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敢相信，德高望重的弘明圣僧竟然會破戒，一直以來的信仰幾近崩塌，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也有人暗自揣測，圣僧到底是破了什么戒，殺生？偷盜？邪yin？妄語？飲酒？

    偷盜、妄語、飲酒，這幾個應(yīng)該不可能，圣僧不至于連這點定力也沒有；至于yin邪，聽說幽隱樓程少樓主追圣僧追得很緊，但也沒聽說這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再來就是殺生……

    莫非是殺生？

    圣僧常年在塵俗行走，懲惡濟困，憐憫世人，經(jīng)他手度化的惡人數(shù)不勝數(shù)，或許是圣僧對哪個惡徒忍無可忍，終于無可奈何地出手了結(jié)了那人性命？

    可是，連魔教圍城，柳州大戰(zhàn)那么危急的時刻，圣僧都沒有親手傷過一人，到底是什么人，會窮兇極惡到連圣僧都無法容忍的地步……

    自從弘明入思過塔的消息傳出以后，整個江湖眾說紛紜，猜測不斷，但最令人信服的，還是圣僧動手了結(jié)了惡徒。

    無妄圣地，度厄寺，思過塔。

    須眉半白的弘遠主持打開靜室窗口，看著里頭日復一日打坐念經(jīng)的師弟，心下愈發(fā)感慨。

    想起半月前，師弟回寺，跪在自己面前，口口聲聲道明破了色戒，愿自罰思過，他心中是何等震驚。

    還記得師弟被選為佛子那年，師父便說過，論佛法悟性，他們這些人無人比得上師弟，他也曾不服氣過，但這些年來看著師弟行走世間，所作所為無不暗合佛法，終究是心服口服。

    現(xiàn)在，師弟突然回來告訴自己，他破戒了，而且還是色戒，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閉口不言，什么都不說就入了思過塔。

    弘遠這些天日日來思過塔觀望，終究看不出任何端倪，如往日一樣無功而返。

    靜室里的弘明一直閉著眼，他當然知道弘遠師兄在關(guān)注著自己，可他……沒什么可說的，錯了就是錯了，而且，除了破戒一事，連日來他愈發(fā)覺得，自己的功力在流失，柳州城時只是初見端倪，這幾日卻愈發(fā)嚴重，無法控制。

    與功力流失同來的，還有時不時出現(xiàn)的惡心感，這一切種種皆表明，他的身體確實出了問題……

    弘明抬眸凝視身前的莊嚴佛像，良久，才重新閉了眼。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或許，他確實陷入了執(zhí)念。

    于是在第二日弘遠再來時，弘明出言叫住了他。

    弘遠以為弘明終于想通了，進門等著他坦誠相告，卻不想他只伸出了左手腕，便不再言語。

    弘遠意會，出三指搭在弘明腕間，這一搭，便惹出了后來的是是非非。

    “師弟，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弘遠感受著指間傳來的輕微觸感，越發(fā)覺得不對勁，眉頭皺得死緊。

    弘明只道：“近日發(fā)覺功力流失，再怎么勤練也于事無補?！?/br>
    弘遠的指頭依舊搭在弘明腕上，好似不愿相信自己親自把脈得出的結(jié)果，但事實終究勝于雄辯，他的聲音變得艱澀：“你此前說自己犯了色戒，那對象……對象不是女子吧，師弟你……你是否被人……”

    說到后來，弘遠幾乎說不下去，千言萬語化為一記沉沉的嘆息，將三指收回，轉(zhuǎn)身頹然坐在盤腿而坐的弘明身邊。

    弘明沒有答話，可這種沉默的態(tài)度，恰恰證實了弘遠的推測。

    弘遠單手扶額，終是嘆息著講出了一個度厄寺的辛秘，這個辛秘已在寺里歷任住持口中流傳了上百年，旁人卻一個字也不知道，哪怕佛子也是如此。

    “你可知你所修煉的《混沌圣典》，為何以混沌為名？”

    弘明搖頭。

    弘遠也不指望他能答上來，望著佛像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數(shù)百年塵埃，口中繼續(xù)道：“沒有人知道《混沌圣典》出自何處，只知圣典自現(xiàn)世以來，寺中多少驚才絕艷的先輩修煉過，卻從未有人真正修至大成，從來沒有。師弟，你悟性高絕，天縱奇才，能在區(qū)區(qū)二十多年的時間里，將圣典修至大成，是我度厄寺和當今武林之大幸，卻也是……你之不幸?！?/br>
    說到這里，弘遠側(cè)首看了看弘明面色，平靜一如往昔，他將目光轉(zhuǎn)回佛像，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你不知道，初得《混沌圣典》時，首頁曾有一句話：功至大成，練就混沌之體，泯滅性別。祖師以為此句有傷人倫，故將之抹去，只在歷任主持之間口耳相傳?；蛟S，這本秘籍落到我度厄寺手中，也是天意，只有佛家嚴苛戒律，戒情戒色，才能杜絕功成后的不幸。”

    “先輩們始終無法將圣典修至大成，這件辛秘便一直未曾透露。師弟你素來言行端正，持戒守律，從不逾矩，為兄對你最是放心，況且，以你的身手，誰又能強迫你去？故未曾將這件事情告知于你，哪知……唉……”

    面對弘遠的講述和悔恨，弘明整個人依舊平靜。

    靜室里沉默了一炷香后，才聽弘明道：“泯滅性別，可是意同再造？”

    弘遠點頭：“正是?！?/br>
    弘明眸光呆滯片刻，喃喃自語：“既是如此，那便不足為奇了?！?/br>
    弘遠見他面不改色，沉穩(wěn)依舊，心下猛地有些不詳之感，他咬咬牙道：“此事為兄也有責任，師弟同意的話，為兄便助你去了他，只當這事兒從未發(fā)生過?！?/br>
    一個德高望重的主持高僧，下決心去做這等有損陰德之事，已是棄了自己的一世修行。

    弘明并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道：“師兄先回吧，讓我自己好好想一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