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要一停，某些事就會揮之不去地拼命閃現(xiàn)。

    散場后，停筆的那一瞬，記憶如同開閘般爭先恐后地涌出，怎么關(guān)也關(guān)不住。

    某些疑點終于解開。

    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綜藝的片場；

    為什么她說出那些話時他并沒有意外的神色；

    為什么來照顧她卻不發(fā)出一句聲音；

    為什么店面的問題第二天就得到解決……

    她打開手機找了很久，這才找到sl開幕的那天，大家說的馬路對面的瑪莎拉蒂。

    灰色的，尾號是0317，她的生日。

    出口處早已沒了人，徒留蘇禮空蕩蕩的腳步聲，但仿佛是某種感應(yīng)般，有車聲在對面街角響起。

    她抬眼去看。

    那車越駛越近，直至在她面前完全停下。

    他沒有再刻意規(guī)避，因此蘇禮也一眼就看到正前方的車牌，尾號是0317。

    程懿打開車門，逆著明明滅滅的燈影朝她走來。

    ——原來他在。

    很多個她沒發(fā)現(xiàn)的瞬間，他都在她身邊。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垂眼溫聲問：“怎么還沒走？”

    她說，“在想吃什么?！?/br>
    程懿仿佛看了她很久，過了會兒才收回神，試探地道：“前面有新開的西餐廳，一起去吃嗎？”

    蘇禮沒說話，只是看著他，仿佛在詢問一個一起吃飯的理由。

    等待男人開口之前，她想過很多種可能。

    他可能會說自己為了趕來沒有睡覺，眼下有淡青色的黑眼圈；他也可以說是自己賣了她一個人情，她的店才能順利施工；他更可以允諾，這餐飯后，他會同她說些什么。

    可以賣慘，可以要挾，可以利誘。

    她以為自己至少會猜中一個——

    但是都沒有。

    程懿再沒帶上任何技巧，沒有鋒芒畢露的目的性，只有傍晚時分被夕陽勾上金邊的真誠，在他坦蕩的目光中發(fā)酵滋長。

    “很久沒有見面了?！彼f，“我很想你。”

    第38章 拯救

    一刻鐘后, 二人落座在西餐廳內(nèi)。

    蘇禮本以為他會說些什么，但男人一直在低頭切牛排，心無旁騖的模樣。

    她等了會兒, 便自己開口了：“霍為都跟我說了。”

    程懿的刀叉頓了頓，這事兒他確實不知情, 于是道：“……說什么？”

    “匯金廣場, 還有我發(fā)燒的那次?！碧K禮說, “我差點弄錯了人，回去查了監(jiān)控才知道, 來家里的是你。”

    她有點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你為什么來？”

    男人將牛排切成均勻的小塊，然后傾身，將切好的換到她面前，拿走那份她沒有切的。

    旋即，他抬眸, 同蘇禮對上目光。

    大抵是見到她這件事, 讓他無端地心情變好, 他忽然不想去思考以后，純粹地為這一秒而知足。

    緩緩放下叉子, 他問：“需要理由嗎？”

    “如果需要的話……就是你生病，所以我去了?！?/br>
    蘇禮抿唇。

    盤子里的牛排大小剛好，一口就能吃下一塊，很多習(xí)慣是潛移默化的，比如這種時候。

    已經(jīng)很久沒在一起吃過東西了，但他還記得她的嗜好。

    她拿起叉子吃了幾口，頭頂?shù)臉非茡P纏綿, 蘇禮忽而開口問：“程懿?！?/br>
    “嗯？”

    “如果那時候沒有暴露，之后你會怎么辦？”

    ——如果當(dāng)時沒有那支錄音筆, 她沒有知道這一切，他會怎么辦？

    這個問題他不止思考過一次，每個階段的所想都不一樣，然而就是在訂婚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

    他說：“應(yīng)該也不會怎么辦吧?！?/br>
    “就和普通人一樣，結(jié)婚，生小孩，等他長大，送他去幼兒園，看他成年、擁有自己的家庭，運氣好一點的話，可以遇上四世同堂，在院子里拍照。”

    無來由地，她鼻腔突然一酸。

    “誰問你這個了，”她說，“我是問你計劃達成之后，你打算怎樣……處理我？”

    “怎么這么問？沒想過這種事情，”男人對著她，輕輕地蹙起眉頭，“計劃結(jié)束了，又不是就要和你分手?！?/br>
    像是意識到什么，程懿忽而開口，繼續(xù)道：

    “從小我的時間就比別人少，需要用最少的時間做最多的事，因為這樣才能跟程家的那些人抗衡。只有跑得最快，才能在最前方攔住他們?！?/br>
    “所以可以一邊聽課一邊寫作業(yè)，一邊晨跑一邊想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題，一邊擦黑板一邊記英文單詞?！?/br>
    “所以錯誤地認為，所有的事都是可以并行的，只要我不將它們弄混。”

    “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每個決策都是對的，但偶爾錯了幾次，反而將它引向了正確的方向。我一個人習(xí)慣了，習(xí)慣沒人會參與我的過程，只看最后做成的結(jié)果?！?/br>
    “于是漸漸又覺得，即使出發(fā)點是壞的，但只要最終能圓滿，就可以忽略預(yù)設(shè)的目的。訂婚也是一樣，我想反正早晚都會給你戴上戒指，那或早或晚似乎也沒有差別。反正都要想辦法合作，那要不要通過你似乎也沒差別。并沒有想到，有些道理并不適用于感情。”

    “但這些事情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決定，因為……”

    “你在我這里，早就分出一條獨立的支線了?！?/br>
    一條不會被撼動的、不會被外力干擾的，牽上了，就不想再放開的支線。

    “無論如何，那樣的發(fā)展都不是我本意，以為一條錯的路只要走到底，通關(guān)了也算全對?！?/br>
    “對不起。”他說，“早知道會變成那樣，我一定及時喊停?！?/br>
    蘇禮看著他餐盤里一動也沒動的整塊牛排：“喊停之后呢？”

    他明明回答得很快，卻給人一種深思熟慮的錯覺。

    “以一種全新的身份，重新追求你。”

    后來那頓飯吃了很久，十點多的時候他們才起身離開。

    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程懿讓她在里面等著，“我去車上拿傘?！?/br>
    “不用了，”蘇禮扯住他，“也就幾步路，這里拿傘不好走?！?/br>
    然而蘇禮忘記了，她今天為了正式，特意穿了長裙，還踩了高跟。

    高跟和長裙是雨天的勁敵，她沒走兩步，腿就已經(jīng)崴了三下。

    程懿見她艱難，回身伸出手：“要我?guī)湍銚我幌聠?？?/br>
    蘇禮還沒來得及回答，猝不及防的臺階讓她往前一撲，手也直接掛進了程懿的手臂里。

    “……”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但她此刻確實非常需要一個支撐，于是蘇禮將錯就錯，就這么往前走了。

    只是氣氛難免有些不自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趕緊開口道：“說漏了一個?！?/br>
    程懿正在替她找相對好走一點的路：“什么？”

    “霍為還跟我說了戀愛綜藝的事?！?/br>
    男人腳步一頓。

    蘇禮說：“他說，你其實沒想到參加那個，股價會漲的?！?/br>
    “嗯，”他頷首，望著她笑了笑，“難道你知道？”

    那她也確實不知道，那么詭異的cp互動都能火……

    “那個……如果當(dāng)時我在走廊話說得太重，你不要放在心上?！碧K禮說，“我雖然是去宣傳工作的，但吃相也沒有那么難看，當(dāng)時那樣說，是因為太生氣了?！?/br>
    “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會參加綜藝，只是想利用我再獲取一些別的利益?！?/br>
    程懿忽而轉(zhuǎn)頭看她：“你以為我去找你，只是為了川程的市值？”

    “嗯……”

    蘇禮本以為提起這事兒他肯定會生氣，然而男人只是沉思了會兒，隨后道：“之前給你留下的印象并不愉快，會這么想也正常。”

    “但那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會了，”他竟像是在安撫她一般，低聲道，“以后不要這樣想了，我不會再騙你了?！?/br>
    蘇禮說：“再加上看你平時都找我，一結(jié)束就沒找我了，還以為和之前一樣，是用完我就要丟……”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忽然踩到自己的裙子，冷不丁一個趔趄，男人用了些力，伸手將她扶住。

    而后，他又躬了躬身，伸手替她提起裙擺，毛絨絨的邊掃過她的腳踝。

    蘇禮一愣。

    將蘇禮的裙子提起，確保不會對她的行動造成阻礙后，男人這才低著聲，回應(yīng)她方才的話：

    “怎么舍得丟你，喜歡都來不及?！?/br>
    ///

    當(dāng)天回去之后，蘇禮真的沒想到，她和程懿會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