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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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池小秋一句話。 可池小秋垂頭冷眼看了她半日,忽然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道出一句。 “要是我現(xiàn)時還在牢里,哭得比你凄慘十倍,能不能有人來聽我說一句冤枉?” 不能。 沒有。 若是不曾尋到真兇,若是沒有那天晚上她險之又險的一句唐主簿,罪名得定,她的下場會是什么? 絞刑,是有人拉著你的頭發(fā),強(qiáng)行套進(jìn)圈中,慢慢鎖緊,一點點將人勒死。 斬刑,是一把血跡斑斑的刀,整個將頭砍下,頭身分離,血rou模糊。 那些可怕的景象,曾經(jīng)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她看著秀娘被一點點拖走,終于被磨滅了所有的想望,終于咬牙切齒,道出撕心裂肺的咒怨。 “為什么你沒有認(rèn)罪?” “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上輩子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老天對我這樣不公?為什么?!”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cao持家務(wù),養(yǎng)兒育女,體貼丈夫,為甚卻遇人不淑,度日艱難?為什么諸般七苦,憑她跪斷了雙腿,幾千次祈愿,仍舊加諸在她身上? 池小秋就靜靜站在當(dāng)?shù)?,冷冷回望著她,不曾有半點閃避。 五月已經(jīng)入夏,不過幾日,暑熱便迅速涌來。 枝頭金碧金碧的翠色柳葉,壓在葉子船下劃破了的脈脈柔波,船上女子行動間光華閃耀的落花流水十錦裙,撐船的小哥頭上頂尖下緣圓的遮陽大笠。 池小秋從未如此貪婪地去看這諸般景色。 船一搖,鐘應(yīng)忱也在她面前晃。 晃得頭暈時,鐘應(yīng)忱忽然問她。 “回去可還要做吃食?” 布谷鳥叫聲中,池小秋毫不猶豫道:“自然!” “我又想了一道新菜,回去便做給你吃!” 第44章 端午粽子 再進(jìn)了廚房, 當(dāng)日她往鋪子去前泡的那堆糯米,依舊原封不動放在那里。 湯色混白,糯米模糊, 一如她渾渾噩噩的獄中時光。 那日是五月初四, 離端午只有一日。 她滿懷著希望, 想將糯米泡了水,做成甜咸粽子, 卻不想,一去便是三四日, 等她回來之時, 端午已過,從南橋到北橋的賽龍船她沒瞧見,盛著雄黃, 纏裹著彩色絲絨的雄黃荷包與裹絨銅錢也未能送出去。 恍如大夢一場。 糯米生了蟲, 醬頭發(fā)了霉,鍋灶上的吊好的高湯結(jié)出凝脂, 蚊蟲嗡嗡繞著直飛。 池小秋對著滿是狼藉的廚房發(fā)呆。 也不知呆了多久, 鐘應(yīng)忱推開門來。他只掃了一眼,便道:“如何收拾?” “???”池小秋被喚回思緒, 手忙腳亂將泡漲的糯米都盡數(shù)倒了:“你去歇著,我自己來!” 鐘應(yīng)忱恍若未聞,他從池小秋手里接過那一疊碗盆,問道:“只用過水?” 池小秋還有些懵懵的, 手里的東西便讓他奪了去。 葡萄藤下還點著金光,葉子已經(jīng)肥厚闊大到難以漏下大塊的光斑, 知了的聒噪似乎與獄中沒什么兩樣,池小秋被這熟悉的場景, 驀然間勾起了些惶惑,可一轉(zhuǎn)頭,便見鐘應(yīng)忱蹲在田圃旁,仔細(xì)刷著碗。 鐘應(yīng)忱少下廚房,連洗碗筷都同洗衣服一般,要先沖一遍水,泡上加堿的淘米水,曬干的絲瓜瓤使勁搓上一遍,沖水后再搓一遍,認(rèn)真地近乎有些笨拙。 她忽然間覺得心中安定下來。 刷碗洗鍋,除塵擦灶,池小秋前后忙活,整條石臺上擦得锃亮發(fā)光,蔫了的菜葉都丟了出去,等著碾碎往地里撒肥,木架的筐上重又放進(jìn)水靈靈嫩生生的新鮮蔬果,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片,生機(jī)盎然,填滿了池小秋時不時便涌起慌亂的心。 鐘應(yīng)忱在窗前臺下擺了一個土定瓶,石榴花連枝帶葉,火辣辣的紅如同一團(tuán)明艷火焰在枝頭團(tuán)團(tuán)燒著,蜀葵紅的要更柔潤一些,半張開時似宣紙剪作,筆點了胭脂深一層淺一層在之上潤開。蒲草細(xì)長,蓬草狂亂,前一從后一枝地插在朱紅花間,綠得潦草而又張狂。 池小秋有些意外看他一眼,這還是鐘應(yīng)忱第一次買花草玩意這樣的小東西。 鐘應(yīng)忱將兩枝花調(diào)換了一下位置,攏攏蒲草過于彎折的細(xì)葉,果然要比之前好看許多,在這明光淡彩前,連他的聲音也平添了許多溫潤。 “榴葵蒲蓬,慶故人歸?!?/br> 一直到此刻,外面的世界才終于有了真實感,那種欣欣向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才終于慢慢地蘇醒,劫后余生的幸福一點點充盈,池小秋有了想做些什么的沖動。 她不自覺往前一步,鐘應(yīng)忱恰好轉(zhuǎn)身,眉眼方抬,四目正對。 他不說話,可靜靜看過來時,瞳仁黑亮,里頭只站著一個她。 時間是靜的,把這一瞬間拉長到極限,長如星光,如天河,如辰光盡頭。 心頭一點陌生的溫?zé)幔瑵u漸明顯,在它還未蔓延開時,池小秋及時阻住了突如其來的怔忪,她不知曉這是什么樣的心情,只覺莫名其妙,為什么臉上發(fā)熱,心里發(fā)慌。 門前翠藍(lán)的紗網(wǎng)隔成一個個細(xì)密網(wǎng)格,一只螞蚱剛在上面趴著歇息上一會,就讓慌忙撤出身來的池小秋驚得一跳,吧嗒吧嗒沒入了草叢。 池小秋遙遙道:“我先去蒸點粽子!” 糯米下了水,分作四五份,有的泡在醬油中,有的撒入細(xì)鹽,耐心攪拌,有的加入堿水,浸上些許時候,有的只用生水仔細(xì)淘洗。 池小秋有些任性心思,黃歷上的端午是過了,可她還沒過,粽子是一定要蒸的。 粽子有許多種口味,甜的能做豬油豆沙,蜜棗赤豆,還有棗泥山藥,咸的能做蛋黃豬rou,蝦rou魚絨,臘rou火腿。但池小秋最喜歡的還是白水粽子。 白水粽什么也不必加,趁熱吃也香甜,冷著吃也香甜,直接切著片,蘸著椒麻是椒麻味道,蘸著玫瑰醬是玫瑰香味,又省事滋味又足。 等用箬葉包作三角,上鍋蒸熟了,一個個都用五彩絲線穿起來,一串上有九個,甜咸都有,池小秋足足蒸了幾個籠屜。 她撿出來十個九子粽,裝在一個食盒里,問鐘應(yīng)忱:“我能不能去秦司事家里給他送些東西?” 鐘應(yīng)忱點頭。 池小秋下獄時,秦司事幫她暗暗打聽消息,三兩天也不曾歇好,她理應(yīng)上門拜謝。 兩人敲了秦府后門,這才知道,秦司事已經(jīng)病了兩日了,不能起身見人,只得將食盒留給門房,托小廝送進(jìn)門去。 街上仍舊十分繁華,有人賣掛在墻上的鐘馗圖,有人賣插在頭上的健人,用金銀鐵絲編繞成形,多是一個人騎在老虎背上,有的做成個鈴鐺樣式,有的編了絡(luò)子,蜿蜒垂下來。 池小秋停下腳步來,剛想問價,后面便有人追了出來。 “池姑娘!鐘小官人!” 原來是方才遞進(jìn)食盒的秦家小廝,手里還拎著池小秋送來的食盒。 他喘吁吁停了腳步,恭聲道:“我家老爺說了,粽子他很是喜歡,多勞兩位掛念。” 鐘應(yīng)忱剛接過那個食盒,只覺手上一墜,沉得幾乎要拎不動。 池小秋看他吃力,忙接過來,揭開一看——原來秦司事把上面一層食盒里的東西收了,另外一層卻原樣遞還給她。 鐘應(yīng)忱一看才知道,這第二層,池小秋還放了一包銀子,大約二百多兩,算是她全部家當(dāng)。 池小秋忙要把食盒塞回去:“哪有收東西只收一半的!” 小廝忙往后退,十分為難:“老爺說四月里頭柳安葉案,多虧池姑娘替葉行跑了一趟柳灣,這一回他這個長輩出些力氣,原是應(yīng)該?!?/br> 他又轉(zhuǎn)身向鐘應(yīng)忱道:“還有小官人送的那幾封銀子,老爺都讓人盡數(shù)送回去了!且讓小的另帶句話給二位。” 街上人來人往,他壓低了聲音:“柳安鎮(zhèn)上行行做到高處,都有難與外人道者,日后還望池姑娘多加小心!” 兩人皆是一凜! 他接著道:“這世上德藝雙馨者甚少,姑娘想要拜師學(xué)藝,還需多多留心,好好尋上一尋。” 直到小廝走了,兩人都仍在沉默,鐘應(yīng)忱當(dāng)機(jī)令斷,決定先往關(guān)了秀娘和另外一人的牢中去問問訊息。 關(guān)于為何要與池小秋過不去,本來都以為是已經(jīng)知道了因由。 只因池小秋把生意遷往云橋,自家越來越火熱,周邊卻多有攤鋪受了影響。行內(nèi)競爭,自然有些見不得人的地方,碰瓷找茬也是常用的手段,收買秀娘的那個人,自家也做著吃食生意,就在云橋附近。 鐘應(yīng)忱未有多想,是因為用來掉包的點心太過粗糙,一看便是不常做吃食的人所制。 他們倆撲了個空,到了獄門前時,他們才剛說了個開頭,獄卒便不在乎道:“那兩個,讓打了三十棍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弱成那個樣子,才收了棍就咽氣了!早讓抬回家了!” 死了? 獄卒看著池小秋的驚訝,還有些奇怪:“這三十棍子不多不少,能打死人的時候不多,卻也不是沒有。你不是因著他們才進(jìn)的牢里?這會死了,倒還能出一口氣!” 池小秋想起范大郎家那兩個孩子,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一路上都木木跟在鐘應(yīng)忱后頭,問他:“可是有人故意…” “過了堂便開始打,還沒進(jìn)牢中,便做手腳也難?!?/br> 但還有一種可能他還沒說出來。 也許有人收買了行棍刑的衙役,使了重手。 池小秋又問:“真的是…”觀翰樓的周大廚嗎? “掉包的那個糕點我也看過,用料太過粗糙,連模子都是隨意刻出來的,絕不是個常做糕點的人所制?!?/br> 可兩人都明明白白知道,能讓秦司事示警,便是欲陷池小秋于死地的人不是他,事情起端,也絕對與他脫不了干系。 起端是什么呢? 那人堂上說的話猶在耳邊:“添些堵,壞些名聲,絆她一絆?!?/br> 或者還有當(dāng)日范大郎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滾出云橋!” 鐘應(yīng)忱忽然問她:“若真的與他有些瓜葛…” “那又怎么樣?” 這回卻是鐘應(yīng)忱怔了一怔,他轉(zhuǎn)頭看向池小秋,眼白清,中間烏亮,坦坦蕩蕩。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別說是有關(guān)系,便是他做的又怎么樣?” 她只是有些難過,那一盤盤托出來的精致吃食,都曾受著風(fēng)霜雨露,辛苦長大,該是一雙更干凈的手來做,而這個人,曾經(jīng)寄托了她對于一個前輩深深的敬意。 可也只是敬意。 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選擇,那是她生而為人,潛伏在骨血中的熱愛渴望,是她在父親眼中,從小看到大的希冀熱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