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朝媒體接待室里看了一眼，里面站著一群獲得拍攝許可的攝影記者和幾個技術類獎項的獲得者，還有一個小舞臺，大概是要用于奧斯卡得主們的合約和后臺采訪。他朝茱莉亞·羅伯茨點頭，并致謝：“謝謝，茱莉亞，接下來我自己來就行了?！?/br>
    “一會兒《名利場》的派對見，威爾?！避锢騺啞ち_伯茨又給了威廉一個微笑，才轉身離開，去了最近的一個休息室。

    威廉拐進通往正廳的走廊，路過一間無人的化妝室時，他看了看四周，走進去，將門關上，然后拿出了手機。里面果然已經塞滿了短信和郵件，還有很多語音信箱的留言，威廉沒有看內容，只是在發(fā)送人一欄飛速瀏覽著，按鍵按到拇指都酸疼后，終于在最早發(fā)送短信的幾個人里看到了蘭斯的名字。

    雖然短信內容只有一句“我為你驕傲”，但這是威廉今年聽到的最好的祝賀語了，他毫不猶豫地回了電話過去。

    鈴聲還沒響完一下就被蘭斯接了起來，像是他一直在盯著手機等待屏幕亮起似的：“嗨，威爾?！?/br>
    “猜猜我在哪里給你打的電話？”

    “奧斯卡的后臺。”

    “正確。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沒在電視里看到你，你的座位是空的?！碧m斯的聲音里有著非常容易辨認的喜悅：“雖然你肯定看到了短信，但我還是要說，祝賀你，威爾?！?/br>
    “噢，謝謝?！蓖f，揉了揉莫名發(fā)熱的右耳：“你還在看直播？”

    “顯而易見。不過馬上就要關電視了，紐約現(xiàn)在是——差五分鐘到凌晨兩點，七小時后我要去華爾街參加一項調查?！?/br>
    威廉嚴肅起來：“有什么麻煩出現(xiàn)了？”

    “別緊張，威爾，不是什么大事?！碧m斯解釋說：“安然事件余波，很多曾由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做過帳的公司都要接受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不巧我名下有一家公司正是這家事務所的客戶，所以也要參與調查，不過那家公司賬目很干凈，調查應該很快就會結束?！?/br>
    安然公司曾經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公司，擁有上千億美元資產，財報盈利驚人，股價節(jié)節(jié)攀升。但現(xiàn)實情況是，安然公司其實盈利率極低，還背負一百三十億美元的巨額債務，是董事會為了謀取私利，常年勾結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做假賬虛報盈利，將股價鼓吹上升，一方面方便高層秘密拋售股票賺錢，另一方面維持好公司股價和信用評級，公司就能繼續(xù)從銀行貸款維持經營。

    在全球經濟狀況好的時候，安然公司的假賬盈利模式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但千禧年后全球經濟進入了一段低迷期，安然公司在經營不佳的同時仍然維持著高盈利財報，就引起了外界的懷疑，當懷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公司股價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下滑，假賬就出現(xiàn)了漏洞，然后就像雪崩一樣，債務、假賬、高層偷賣股票等丑聞都被暴露了出來，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安然公司的市值就從800億美元跌到了2億美元，并不得不在四個月前向紐約破產法院申請了破產保護。

    安然公司的破產，也制造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企業(yè)破產案，這就是“安然事件”，或者說“安然丑聞”。而作為丑聞的另一個主角，在九十年代的會計師事務所排名里，位列世界第一的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也在安然破產后的幾個月里被迫解散，全球業(yè)務都被其他會計師事務所吞并了。

    威廉名下的公司倒一直都和安達信沒什么業(yè)務往來，賬目審計也都是其他會計師事務所做的，像是普華永道之類。聽到蘭斯這么說，他放心了一點，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蘭斯，你在參與調查的時候，有見過美國在線時代華納的高層嗎？”

    “是的，我的確見到過兩個非常重要的副總裁，其中包括首席財務官麥克爾·凱利，據(jù)我所知，他正是前美國在線的高層，而且在這場世紀并購案中發(fā)揮了很大作用?！碧m斯的語氣越來越若有所思，他有點明白威廉想說什么了。

    “你是不是想說前美國在線的高層也在接受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因為他們可能在并購時代華納的時候做了假賬？”蘭斯猜測說，又自問自答：“這很有可能。安然破產后，安達信合作的其他幾家大公司也都爆出了會計丑聞，這才導致了安達信最終被迫解散。據(jù)我所知，美國在線就曾經是安達信的最大客戶，上市后這家公司的審計一直是安達信在做。”

    不約而同的，威廉和蘭斯一起陷入了沉默。

    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時代華納是有著八十年歷史的老牌公司，資本雄厚，哪怕除去負債，千禧年的時候市值也有千億美元。而美國在線成立才十幾年，公司依托科技浪潮才能飛速發(fā)展，主營業(yè)務也只有撥號上網一個，基礎非常薄弱。兩家公司合并后的股權分配，是依據(jù)2000年1月宣布合并時各自的市值確定的，哪家市值高，哪家股權就分的多。

    美國在線會為了成為合并后新公司的主導者，而做假賬拉高自己公司市值嗎？這件事恐怕只有美國在線高層心里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兩家公司合并成功后，美國在線股東獲得了新公司55%的股權，時代華納股東獲得了45%。

    蘭斯語氣微妙：“華爾街現(xiàn)在對美國在線時代華納正在接受調查的事一無所知?！?/br>
    “如果消息曝光了……”

    “美國在線時代華納的股價恐怕又要暴跌了?！碧m斯用斷定的語氣說：“內訌也會加劇?！?/br>
    美國在線和時代華納合并后，董事會內一直存在著紛爭，這在商圈里本來就不是個秘密，一個原因是很多時代華納的老股東都覺得新公司的名字都有問題，將美國在線的名字放在時代華納的前面不可理解，因為后者的品牌價值遠比前者高多了。

    第二個原因則是公司合并后，股票只在首日有上漲，之后就隨著互聯(lián)網經濟泡沫的碎裂而一路下跌，到目前為止美國在線時代華納股價已經縮水了75%，從總市值兩千多億美元的超級公司，跌到了幾百億美元。在這種情況下，時代華納的很多股東都認為這次并購時代華納把自己賣的太廉價，虧大了，如果等到美國在線股價開始下跌才開始合并的話，美國在線時代華納的股權分配絕對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兩個原因，加上一些關于董事會話語權和公司重要職位的爭斗，美國在線時代華納內部最近本來就熱鬧的厲害，如果股票繼續(xù)狂跌，股東們的身價進一步縮水的話……難以想象會內訌成什么樣子。

    但是，這對有心人來說反而是個機會。比如說一直關注著美國在線時代華納動向的威廉。

    “互聯(lián)網經濟還會崛起的，說不定下一次崛起的時候會比兩年前更狂熱，這也是為什么我一直不同意你想減持谷歌公司股權的原因之一。至于時代華納，股票完全是被現(xiàn)在的經濟形勢和合并伙伴拖累了，華納這些年的盈利一直很出色，不會低迷太久。”威廉思考著，然后下定結論：“等股價開始暴跌后，我們聯(lián)系那些想拋售股票的股東，能收購多少就收購多少?！?/br>
    “威爾，我現(xiàn)在有點搞不懂了，你到底是對DC漫畫感興趣還是對時代華納感興趣。”

    “當然是全部?！?/br>
    “這樣的話，或許我可以與特德·特納在早午餐的時候談一談這件事，我知道他想拋售股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果最近股價再跌，他絕對會坐不住的?！?/br>
    特德·特納，傳媒大亨，有線電視網TNT和有線電視新聞網的創(chuàng)始人，后來時代華納以并購的方式將TNT和納入旗下，特德·特納也因并購合同得到的股權一躍成為時代華納最大的個人股東，并常年任職時代華納的副總裁。

    “等你的好消息?！?/br>
    “威爾，我想你得掛電話了?！碧m斯說：“你該回到頒獎典禮現(xiàn)場去了，《美麗心靈》獲得了最佳影片。”

    ……

    等威廉回到正廳的時候，獎杯已經在《美麗心靈》的制片人布萊恩·格雷澤手里握著了，他不知道是誰頒的獎，但好在沒錯過獲獎感言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