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過后便只留下了滿腹糾結(jié)。換心，換掉這一顆琉璃樹給予她的心，伴隨了千千萬萬年，為她掃除六欲七情的琉璃心。

    楚意雙手枕在腦后，鏘鏘的鳳凰鳴叫聲驟然響起，由遠(yuǎn)而近，她偏頭一瞧就看見站在火鳳凰身上的人，一身艷紅的廣袖長裙，腰間的白色襳褵隨著裙袂被疾風(fēng)吹揚。

    看到她楚意有些驚訝，叫了一聲，憫姜。

    來的正是近些年在仙神妖魔四界聲名鵲起的新一代女戰(zhàn)神憫姜神女，她從火鳳凰身上一躍而下，在軍中板著臉不茍言笑的人松緩了表情，微露出了一點笑，你倒是悠閑。

    距離上次憫姜到烏暄山來已經(jīng)過了許久，楚意久不見她，實在是熱絡(luò)不起來，南蠻異魔不是早就收拾完了嗎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呢

    憫姜躺在樹下青石上，回道：四處走了走，南蠻異魔盡數(shù)剿滅，如今各界安寧，估計很多年都不會有我什么事兒了。沒得打，她很可能要被派去訓(xùn)練天兵天將，有點難受，就去散散心了。

    楚意點了點頭沒接話，氣氛就這么沉寂下來。

    青雀和火鳳凰去附近的月落湖愉快玩耍了，四周除了風(fēng)聲什么都聽不見。

    楚意覺得氣氛有些沉悶，開口問道：容珉叫你來的

    憫姜搖頭，不是。

    楚意晃了晃腿，又吃了一朵琉璃花，你覺得我要不要聽他的換一顆心

    憫姜抿了抿唇，這是你的事，換或不換全在你自己，我給不了意見。

    其實我不怎么想換。楚意撇了撇嘴，閑閑地說道。

    憫姜好奇地問道：你不想離開烏暄山嗎只要她換掉和琉璃樹息息相關(guān)的琉璃心，她就可以徹底離開烏暄山，再也不用日日夜夜都被困在這兒。

    楚意答道：想啊。特別特別想，這是她這么多年的執(zhí)念，出去看看，想出去看看。

    可是

    在碧石世界里轉(zhuǎn)了這么好幾圈兒，她算是知道七情六欲的可怕了，有時候總覺得就這樣也挺好的。

    楚意擺了擺頭，真是讓人惱火。

    憫姜看著她笑了笑，閉著眼在青石上睡覺。

    楚意丟了一捧琉璃花在她身上，落在她身邊也躺下，她看著浮云碧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睛有些發(fā)澀，便干脆側(cè)了側(cè)身。

    映入眼簾的是崖邊紅色的白星花，它原是白色的，后來沾了神血便成了如今的模樣。

    過的太久太久，她都快忘了。

    那些被她丟在記憶長河的往事實在是太多了。楚意打了呵欠，有了些睡意，她看著白星花，突然想起那一地的神血，紅艷艷的。

    尋九第一天到烏暄山巔就問過她是誰給她取的名字，她很不高興，沒有告訴她，尋九以為是她不想說，事實上完全是因為她忘記了，隔得太久，很難在記憶里翻騰出來，她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一時之間她也想不起來，難免有點兒惱羞成怒的意思。

    楚意無聊地閉了閉眼，半晌后又瞧了一眼白星花，倒是讓她想起了點什么。

    在很多年以前，那個時候的烏暄山被神界完全隔絕，不許任何仙神妖魔接近，美名其曰保護(hù)神樹。

    她聽不見人聲，看不見人影，無聊的時候就站在崖邊往下跳，跳下去又被琉璃樹拉上來，跳下去又被拉上來，除了捉蟲子玩，這是她唯一的娛樂活動。

    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如今才驚覺好多東西都不曾忘卻，哪怕歲月悠悠，早被滾滾長河洗刷的干凈。

    那人站在白鶴上，笑看著她反反復(fù)復(fù)地跳崖。

    回想起來，初初見到的那一眼至今依舊驚艷。

    不過話雖如此，事實上她早就忘了那人長什么樣了，當(dāng)時是個什么心思也已然淹沒深海，只記得那個給她取名字的人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好看的讓人心醉。

    第142章 終章(二)

    楚意躺的有些難受, 起身坐在崖邊吹風(fēng)，下方深淵不見底, 她盯著盯著突地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耳邊疾風(fēng)驟吟，刮的臉頰有些微微發(fā)疼, 她閉著眼落至一半便有一股力道將其托住反拉了上去。

    這股力道溫柔卻不容反抗，楚意便由著它, 抿了抿唇放眼往下看。

    她在烏暄山巔的懸崖邊下跳過無數(shù)次, 有個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陪著她跳了千百次。

    依稀記得是個挺重要的人, 可惜莫說長什么樣, 便是他的名字她都不記得了，沒有愛恨情仇做支撐的記憶很難長久，盡管也許當(dāng)初她可能很喜歡他。

    到現(xiàn)在，她只記得那雙眼睛，只記得最后烏暄山巔的一地神血。

    記得那個人摸著她的臉，眼里似喜似悲。

    時至今日，竟是不知該高興好還是該難過好，高興你不會傷心，又難過你不會傷心。

    驟然想起這句話, 剛剛立定在崖邊的楚意忍不住又跳了下去。

    他死了, 就死在烏暄山，她親眼看著鮮血染紅了白星花，呆呆出神心里卻沒有絲毫波動，不難過不悲傷卻莫名有種惆悵。

    神魂不滅即為不死, 再一次見到他還是在烏暄山，只不過光陰荏苒，已隔多年，神界散了又聚，各界也幾經(jīng)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