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他把唇瓣附在她的耳畔低語，一字一句都像是野獸在啃噬焦骨，把恨意咬碎了吞進肚子里，“我時常會去慶幸，你并不屬于這個時代?！?/br>
    “但因為你在這里，我就此屬于這個時代?！鳖櫯R淵輕聲答道。

    縛鎩將她摟得更緊了，兩個人像是相生相依的兩尾魚，在相濡以沫中、從咸澀的海水中品嘗對方的那一絲甜。

    見縛鎩沒有因為他們的話而做出任何行動，老者瞇起眼，又向前走了一步：“神子，你可是懷月尊上之子，莫要被此等妖女給蠱惑心神，若您愿意回歸人族，這千華宗宗主的寶座必定是您的。”

    “甚至您想，可以魔王宗主盡收?！?/br>
    縛鎩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蛇的目光銳利如刀，穿過傾盆暴雨，刀刀致命狠戾，好像要將老者刮得體無完膚、生吞活剝。

    驀地，他直起身來，頭部再次生長出漂亮的魔角，無形的、漆黑的王冠在此刻落定，狂風(fēng)卷起他的衣袂，獵獵響聲如戰(zhàn)船的風(fēng)帆，他昂首、踐踏著所有人的靈魂向前，所過之處，皆是雷電劈打焦黑的土地，是荒蕪與死亡。

    “是時候了?！彼l(fā)出一聲喂嘆。

    老者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們身后已傳來青年振奮的呼喊：“恕屬下來遲——魔族眾將，隨我護王??！”

    道修眾人聞聲紛紛轉(zhuǎn)過頭去，只見閃電劈碎烏云籠罩下的黑暗，映亮了來者的面龐——圣潔的、純凈的白色，如神明身側(cè)的仙鶴般御風(fēng)踏云，男人難得卸下一身輕盈飄逸的白紗，換上父親曾留下的輕甲，手中羽扇輕搖，那云竟攜著所有人徑直穿過了千華宗的結(jié)界，再一看，他的背后竟是烏壓壓一片望不到頭的魔族軍隊，于云雨中現(xiàn)身，仿若天兵天將臨世。

    “夜、夜弼……”老者目瞪口呆，“他不是、不是死了嗎？”

    顧臨淵也傻了，按照原文來說，夜弼確實會死在那個節(jié)點，可這一生，縛鎩記得一切，他果然……

    “這算是…戰(zhàn)勝既定的命運了嗎？”她小聲嘀咕。

    “你覺得呢？”

    思考一下子被女人戲謔的聲音打斷，顧臨淵抬起頭去，林滄海那張欠扁的面容果然出現(xiàn)在她身旁，不過縛鎩似乎看不見她，因此也不會聽見她說的話。

    她又望向前往，時間仿佛就此靜止，唯有她和林是天地之間的活物。

    “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個不錯的消息，”林滄海環(huán)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語氣輕輕松松，完全不把剛才的生死關(guān)頭當(dāng)成一回事，“恭喜你呀，通過了這么多考驗，從現(xiàn)在起，你就有主角光環(huán)了?！?/br>
    “所以說…之前沉灼槐說的生死考驗和主角光環(huán)是真實存在的？”她還以為是他胡編亂造拿來誆她的，畢竟這個男人謊話連篇也不是一天了。

    “是，但并不是按照次數(shù)來定的?！绷譁婧ｋS手拉開一塊屏幕，上面的曲線似乎就代表著她的所有經(jīng)歷，平淡的曲折的，一一由線展示得明明白白，“主要是根據(jù)危險程度和你的完成情況，因此傀在一開始，其實是有男主角基礎(chǔ)的?！?/br>
    顧臨淵默然，她知道他經(jīng)歷的苦難太多太沉重，雖然很多事情她無法理解無法共情，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需要愧疚，這是他自己求來的，既然因為我的疏漏而再活一遭，無論幸?；蚴潜?，都不該是命運的作弄，而是他自己一步步作踐下來的?！绷譁婧５?，似乎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就好像你來到這個世界，是好是壞，都只應(yīng)該是你自己的活法，這里唯一與那些紙片人不同的，正在你的身后守護著你呢?！?/br>
    顧臨淵驀地憶起之前聽到的完成品…難道就是縛鎩？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這就是第二個好消息了?！绷譁婧Ｆ沉搜垤o止的黑蛇，“因為你是女主角，加上你一直堅定地選擇著他，所以他現(xiàn)在也成為正式的男主角了?！?/br>
    “那他是不會死嗎？”顧臨淵大喜過望，畢竟他的毒那么恐怖，如果可以因為男主光環(huán)而大難不死，那么她也就有更多機會和時間來治好他了。

    林滄海大笑，“我說你也太單純了，不會死的從頭到尾只有你，這可是女頻文啊，哪有女頻文男主不會死的說法?！彼贿呅χ€順便薅了把她幾天沒洗的頭發(fā)，“機會從來都不是命運的恩賜，其中一定存在因果聯(lián)系，至于怎么讓你的小黑蛇不死，自然也只有你去找方法。”

    “我呢，只是想通知你這兩個好消息罷了，順便再警告一下那個人，”她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投向人群，嗤笑一聲，“我只是允許螻蟻短暫地爬上我的腳背，可沒允許他蹬鼻子上臉。”

    “我不明白，”顧臨淵搖頭，“既然你把他們都視為螻蟻，為什么還要給他這樣的機會…這很好玩嗎？我也是你眼中的螻蟻嗎？”很明顯，林滄海并非凡人，哪怕她的外在就是一個普通的po文作者，但肯定有著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手段和力量，如此一來，她把沉灼槐視為螻蟻的原因也很明了：一個由她的筆創(chuàng)造的人物，只需要她去掉這個名字就能被輕易刪除，這與能被隨便碾死的螞蟻有何區(qū)別呢？

    “具體跟你解釋不清，但只有殘次品無疑都是我眼中的螻蟻，而那些人——”她揮臂昂首，臉上既沒有倨傲也沒有蔑視，她就好像一個盡職盡責(zé)的程序員，在面對自己寫下的一串代碼，為一個外行人解釋著每一個字符的功能，“他們情緒過激、感情欠缺，只會按照既定的軌跡運行，我們一般稱之為‘半成品’；而沉灼槐在沒有我的引導(dǎo)下生出了自我意識，他屬于‘殘次品’，因為他的意識也和組成他的空間體一般，平庸、甚至劣質(zhì)，我無法在他的身上看到我所愛戀的人類能有的美好特質(zhì)?！彼齻?cè)過臉，顧臨淵這才明白什么才叫做沉灼槐口中的“神明”——因為她看他們、看她的眼神和臉上的笑容，都和常人差異太多，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一種東西，林滄海心知肚明，并且一以貫之。

    “他極端卑劣而自私，不是嗎？”

    顧臨淵沉默片刻，“我覺得他…他其實也有他的溫柔，只是——”

    林滄海不屑地笑了一聲，這是顧臨淵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笑，也不知是在嘲笑她的心軟還是嘲笑她的單純。

    “等你能夠真正看清他的目的、或者等他愿意親口告訴你，你就會明白我想要表達(dá)的是什么了，”她轉(zhuǎn)過身，身體逐漸透明，如同一場霧，飄來時帶給她的不過是迷惘，而當(dāng)她離去時，她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

    “得了，你的任務(wù)也差不多了，要想回去的話，就拿系統(tǒng)召喚我吧?！?/br>
    時間在她的腳后跟消失在不遠(yuǎn)處時再度流轉(zhuǎn)，顧臨淵抬首，縛鎩已抱著她越過人群和夜弼匯合，他的步伐很快，幾乎是踩著水滴向前，老者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便和夜弼并肩站在了一起。

    與夜弼隨行的還有記憶力極強的海族魔，見到縛鎩的瞬間，他們齊齊跪地，將右手握拳抵于左肩，用古老繁雜的海族語宣誓著他們的忠誠。

    事態(tài)比較緊急，他來不及一一介紹，顧臨淵便在他的懷里安靜看著他頷首后又突然開口，說的也是極其標(biāo)準(zhǔn)的海族語，把要交代的迅速交代完，他才再次轉(zhuǎn)向身后烏泱泱一大片道修，眸光凌厲。

    “鎩?！?/br>
    簡短的一個音節(jié)，擲地有聲。在他話音落地的一瞬間，數(shù)道天雷劈下，將保護陣的陣眼徑直震碎，與此同時，無數(shù)魔族精兵爆發(fā)出各族特有的吼聲，從他的兩側(cè)一擁而上——

    他不在乎史書如何攥寫他的故事，梟雄也好、jian邪也罷，他要他的恨意如疾雷流向大地、踏遍原野，該鎩的、一個都不要留下。

    ----

    “你當(dāng)時同那些漂亮的海洋生物都交代了啥？”

    留下一名年輕的小將收拾殘局，縛鎩抱著顧臨淵隨夜弼回到駐軍的地方。這里遠(yuǎn)離附近的大城，原本是一大塊被千華宗強占而廢棄的良田，后來因為和百姓存在糾紛引起當(dāng)初的皇弟警覺而被迫冷處理，攝政王早早下令在此地駐扎人手，把它一步步改造成了一個小型村莊，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的人手在這里運轉(zhuǎn)了將近百年，竟沒有被千華宗發(fā)現(xiàn)。

    又或許，發(fā)現(xiàn)后被仲灝無聲地壓制下來。

    “一份名單，”縛鎩想要起身給她端藥，又被夜弼給攔了下來，兩個人因為不同程度的傷勢而躺在一張床上，等待挨白鶴的罵，“之前把全知視野鋪開到了整個千華宗，極端的、jian惡的、毫無道德和人性的，都被我記了下來。他們該死?！?/br>
    夜弼將藥渣撇開，顧臨淵接過藥碗舀了一口，臉上直接戴起痛苦面具?！鞍仔寥誓且荒_可不是白搭的，若不是襲給你起了一點保護作用，你的肋骨起碼會斷掉五根?！卑Q重重嘆了一口氣，又望向她身后的黑蛇，“你無藥可救，躺著罷?！?/br>
    顯然是對之前他執(zhí)意要抱著顧臨淵一起休息很有意見。

    縛鎩眨眨眼，不想搭理他，手臂輕輕環(huán)上自家老婆的腰，用溫和的道修之力無聲修復(fù)著她體內(nèi)元神的損傷，“他的意思是我還不能服藥，”自己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了，剛下戰(zhàn)場的狀態(tài)尚未恢復(fù)，如果貿(mào)然服用壓制毒性的藥，只會讓他經(jīng)脈爆裂，“等這段時間過去，風(fēng)波平定，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前提是能活?！币瑰鲎洗矀?cè)，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之前跟我算了那么久的毒性，為的就是能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把力量提升到最強吧？這下好了，你強了，你也死了，留著人家顧姑娘守寡，真有你的?！?/br>
    縛鎩默，良久才低聲道：“她屬于她的世界。”他不能用愛情來把她捆綁在這里，這個糟糕透了的世界配不上她，他們這些虛無縹緲的人…也是一樣。

    設(shè)定好的軌跡遲早會走到盡頭，虛構(gòu)的故事總有結(jié)局，當(dāng)那一天到來，她還記得一切，可他呢？新的輪回還會允許他保留記憶和愛意嗎？

    顧臨淵沒說話，她知道他的心里此刻并不舒坦，饒是她這樣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人，也不知該怎樣逗他開心。

    如果按照林滄海說的，她其實已經(jīng)把回去的任務(wù)完成得八九不離十了，可看她的意思，她似乎只能一個人回去。

    完蛋，她也emo了。

    ——

    作者嘚吧嘚：百度搜索“中毒能不能zuoai”后，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