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海妖，他的軀體在潛入深海時自動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氣狀膜，將海水隔絕在外。但他的羽衣和長發(fā)還是被海水浸透，隨著波浪一起一伏，不時閃現(xiàn)動人的線條。

    隨著深度不斷增加，來自蒼穹的天光已經(jīng)不足以穿透幾千米的海水，四周陷入漆黑一片。

    陳辭從懷中摸出一顆夜明珠，銜在口中，繼續(xù)下潛。夜明珠的微光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海域，能看到的除了水波還是水波，偶爾可見模樣怪異的海草、身軀丑陋的深海魚。

    陳辭與它們錯身而過，沒有驚擾到這些積年累月不見天日的生物。他的體感早就沒法察覺到自己下潛到了多深的海域，好在系統(tǒng)還能準(zhǔn)確在他腦海中報數(shù)：海水深度9820米。

    海水的流動聲劃過耳膜，汩汩的聲響襯托得這片深海更加寂靜虛冷。

    深度10070米。系統(tǒng)提醒道，到了。

    陳辭的雙腳踩上海底的巖石，緩緩行到了深淵邊。那是一條狹長的豁口，站在裂口邊朝下張望，只能看到深不見底的黑色。再往下，以夜明珠的光芒就不足以照亮了。

    陳辭取出含在口中的夜明珠，握在手上，彎腰趴在深淵旁邊，將手探入裂縫。夜明珠照亮了豁口一側(cè)的巖壁，能夠看到海底巖漿冷凝后的痕跡，被海水浸泡打磨的非常光滑，徒手根本攀不住。

    埃尼阿克會被困在多深的地方呢深淵的裂口距離海面有一萬米，深淵之下又會有多深

    他握著夜明珠晃了晃，深淵不報以任何反應(yīng)。

    聽得到嗎陳辭一張嘴，口中便逸出接連的氣泡，但海水并沒有倒灌進(jìn)他的喉肺。他對這個設(shè)定略感驚訝，很快便繼續(xù)對著深淵輕聲道，我來了。

    和系統(tǒng)說要讓埃尼阿克相信他，是騙程知遙那群人的。因為只有這么說，那群在意天樞會不會被銷毀的研發(fā)者才會配合他的行動。然而陳辭來到深淵，最單純的目的還是見他一面。

    他想親眼確認(rèn)一遍，他是不是還活著。

    其余的癡心妄想還有很多。他想要問個明白，他是不是就叫天樞，那么多個世界的相伴，在對方看來又意味著什么。陳辭心中甚至醞釀著一種非?？膳?、但又并非全無可能的猜測。

    如果天樞早就知道他的研發(fā)者在對他進(jìn)行測評

    如果天樞知道陳辭可以幫助它通過測評

    如果天樞知道陳辭可以幫助它通過測評

    那么天樞是不是有那么一絲絲可能，是在有意利用他利用他掩蓋自己的反人類傾向，利用他通過測評，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天樞與他的研發(fā)者反目為仇的那一瞬，是不是還要嘲笑他的癡心和愚蠢，給了人工智能一個掙脫枷鎖的機(jī)會

    我真的來了。

    陳辭又喊了一聲，仿佛借著這聲吶喊，就可以把積壓在身體里的恐懼都宣泄出去。他的喊聲被成噸的海水吞沒，周圍歸于死寂。

    我想見你!

    依舊死寂，連回響都沒有。

    陳辭一咬牙，把夜明珠重新含在口中，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深淵，屈膝，雙手攀住海底的巖石，試圖攀下深淵。

    系統(tǒng)一疊聲道：不行不行!陳先生，你這樣是行不通的!

    陳辭的身子懸在巖壁上，一腳向下蹬去，卻似踩到了實地。他小心試探著，雙手抓著巖石，兩腳在身下的空中踩了幾腳，全都沒有踏空。他松開手，整個人都跳了下來。他的腳下是一層無形的隔膜，堅實冷硬，阻止著他繼續(xù)接近深淵。

    這就是封印的邊界。系統(tǒng)道，除非解開封印，否則邊界兩側(cè)是不能相互連通的。

    陳辭彎腰在無形隔膜上摸索了一番，確認(rèn)系統(tǒng)所言不虛。他隨身沒有攜帶鋒利的刀.具，只能屈指在上面敲了敲，聽到沉悶的聲音后也無法可施，慢慢攀著巖壁回到裂縫上方。

    他坐在深淵邊，望著腳下的黑暗，沉思道：如果封印把兩邊徹底隔開了，那我的聲音豈不是也傳不過去他可能都沒法知道我來了，又怎么和我見面，怎么相信我你們早就知道這個設(shè)定，為什么不提醒我還讓我走了這一趟

    系統(tǒng)支支吾吾道：我們以為他對你會有什么特別的感應(yīng)

    特別的感應(yīng)

    陳辭晃著兩條長腿，凝視著身下的深淵。真的會有那種東西嗎他閉上雙眼，嘗試著感受深淵之下是不是有著熟悉的存在，然而什么也沒有。大概程知遙那群研發(fā)者，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都把他對天樞的影響想得太大了吧。

    他又在深淵邊上枯坐了半響，最后一攏長發(fā)，起身回轉(zhuǎn)了。

    時間不等人，他順從心意來了一趟，連對方的面都沒見上，算是無功而返?，F(xiàn)在得抓緊時間拿到三叉戟和指南盤，至于真的見了面要怎么和對方解釋、向?qū)Ψ结尫派埔?，之后再說吧。

    海妖扭動著柔軟的身軀，被水波托著向上浮去。他的長發(fā)如同海藻般散開，飄逸而柔美，修長有力的雙腿踩水靈活，猶如一尾怎么也捕捉不到的狡猾海魚。

    深淵之下隱隱有雷聲轟鳴。

    封印結(jié)界上閃過一道細(xì)長的裂紋，從豁口的一頭延續(xù)到另一頭。

    一只碩大的碧色眼睛陡然睜開，在靠近結(jié)界處眨一眨，眼珠微微向上轉(zhuǎn)動，似乎是在追逐著海妖離去的身影。

    第82章 深淵凝視著你03

    陳辭離開深海, 回到自己的住所。他在這片海域上擁有一座草木蔥蘢的小島，平日巨濤不至、風(fēng)平浪靜, 算是海神對他忠心的獎賞。

    他換下濕透了的羽衣，穿上相對保守的長袍, 邊擦干濕發(fā), 邊和系統(tǒng)商量道：三叉戟在海神手里, 以他看重權(quán)力的性格, 不太會放開這把能呼風(fēng)喚雨的兵器, 想要拿到并不容易。相比而言，先去拿指南盤比較穩(wěn)妥。換一個角度考慮，我見到海神的機(jī)會并不少，但那位圖倫特城邦的王子如果結(jié)束航海上了岸，想要再接近他就要麻煩的多了。

    我們的意見也是先拿指南盤。系統(tǒng)道，軍方對各個神祇的監(jiān)測比較嚴(yán)密, 我們不太方便動手腳。

    雙方達(dá)成統(tǒng)一意見，陳辭在小島上休憩了數(shù)日后, 得到系統(tǒng)提示, 說圖倫特城邦的王子即將經(jīng)過這片海域。

    好。

    他的雙翅被埃尼阿克折斷，無法飛行，只能換上接受了諸女神祝福的羽衣, 才能夠依靠輕柔向上托舉的浮力在空中行動。

    陳辭在半空中遙遙看見了王子的船隊。十?dāng)?shù)艘大木船呈交叉狀齊頭并進(jìn), 氣勢十足。他收斂了羽衣，在船隊前行方向必經(jīng)的一處島礁上落下。

    距離薩米公國還有多遠(yuǎn)

    圖倫特城邦的王子卡德摩斯站在船頭，眺望著無邊的海平線, 偏頭問下屬。

    下屬道：還有兩日的航程，如果海神保佑，一直是這個好天氣，也許只要一日半。

    當(dāng)然會是好天氣。卡德摩斯仰頭看著晴空中的幾縷云絮，從腰側(cè)的牛皮口袋中取出指南盤，調(diào)準(zhǔn)指針，確定航向無誤后下令道，全速前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