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信白清延嗎？

    顧臨淵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從最開始面對他，在千華宗和他對峙，再到后來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她一遍一遍問著自己，也問著這個不會說話的銀鈴，如果他就這樣欺騙了她，那么在危難之際，它就是一個擺設(shè)。

    可哪怕在心里一次次否決了這個鈴鐺，她還是選擇了將它做成一串手鏈隱藏在手腕上，瞞過了沉初茶也瞞過了沉灼槐。

    白清延…真有這樣一位神通廣大的幫手，能夠打得過沉灼槐？

    可是她沒有選擇了。

    綠眼睛男人壓在她的身上，而她早已不是痛為何物，手臂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著血，不是一點(diǎn)點(diǎn)，而是大片大片地，如同顏料潑在畫布上，污染了她的衣物。沉灼槐說真美啊，這才是她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的模樣，可下一秒他就露出了驚慌失措的模樣，他說你不可以死，臨淵，你怎么能死呢？哪怕失去了左臂，我也可以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她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可她還在想著，要是死了，縛殺怎么辦？魔族又會如何？她還沒有找到他的下落，又怎么能死在這里！

    最后一絲意志支撐著她搖響了鈴鐺。

    ——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面對面聊天，”

    “——伏湛?！?/br>
    “想來千百次輪回，我們也算得上老熟人了?！?/br>
    “……”

    “呵，可別這樣說，雖然我們目前站在同一戰(zhàn)線，但我對你依然沒什么好感?！?/br>
    “就算我可以替你手刃沉灼槐？就算…偷走了本該屬于我的一切，我的父親、我的榮譽(yù)，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

    “我知道在你心目中，蘇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你也知道那些事情是錯的，但是很多時候我們都被歷史推著走，沒有辦法?！?/br>
    “你說得對，輕瑤她雖然總是在背地里耍一些小心思，但她不甘于命運(yùn)的性格才是真正令我注目的地方，我見過太多美女了，可是美則美矣，我不可能愛上一塊皮囊?！?/br>
    “…所以你默許她協(xié)助她砍掉了我的腦袋?！?/br>
    “別開玩笑…我是說真的，自從和她在一起之后，我覺得每一天都煥然一新。雖然她后來做了很多過激的事情…可我不怪她，是這個時代對她的荼毒。”

    “啊…好久沒有這樣暢快地和人說過話了，自從被沉灼槐關(guān)在這里之后，我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人，除了那個蔚卿?！?/br>
    “——我想你和那個女孩，她…叫顧臨淵？你和她也很幸福吧，在你還沒有遇到這么多大是大非之前?！?/br>
    “不，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我最狼狽的時候，但這不是她的原因，相反，她一直陪伴著我，在身邊、在心頭?！?/br>
    “真好啊……小年輕，我又開始懷念和姣姣的初遇了。”

    “——對了，這個鈴鐺給你?！?/br>
    “…什么？”

    “很漂亮吧？這是我自己做的，玄壹尊上的每一個徒弟都有，至尊限量紀(jì)念版哦。”

    ——

    叮鈴——

    她所期待的奇跡不會辜負(fù)念念不忘的愿望。

    此刻，他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場噩夢被蜜糖融化，甜美的糖漿滾落在傷口上，沒有疼痛、沒有流血，她的生命凝固在一剎那，美麗的幻夢、耀眼的黑蛇，就這樣毫無阻礙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多好啊…這樣一場夢，就讓她死在這里也不錯啊。

    顧臨淵微微睜開眼，她意外看清了他的模樣，和往常并無不同，只是頭發(fā)似乎又長了幾寸，顏色也更淺了些。而那雙蓮灰色的眼睛始終凝望著她，溫柔的、溺愛的，仿佛他的身前并沒有沉灼槐瘦削的身體。他微微笑著，又與平日有所收斂，那樣似笑而非的模樣，讓她窺見一絲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下一秒，風(fēng)吹起簾帳，如刀似刃，裹挾著鋒芒直直飛向沉灼槐！

    “你——”

    后者快速地閃開，卻依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狼狽不堪地抹開手掌上的血，他怒目而視：“你不是死了嗎？！”怎么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伏湛不語，手臂微動，再次調(diào)度周圍的風(fēng)沖向他，沉灼槐只能靈活地拆解身體堪堪閃過他的進(jìn)攻，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風(fēng)靈根？你難道不是——”

    下一秒，門口的火把如同被人所cao縱般徑直飛騰起來，猝不及防地砸向正在重組的他，沉灼槐正輕巧閃過，卻不料身后的帳篷騰地燃燒起來，將他一部分?jǐn)嗔言谕獾纳眢w阻隔開來，他連忙沖過去拾起那一團(tuán)漆黑的本體，再回首時，桌上的顧臨淵已然消失不見了。

    地上蠕動的黑泥正在一步步與他本體融合，由于之前的消耗，這個世界的“傀”的身體已經(jīng)快要支撐不住他的力量，他感受到伏湛沖破了他的結(jié)界，卻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去向——死而復(fù)生，他如何變得這么強(qiáng)大、剛才又是怎么找到他這個被封鎖起來的地方？

    他唯一知道的是，所謂風(fēng)靈根不過是一場謊言，那套法術(shù)他很早就見識過了，當(dāng)他還在黏膩的黑色泥潭里掙扎重組時，白清延的“空”已然冠絕于世，他目睹過、艷羨過，如今痛恨著、懊惱著，咬碎了牙也要護(hù)緊的，是身體里保存著的那一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