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周伯符是信天主教的?！睆堘防^續(xù)笑嘻嘻的爆料，“那你可知道這周伯符是為什么信了天主教的？”

    “為什么？”陳洪綬也來了興趣，抬起頭來望著張岱，“少賣關(guān)子，快說快說！”

    張岱原本還想停住不說吊吊陳洪綬的胃口，但不過一會兒，他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聽說——這只是傳言，做不得數(shù)的——我聽說，是周家嫂子先信了天主教，然后伯符兄才信的。你猜猜，周家嫂子為什么信天主教？”張岱望著陳洪綬，笑得眼睛變成了一雙彎月亮。

    “你的意思是……周家嫂子信天主教是因為天主教不準(zhǔn)娶妾？”陳洪綬似乎有些明白了。

    “然也！”張岱忍不住撫掌大笑，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忍住，又說道：“如此一來，很多好玩的東西，伯符兄就都不能玩了，比如喝花酒呀什么的，都不行了。周家嫂子一方面將他的錢袋管得緊緊的，一方面又廣布耳目，如今伯符兄到了外面，見過什么人，說過幾句話，每句話說的是什么，周家嫂子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br>
    “這不是弄出廠衛(wèi)來了？這日子可怎么過。另外，周伯符他身邊的跟班，難道都這樣鐵了心向著女主？另外，周兄他就不能一振夫綱？”陳洪綬不解道。

    張岱聽了解釋說：“周兄口袋里沒銀子，那些跟班傭人的月錢都是在周家嫂子那里拿的，自然不會站在周兄那邊。至于周兄，對嫂夫人是又愛又怕，還振什么夫綱？怕是有時候真有點苦在其中亦是樂在其中。你和伯符兄不熟，不知道這人原本也是最愛玩兒，最會玩兒的一個人。想當(dāng)年，和我一起，什么沒玩過。如今，好多東西玩不了了，便玩起了西學(xué)。比如說，周兄前些日子就玩起了磨西洋望遠(yuǎn)鏡。要說他做的望遠(yuǎn)鏡，倒真是一樣好東西。我這里便有一個，出游的時候帶在身邊，千里之景，若在目前。而且，燈會廟會之時，用來打量觀賞女子，也是一絕。可要我拿出來給陳兄鑒賞鑒賞？”

    “如此奇物，自然是要看看的。”陳洪綬也笑道。

    張岱揮了揮手，他的小童便從書箱里拿出了一個黃銅的大棒槌狀的東西，遞給了張岱。

    “便是此物?！睆堘冯p手接過來，然后將望遠(yuǎn)鏡遞給陳洪綬道：“一端對著眼睛，一端對著要看的東西便可?！?/br>
    陳洪綬結(jié)過望遠(yuǎn)鏡，只覺得手中一沉，勉強舉著湊到眼前，卻看到霧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這東西看遠(yuǎn)處才清楚，而且要找個東西架起來才看的清楚?！睆堘沸πφf。

    “這也是公子自己一定要個放大倍數(shù)最大的，說是要看月亮找嫦娥。結(jié)果周公子便做了這么一個這么大的。從公子那里騙了好幾百銀子。只是這并沒有什么用，反正回去還不是……”張岱的隨身小廝插話道。事實上，望遠(yuǎn)鏡這東西，倍數(shù)若是太大了，手上拿著，只要抖一抖，畫面就會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外出旅行什么的，手持式望遠(yuǎn)鏡的倍數(shù)，最多不超過10倍，超過了，就要用支架了。

    “洗硯，這種事情是你能亂說的嗎！快去把架子拿來！”張岱喝到，不過看看他的臉，你就會發(fā)現(xiàn)，張岱雖然很努力的繃著臉，但是嘴角卻忍不住的往上一勾一勾的?？梢?，張岱并沒有真的為此生氣，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哦?！毕闯帒?yīng)了一聲，便跑去拿架子，嘴里還嘟呶著：“連上架子，好幾十斤，只是為了炫耀，便不怕把我累死?！?/br>
    “這小廝，越發(fā)的懶惰了，便連我都編排上了?！睆堘啡滩蛔⌒Φ?。

    “張宗子，我倒是覺得，你這小廝是個實在人，愿意說實話，不像你，你敢說，你剛才不拿架子出來，不是故意看我出洋相？這一定是你當(dāng)初也這樣過，便來折騰我。”陳洪綬佯怒道。

    “卻正是此意?！睆堘芬膊晦q解，直接認(rèn)了，然后又自己端起酒杯來喝了一杯，慢慢說道：“我與章候，兄弟也，禍福共之。我有美食，章候在，必分之；我被人耍，章候在，敢不不與章候共之？”

    這時候，洗硯已經(jīng)把放望遠(yuǎn)鏡的木頭架子拿出來了，張岱便吆喝著洗硯將窗戶打開，將架子放到窗口，將望遠(yuǎn)鏡架上，忙亂了一番，又請陳洪綬來觀看。

    看過了望遠(yuǎn)鏡，兩人又坐下來說話。

    “周伯符從西洋傳教士那里學(xué)得了一些西學(xué)，又好玩，又缺錢，便玩起了做望遠(yuǎn)鏡。嫂夫人見到他做這個東西，不用往秦樓楚館跑，自然也不限制，于是周伯符每日就以做望遠(yuǎn)鏡，看月亮，看星星，看風(fēng)景，抽空趁嫂夫人不在看人家家里的美女為樂。前不久，我以數(shù)百金求得此鏡，其實，不過借此使伯符兄兜里能有些須銀子。不想還是在萬花樓門口被嫂夫人打了劫。不但我給的錢沒了，便是他原來藏起來的一點私房錢也沒了。嗯，聽說他這次出門，是受了欽天監(jiān)的湯若望之托，去和鄭芝龍討論一些西學(xué)方面的問題。呵呵，我又聽說，那鄭芝龍富甲一方，這鶸鳥該不是順路去打打秋風(fēng)吧。”張岱笑道，“也不知道，他這一去，見不見得到你說的那個哪吒……”

    “估計他要去，也是過年之后的事情了，我聽說鄭森如今跟在洪家——便是洪亨九他們家的族學(xué)里讀書，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就見不到了?！标惡榫R回答道。

    ……

    要說對耶穌會組織的這次來訪的重視程度，鄭芝龍是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了耶穌會。在過年之前，鄭芝龍便挑出了一條好船，讓人細(xì)細(xì)的清洗了一遍，又叫人找來慣做游船的工匠，將船艙又細(xì)細(xì)的整理了一番。然后打發(fā)人將這船開到松江去，等著接耶穌會的這些訪客過來。

    只是這時候正是過年，依著中國的習(xí)慣，不過正月十五，那些信了天主教的秀才們是絕對不會出遠(yuǎn)門的。就算過了十五，考慮考慮過年的辛苦，不休息個幾天，也還是出不了門的。所以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正月都快過完了，這些人才慢吞吞地動了身上了鄭家派來的海船。

    若是依著后世的規(guī)矩，鄭森早就該開學(xué)了，只不過這個時代和后世首先在氣候上就差異很大。這時候正是所謂的小冰河時代，冬天格外的長，也格外的冷。所以，過年的假期倒是很長。

    周伯符和另外的兩個秀才，還有兩個傳教士一起上了鄭家的船，這兩個秀才一個姓蘇，叫蘇和，字節(jié)禮，他是崇禎元年松江府的癝生，據(jù)說，他們家和徐光啟他們家乃是世交，著蘇和的祖父當(dāng)年是和徐光啟一起進(jìn)學(xué)的。這位蘇和四年前勉強的考上了秀才，靠著會使錢，在朝中又有點門路，不過幾年居然弄成了癝生。不過這人的才華有限，他的科舉之路怕是到這里基本也就到頭了，只能慢慢的熬年頭，等著當(dāng)貢生了。

    他們家里做著絲綢的買賣，免不了經(jīng)常和洋人打交道，又和徐光啟有交情，也就跟著信了天主教。這蘇秀才算數(shù)的本事倒是不錯，跟著那些傳教士，很是學(xué)了些西洋數(shù)學(xué)。然后據(jù)說就接連的把好幾個做假賬黑錢的賬房先生送進(jìn)了牢房。

    還有一個秀才年紀(jì)大一點，也是松江府本地增廣生員，叫做張大防，也信天主教，據(jù)說數(shù)學(xué)非常好，一度還做過徐光啟的學(xué)生孫元化的幕僚，后來孫元化在登萊之亂中壞了事，最后，丟了性命，張秀才卻是腿長，居然跑了出來。

    至于兩個傳教士，一個是意大利人，本名叫倫蒂尼，到了中國之后，取了個中國名字就叫做伍倫備，另一個是個奧地利人，本名叫佩爾莫，到中國后取了個名字叫穆天德。

    五個人加上秀才們的書童一共是八個人，上了船，在海上走了幾日，總算是在二月初三到了安平。下了船，便看到有十多個錦衣花帽的仆役趕著好幾輛馬車等在碼頭，更有一個穿著一身武官官服的人和一個小孩子站在碼頭上迎接。

    看到那個身穿青袍的武官，周伯符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過他倒也沒說什么。那武官上前來，寒暄了兩句，便告訴大家，事情不巧得很，兩天之前，鄭芝龍接到巡撫的命令，說是海上巨寇劉香，又在不斷攪擾地方，鄭芝龍便率領(lǐng)艦隊出海去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海上之事，實在是做不得準(zhǔn)?！蹦莻€自稱鄭彩的七品武官說，“大海茫茫，要找到劉香的船，談何容易，若是運氣好，一下子便碰上?？芰?，說不定半個月，將軍便能凱旋而歸，若是不巧，總是撞不到劉香，怕是半年都不見得能回來。將軍知道各位要來，只是王事不可耽擱，只得去了。將軍知道個位來意，所以留下了不少的書稿，讓下官交給列位斧正。另外，將軍的長公子阿森，年紀(jì)雖小，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