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她呵斥道，趙菡萏，事到如今，你還在演什么

    我正舉著夜明珠，你難道看不到嗎

    演少女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眼，旋即低笑起來，罷了，反正現(xiàn)在在云舒仙子眼中，勾結(jié)魔界的我，說什么都是不可信的了

    嘴里這樣說著，趙菡萏心中卻是沒忘記詢問晉江系統(tǒng)，沈云舒舉著夜明珠

    對對啊，晉江系統(tǒng)茫然地回答道：你沒看到嗎

    看到個屁。

    趙菡萏也不找了，重新跪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垂下頭，任由金色鎖鏈在身后拉直，拽住她的身體和神魂。

    經(jīng)過幾天的研究，這個姿勢看起來最痛，其實是維持久了以后最舒服的。

    落在沈云舒眼中，卻是少女在摸索了一番之后，放棄了繼續(xù)找尋她的念頭，心灰意冷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冷淡道：仙子請回吧，既然仙子不信我的話，又何必在這里和我浪費時間呢。

    沈云舒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彎下身，將夜明珠舉到趙菡萏的面前，白色的光線灑落在少女的臉龐上，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還記得自己將趙菡萏被打入無底深淵那日的場景。

    她滿心歡喜地趕來墮仙臺的時候，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純白色的流仙裙，裙擺重重疊疊，行走時好似將天上流轉(zhuǎn)的白云穿到了身上。

    在見到她時，沈云舒曾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和趙菡萏已有許久未見，少女的臉龐褪去了她印象中的稚氣，流露出女子獨有的嫵媚，看見她，一雙眼睛里，更是綻放出驚喜的光芒，如同煙火在夜空中炸開般璀璨。

    而此時她面前的人

    身上的衣服還是那日穿的那一套，一身白衣卻盡數(shù)染作了鮮紅，精致秀美的臉蛋上，更是橫亙著兩條血淚。

    你的眼睛

    她隔得近了，少女才終于聽到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般，微微轉(zhuǎn)過頭，看了過來，我的眼睛怎么了

    沈云舒抬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少女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卻沒有躲開。

    她舉起夜明珠，將光源靠近了少女，少女黑白分明的瞳孔，無絲毫的變化。

    菡萏，你瞎了。晉江系統(tǒng)先沈云舒一步得出了結(jié)論。

    我知道。

    早在她問出沈云舒舉著夜明珠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瞎了。

    人和許多動物一樣，本能里都有著趨光性。

    若是沈云舒真的舉著夜明珠，她不可能看不見。

    但她偏偏就是沒看見

    她甚至不能夠通過聽聲音來判斷她到底在哪個方位。

    神魂帶來的損傷，比她想象之中，還要更厲害。

    若是沈云舒再不來，她想自己可能只有放棄這個世界，以保全自身。

    一只冰冷的手輕撫上了她的面頰，手的主人似乎是在努力為她擦拭著臉上的什么東西。

    少女歪著頭，輕聲道：云舒仙子，是在可憐我嗎

    沈云舒沒有答話，只是用手指，一點點擦拭著趙菡萏臉上的血痕。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趙菡萏還很小的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剛剛學會走路，小小一點，扶著墻，在床上走來走去。

    但是只要一抱她下地，她就收著腳，說什么也不肯。

    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趙菡萏會說話了，她才知道，她不肯腳踩在地上，是因為嫌臟。

    她不是可憐她，她只是覺得，那么愛干凈的一個孩子，一定不愿意自己臉上有那么難看的痕跡。

    她一點點擦著，趙菡萏沒說話，就這么睜著無神的眼睛，注視著她。

    突然，她的嘴角一點點彎了起來，沈云舒聽見她說：真好。

    第104章 徒弟與師尊(二)

    好什么

    沈云舒不解。

    她放在少女臉頰上的手, 卻不自覺地放松了動作，緩緩攤平, 托住了少女靠過來的臉頰。

    趙菡萏閉上眼睛, 主動將臉頰放到她的手里，這個動作充滿了依戀, 溫情中，師徒倆之前的尖銳和冰冷, 好似都在剎那間如同冰雪般消融。

    沈云舒想要提醒自己，眼前的人同魔界勾結(jié), 甚至修煉魔族功法, 殘害同族, 萬惡不赦。

    可是看著趙菡萏, 她所想起的，卻全是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想起她小小一個躺在路邊, 哭得快要沒了氣息, 面色比雪還白的模樣。

    想起她第一次睜開眼，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的模樣。

    想起她第一次御劍飛行, 得意洋洋的模樣。

    甚至想起她聽到自己喚她去墮仙臺，提著裙子飛奔而來的模樣。

    想到這里, 沈云舒的心神一顫。

    她在墮仙臺上看到的那一幕，再度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喚她來，是為了查看她是否修煉了魔族的功法，只以為是一次普通的師尊召喚。

    她提著裙子，跑得飛快, 兩頰緋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寫滿了興奮和喜悅。

    全然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是什么。

    見到沈云舒，喚出的第一句，也是一句甜甜的，夾雜著激動的師尊。

    而她呢

    她做了什么

    她在她驚駭?shù)哪抗庵?，強勢地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她的體內(nèi)，察覺到魔力的波動，便二話不說質(zhì)問于她。

    她還記得趙菡萏茫然的表情：什、什么魔力

    那個時候，她只當她在裝傻，腦海中又想起林正坤說過的話，心中對魔界的痛恨，壓倒了她對趙菡萏的喜愛。

    所以她竟連一句解釋都不愿意聽，便對趙菡萏動了手

    此時想起，才深覺自己的殘忍。

    趙菡萏便是真的勾結(jié)魔界又如何

    這修真界和魔界有所勾結(jié)的人還少了嗎可是有誰，落得她這般的下場

    那些人害得修真界損失慘重，最后落得的下場，也不過是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罷了，比起自己將趙菡萏打入無底深淵，讓她忍受穿魂之痛，實在是再痛快不過。

    自己將她打入無底深淵，到底是因為氣她和魔界勾結(jié)，還是因為氣她讓自己失望了

    沈云舒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她只知道當眼前的少女，用這種依賴的姿勢靠在她的掌心的時候，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后悔。

    說到底，是自己對趙菡萏的期望太多，所以才會對她如此失望。

    可是她錯的再多，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處罰。

    師尊。沈云舒漫無邊際地想著，直至趙菡萏輕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你說信我，可是真的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少女沒有說話，卻有濕熱的液體打濕了她的手心。

    她在笑，笑得整個人身體都在顫抖。

    我的確沒法讓您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