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綾站在大門口，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轉(zhuǎn)身回畫熙堂，預(yù)備休息一二。剛走了兩步，腳步驀然一頓，望著不遠(yuǎn)處迎風(fēng)而立的人。

    謝延……

    顧綾領(lǐng)著人走過去，隔著三步遠(yuǎn)，微微屈身：“大殿下怎么落下了？需要我派人為您備車嗎？”

    有禮有節(jié)，十分規(guī)矩端莊，讓最迂腐的老學(xué)究來看，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怎么看，怎么覺得過分冷淡了。

    謝延定定望著她：“不必。”

    他往前走了兩步，距顧綾極近，望著她明媚動(dòng)人的眼眸，抿唇喊她的名字。

    “顧綾?！?/br>
    顧綾低下頭，盯著腳下破土的一根青草，悶悶道：“殿下若不需要我招待，容我先告退?！?/br>
    她轉(zhuǎn)身想走。

    謝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拽的緊緊的，禁錮住她的腳步。

    顧綾猛然回身，臉帶薄怒，甩開他的手，“謝延，你到底想做什么？”

    謝延沉默片刻，輕聲道：“那天的事，對不住?！?/br>
    顧綾怔了怔，仰頭看他。

    不等反應(yīng)過來，他便伸手替她攏去額前細(xì)碎的發(fā)，嗓音清淺，“我不想做什么，我想娶你?！?/br>
    他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不似那日的瘋狂和嫉妒，只是淡淡的，很認(rèn)真，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顧綾頓了頓，隨即冷笑：“我阿爹已經(jīng)準(zhǔn)備給我定親，勞大殿下離我遠(yuǎn)一些，別讓我未來的夫婿誤會(huì)！”

    他想娶，她卻不想嫁。

    她還以為謝延找她，是為道歉，為那日的失禮認(rèn)錯(cuò)。

    沒想到，他還是不曾覺得他有錯(cuò)。

    顧綾心底無端端燒起一股怒火，退后兩步，冷聲道：“我阿娘還等著我，無暇招待大殿下，還請大殿下自行回宮吧?！?/br>
    謝延站在她背后，聲音清楚淡然：“你不能嫁給李時(shí)燁?！?/br>
    顧綾沒忍住，憤怒回頭：“憑什么？李師兄人品才華俱佳，世間鮮少有人能及，嫁給他是我的福氣。你說我不能嫁我便不嫁，謝延，你是我什么人？”

    她說完尤不解氣，又加了句：“我阿爹都不干涉我，你憑什么管我？”

    謝延一時(shí)無言。

    憑什么？于情于理，他的確都沒有資格干涉她的事情?？墒?，他怎么能夠看著顧綾嫁給旁人？

    顧綾許久沒等來回音，便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謝延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

    顧綾沒回畫熙堂，轉(zhuǎn)身去了一心院。

    顧夫人勞累一整天，已換了衣裳臥在榻上休息，顧問安坐在一邊看書，一邊為她打扇，端得一副歲月靜好。

    顧綾眨眨眼，走過去靠在顧夫人跟前，蹭顧問安搖來的涼風(fēng)。

    顧問安瞪她，收了扇子遞給一旁的丫鬟，慢悠悠道：“你來的正巧，我有話要問你?！?/br>
    不知為何，顧綾一陣心虛，小聲道：“阿娘累了，有事明天再說?！?/br>
    “躲的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顧問安挺直脊背，正色開口：“大殿下對你有意？”

    直來直往，毫不含蓄。

    叫人無法回避。

    顧綾低著頭道：“這話阿爹應(yīng)當(dāng)去問他，問我做什么？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顧問安冷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跟你爹耍心眼，顧綾，你長本事了？”

    顧綾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可憐巴巴道：”你女兒聰明漂亮，對我有意的人能從南城排到北城，多謝延一個(gè)少謝延一個(gè)，又有什么要緊的？”

    “謝延與旁人不同。此子并非池中物?！鳖檰柊部此谎郏瑖@息道，“以往我竟未曾發(fā)現(xiàn)，深宮中還有這么一顆滄海明珠?！?/br>
    顧問安雙眸染上一絲清愁，直接對顧綾道：“若他對你有意，只怕你和時(shí)燁的婚事，未必能成，你不要抱太大希望?！?/br>
    “憑什么？”顧綾反應(yīng)比想象中更大，雙目幾乎噴出火，怒火灼燒，“我的婚事，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喜歡他！”

    “我與李師兄十分投契，他憑什么不許我嫁人？阿爹難道也怕他嗎？”

    顧問安并不理會(huì)她的怒火，冷冷一笑，將她死死按在顧夫人身邊，盯著她的眼睛問：“阿綾，你對他，真的無意嗎？”

    他目光冷靜，帶著壓迫：“我要聽實(shí)話?！?/br>
    他不怕謝延逼迫。

    他只怕，女兒看不清自己的心。

    阿綾提起謝延時(shí)，態(tài)度激烈，本就不同尋常。

    顧綾張了張嘴。

    第65章 無意

    顧綾張了張嘴, 心臟在胸膛里砰砰直跳，慌亂無依，仰著頭不知該說什么, 明媚清澈的眸子里, 不由得帶了迷茫。

    當(dāng)真……對他無意嗎？

    狂跳的心口，讓她難以否認(rèn)。

    然而清醒的大腦, 又讓她不愿承認(rèn)。

    顧問安盯著她，目光深不可測。

    半晌后驟然松手, “阿綾, 你已不是垂髫幼童，當(dāng)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心里有一個(gè)人, 卻要和另一個(gè)人成親。這樣的事，我絕不能答應(yīng)你。

    顧綾仰著頭, 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fā)。

    漂亮的眼睛望著他, 叫人不落忍。

    顧問安嘆了口氣，不忍看她傷心, 撫著她的額頭，輕聲道：“你是我的女兒, 我半生辛勞全是為了你和你哥哥。阿綾, 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違背自己的心?！?/br>
    顧綾怔住。

    半晌后低著頭, 慢慢開口解釋。

    “我沒有違背自己的心。我是真心想要嫁給李師兄的，至于謝延……他的確與旁人不同?！?/br>
    顧綾慢慢抬起頭，思索著言語：“阿爹，他生的那樣好看，又救了我的命, 我自然心有好感?！?/br>
    她輕輕一笑，認(rèn)認(rèn)真真開口，“可你的女兒，不是被人踐踏的性格。我既然決定嫁給李師兄，就會(huì)與他好好過日子，定不會(huì)傷害他。”

    謝延既看不上她，她就決計(jì)不可能回頭 。不管他是因何改變主意，可那日他與姑姑的對話，就已能證明——

    他從骨子里，就瞧不上她顧家的女兒。

    如今情深，他愿意為她放下成見。

    可若有朝一日，他沒有此間深情，她又當(dāng)如何？顧家又當(dāng)如何？

    顧綾抿緊菱唇，倔強(qiáng)地望著顧問安。

    顧問安沉默片刻，低頭看她。

    小女兒一貫天真純凈的雙眸，此刻充滿了堅(jiān)定與決絕。

    這份堅(jiān)定告訴他，她沒有在開玩笑。

    顧問安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女兒。

    妻子身體羸弱，一直無力照顧女兒，是他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親手將她養(yǎng)大。小時(shí)候抱在膝蓋上念書，長大了教她為人處世。

    他的女兒，既有父親的傲慢，又有母親的決絕。她決定的事情，是很難很難改變的。

    顧問安閉上眼，嘆了口氣，“你不要后悔?！?/br>
    顧綾眉目堅(jiān)定，聲音更加堅(jiān)定。

    “我不會(huì)后悔。”

    兩生兩世，只有一件事令她后悔，便是嫁給謝慎。

    此外，她從不曾悔恨過。

    謝延，還不值得。

    顧問安一慣是拿她沒法子的，無奈道：“既然如此，你與時(shí)燁的婚事，就定下來吧。明日我入宮，請陛下和皇后娘娘賜婚?！?/br>
    早些定下來，早些安心。

    也好讓謝延，早日收起不該有的念頭。

    顧問安想起今日與謝延的交鋒，那少年郞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心卻慢慢沉了下去。讓謝延死心，只怕沒那么容易。

    顧綾點(diǎn)頭，聲音縹緲：“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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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八月十六。

    顧問安早朝后，緊跟著顧皇后的腳步去了安泰殿。

    安泰殿中，兄妹二人正在爭吵。地上全是瓷器殘?jiān)櫥屎蟾Я送盏钠届o雍和，惡狠狠瞪著顧問安。

    顧問安無奈：“我來找你，是讓你同我一起去求見陛下，你摔東西做什么？”

    “我不會(huì)去求見陛下。阿綾喜歡阿延，那就讓她嫁阿延，你讓她嫁給李時(shí)燁 ，就不怕她過的不開心嗎？”

    “她不會(huì)不開心……”

    “住嘴！”顧皇后盛怒，與他辯駁，“你和我嫂子兩情繾綣，縱然她身子骨羸弱，亦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