卻微笑地站在不遠(yuǎn)處。他睜著眼睛,但黑色的雙眸卻沒有聚焦。小云雀只見過四月的冷漠或禮貌,卻從未見過如此溫和的神情,他一定是陷入了一個非常美好的幻境。 小云雀心里帶著歉意,卻也知道自己必須要叫醒四月。 她沖上前去,用力地晃著四月的胳膊,大聲地在他耳邊喊。但對方?jīng)]有任何反應(yīng)。鐘聲越來越響了,小云雀低頭,自己的腳側(cè)已經(jīng)被沙子埋了起來。 這座城正在慢慢地下沉當(dāng)中! 小云雀回頭,出口的大門就在十?dāng)?shù)步之遙。她咬了咬牙,用自己腰帶的小刀背側(cè)狠狠地劃著四月的手臂,她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四月!快醒!城在沉沒! 那一刻,四月的表情變得如此哀傷。 他突然握住了小云雀割著他手背的匕首,沉穩(wěn)地說,我知道,小云雀,我在一個幻境里。 小云雀愣住了,隨即又更大聲地叫,快醒來!快走。 他依然微笑,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小云雀難過地看著他,沙子已經(jīng)淹沒了自己的腳面。如果再延遲,可能大門就會被沙子埋起來,推不開。她忍著哽咽,竭盡全力地拖起四月的胳膊,又去牽吹雪,用了全部的力量,向大門走去。 吹雪和四月都十分沉重,小云雀好不容易拉著他們到來了大門,可黃沙已經(jīng)將門的下面埋起來了一些。她用力地推著原本半掩著的大門,可沒有了體力的小云雀根本就沒有辦法推開門。 沙已經(jīng)蓋過了她的膝蓋,回頭看去,吹雪還在幻想自己在高高的牧草里,而四月依舊帶著微笑。 小云雀絕望了,可就在此時,四月突然睜開了眼睛,冷靜地說,小云雀,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