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念念故鄉(xiāng)
吳念覺得有點悶悶的。她常去的那家甜點店這兩天都沒開門,也不知道那叁人小隊還回不回來了;林楠忙著照顧侄女和拓展公司業(yè)務;李星和和西蒙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不過他們和她,本身就不該產(chǎn)生交集,就當做了一場夢也好。 更重要的是,這個月網(wǎng)站一個訂單都沒接到!她無奈地在自己的個人網(wǎng)站上點來點去:是不是該去拍點新片了?可是別說路費了,下個月房租還沒搞定呢,難道真要去拍人像嗎? 吳念的網(wǎng)站淺灰色調(diào),攝影作品分成紀實、街頭和風光叁個大類。紀實和街頭一直賣得不太好,風光片倒是偶爾能出一兩張,要不是偶爾能接幾個公眾號的代筆和翻譯的散活兒,她早就餓死了。 小腹傳來陣陣絞痛,一股熱流涌出。 貼上衛(wèi)生棉,換好內(nèi)褲,吳念欲哭無淚地看著被經(jīng)血染污的褲子。肚子好疼,她可以明天再洗嗎? 爬上床裹好被子,吳念沒有開燈,只捧著速溶的紅糖姜茶在黑暗里慢慢喝著。 從18歲到30歲,從一座城市遷徙到另一座城市。雖然偶爾也會伴叁兩好友同行,但大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 吳念把頭往后靠,額間觸到了一蓬毛茸茸的綿軟,一只有著閃亮大眼的粉色小斑馬。這個玩偶是她和初戀男友逛街時候自己花錢買的,不是很貴。當時她多看了這只粉色斑馬幾眼,店員便開始拼命暗示男友買下送她,其實她不過是覺得粉色的老虎毛絨玩具很稀奇。 原來自己是會把斑馬看成老虎的人呢,吳念拍了拍小斑馬腦袋。 疼的時候就吃止疼藥,想要的東西就自己存錢買,不要對男友存過多的幻想與期待,這些都是她在這么多年里學會的。 小腹一抽一抽地疼,吳念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李星和剛把西蒙和蘇西送回旅店休息,眼角突然瞥到副駕駛座上落著一只金色耳環(huán)。 他和西蒙這兩天順著蘇西提供的線索一路查到了人間的Opium夜店,監(jiān)視器上顯示吳念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白天進入了這家夜店,之后便再未出現(xiàn)。但夜店后門的小巷并沒有安裝監(jiān)視器,所以不能確定是否有人從后門離開 拾起耳環(huán),李星和透過神識開始搜索吳念的位置。 半夢半醒間,吳念感到有人在身后躺下,一雙溫暖的大掌覆上她的小腹,輕輕揉著,她總算沒那么疼了。翻身靠進男人懷里,她聽著他篤定的心跳聲:“星和?” 看著懷中女人漸漸舒展的眉頭,他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想見她。 他和吳念神識相連,只要他想,就可以感受她身處的環(huán)境。剛才探念間聞到一絲血腥味,他心里升起一股焦躁,急急趕往吳念的住處。當他看到浴室臟衣筒內(nèi)染著血污的褲子,不由失笑。 她的下腹有血氣滯淤,他緩緩催動靈力引導。 “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里我是書院先生的女兒。書院里有個氣度不凡的書生叫李星和,我呢就老愛跟在他身后叫’星和哥哥’。夢里有神仙有妖怪還有人,書院在仙界的岷山上,山腳就是人世,學生們常常結伴去人間玩耍。不過夢里的人們又和現(xiàn)在的人們不太一樣,他們和妖族混居在一起,也會用術法……” 男人似是有所觸動:“我不叫星和,我是倉頡。” “那為什么你造字的時候會天雨粟,鬼夜哭?” 吳念咯咯笑了起來。 “那你是神嗎?我能向你懺悔嗎?” 倉頡剛想說給她聽神界司掌人間言靈的是葛神山,卻感到有一雙纖細手臂環(huán)上了他的腰,吳念把臉埋在他胸前。 “我記得小時候爸爸和mama很恩愛。我十六歲的時候爸爸查出了肺癌。穿刺,化療,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瘦到只有一百斤。我爸剛手術完的時候需要人幫忙翻身,可是我逃跑了你知道嗎?是我媽和我姨一起幫我爸翻的身,他身上就罩著薄薄一層手術服,翻身的時候什么都遮不住。那時候我在外地念書,總覺得不會有事的,就算我爸在醫(yī)院治療的時候我也很少回家。后來我爸病真的好了,我媽卻因為照顧他累到了。” “mama葬禮那天是我高中畢業(yè)典禮的日子,因為要準備高考,我連葬禮都沒怎么幫上忙,都是我爸和我姨在跑?!?/br> “我媽的葬禮后兩個月,我爸肺癌復發(fā)。大概是覺得我這種女兒靠不住吧,他自殺了。你猜我那時候在干嘛?我在大學的新生報道會上看演出?!?/br> “世上怎么會有我這么差勁的人呢?所以我總覺得我會下地獄的。有時候還會想地獄的刑罰是不是都很疼,我又怎么受的了?!?/br> 吳念悶悶地笑了,笑里有著哭音。 “對不起,mama。對不起,爸爸?!?/br> 倉頡感到胸前的涼意,房間里卻是一片沉默。因為常常一個人在被子里哭泣,所以吳念早就學會了怎樣在流淚的時候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我爸媽一直很努力的在做小生意,但我們家的條件卻一直不太好。我媽一直說是我爸脾氣太差把客人都趕跑了。” 吳念想起自己老媽捏著老爸耳朵責罵的樣子,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她老爸脾氣那是出了名的“壞”,如果看不慣對方為人就不和對方做生意,有時候甚至會直接趕人。不過在她們母女面前卻一直都是好脾氣。 “雖然條件不好,但我從小穿的用的也都不比別人差,想要的東西只要開口,爸媽就會幫我買,家里有一臺只用了幾次的VCD就是以前我鬧著要買的。一開始爸媽沒同意,后來見我生氣,又偷偷買回來了?!?/br> “我爸死了以后有債主找上門來,是之前我爸病倒時候欠的錢,家里的房子賣了剛好夠還。當時我姨二婚嫁了個在冰島開餐廳的波蘭人,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大學可以晚一些再念。她其實本來是想幫我付學費的,但是我念的藝術類叁本學費太高了,而姨自己本身也不富裕。” 人人都說現(xiàn)在的年輕一輩是溫室里的花朵,確實是,要不是有父母這道屏障護著,世界哪有這么溫和,光學費就有很多人賺不到吧。 后來呢?后來那個波蘭男人和姨很快又離婚了,姨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國,她拒絕了。 在冰島半工半讀地念完大學,她拿上存了六年的錢開始了自己的環(huán)球之旅。后來因為喜歡新西蘭的天氣,便留在那里念了一個碩士學位,遇到了林楠和鄭西。鄭西是她的初戀,比她小叁歲,是她研究生班的同學。然后畢業(yè),回國。她沒有回到生養(yǎng)她的那個小鎮(zhèn),而是選擇了人口眾多的北市。 人多了,關系就淡薄,就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她呼吸。 以前吳念常常覺得,自己走過這么多地方,見過這么多風景和人,就算突然面對死亡應該也可以無憾了,只是沒想到,人果然都是怕死的。 本來低著的腦袋突然抬起,吳念望著倉頡的眼睛:“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