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以為他像是小廷那樣好騙嗎？

    這個程正絕對有問題！

    但令他意外的是程正這一次居然不躲了，就那么不閃不避地站在那兒，任由他的劍尖刺上他的肩膀，他的神情平靜，眼神也是平靜的，只是唇角的笑微微苦澀，就好像是被人曲解了卻又無從辯解便干脆認(rèn)了的樣子。

    穆則寧愣了片刻，手里的劍尖已經(jīng)下意識轉(zhuǎn)了方向，避開了他的身體，他蹙眉，心里有了幾分古怪的感覺：“你為何不躲？”

    程正還能笑得出來，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他笑道：“自然是我心中無愧，又何須要躲？若穆師弟真刺中了我，那錯的人也是你，不是我?！?/br>
    穆則寧怔住，手里還舉著劍，心里卻有了幾分遲疑，他是不是真弄錯了？

    如果他真是妖帝那邊的人，怎么能這樣坦蕩，何況妖帝身邊的人自然也跟妖帝似的性情暴虐，可他差點兒傷了他，他卻絲毫不介意，連眼神都依然是平和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門派里的人都與他交好。

    就在他打算將劍放下，將這一篇揭過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少女有幾分疑惑的聲音：“你們在做什么？”

    他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不知何時小師妹已經(jīng)醒了，正站在穆廷的身邊，望著他們這邊，他莫名覺得那眼神仿佛是覺得他在欺負(fù)人。

    他不由放下了劍，想要解釋，卻又忽然閉上了口，心里有些煩躁，如果這個程正真沒問題，那他可不就是在欺負(fù)人嗎？

    誰知，這時身后卻傳來了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小師妹，我和穆師弟在切磋武功，你連這也沒看明白？”

    穆則寧聽了心情就莫名復(fù)雜起來，有一種之前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他看了一眼程正，抿了下唇，道：“程師兄，抱歉。”

    程正只是笑笑，表示不在意，他走到了程然的面前，拍拍她的頭，道：“既然小師妹沒事，那我便先回去了?！?/br>
    程然望著他，想起昏迷之前看到的畫面，忍住了才沒有躲開他的手，道：“多謝程師兄救命之恩。”

    實際上，她心里卻也跟明鏡似的，她醒來的時候就正好看見穆則寧朝程正刺出了一劍，之后又聽了兩人的對話，便明白穆則寧定然是跟她之前一樣對程正產(chǎn)生了懷疑。

    只是，她心里的疑慮雖然去了大半，卻也還是覺得程正出現(xiàn)的時機太過巧合了，不過程正不管是面對她還是面對穆則寧都始終不露一絲破綻，實在讓人無法再對他生出懷疑之心。

    只是看著程正唇角猶如清風(fēng)般和煦的微笑，又令人不自覺地就十分信任他，程然剩下的那點兒疑慮也就消得差不多了，面由心生，程師兄長得這般好看，笑起來又像是陽光一般開朗和善，怎么也不至于是妖帝那樣陰郁的人一隊的吧？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妖界，但那不是凡人該去的地方。”程正低頭看著她，笑著道，“以后自己小心一點，最好離那地方遠(yuǎn)些?！?/br>
    他眼底的關(guān)心也是真切而溫暖的。

    程然便點了點頭。

    程正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穆家兄弟倆，才又轉(zhuǎn)回頭對她道：“我想你們應(yīng)該還有話要說，我便先走了?！?/br>
    等程正走了以后，穆則寧才走到她身旁，低頭看她，問：“小師妹，妖帝沒對你怎樣吧？”

    穆廷也關(guān)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只是……”程然的目光從他們面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問，“穆師兄是如何知道我被擄走的？”

    聞言，穆廷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臉驀地紅了。

    程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沒等她開口問，穆則寧已經(jīng)側(cè)身擋住了她看向穆廷的目光，他神情一本正經(jīng)地指著她腰間的古玉，道：“小師妹，我們通過這枚血玉感知到你有危險，趕去秘境時便發(fā)現(xiàn)茅屋內(nèi)有妖帝的氣息，我曾見過妖帝，對于他的氣息自是清楚的。”

    程然低頭看了眼腰間的古玉，有些記不清當(dāng)初穆廷跟她說的時候玉佩的功效有沒有這一點，就在這時，她又聽見頭頂傳來了穆則寧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小師妹，秘境里不安全，我們陪你一起回去收拾東西，你搬出來??？”

    *

    程然聽從了穆則寧的建議，如果說之前妖帝抓她是因為師尊，那么在她從他手里兩次逃脫以后，他抓她只能是他自己想要殺了她泄憤，這個妖帝的脾氣看起來就是很暴虐的樣子。

    她一個人在秘境也的確不會安全了，便同穆家兄弟一起去了秘境。

    當(dāng)穿過了大澤外頭的那片荒地時，穆則寧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他記得這兒以前好像是一片森林來著？

    穆廷看見哥哥的神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沒解釋，要是被小師妹聽到他的話就露餡了。

    到了大澤邊的茅屋以后，穆廷和穆則寧就站在外頭等著她收拾東西。

    沒過片刻，茅屋里頭卻傳來了小師妹疑惑的聲音：“小狐貍？你在嗎？”

    幾乎是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穆則寧和穆廷的身體同時都僵住了，兩人猛地互相對視了一眼，怎么把這件事給忘了?。。?/br>
    穆廷心頭跳得快極了，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被小師妹發(fā)現(xiàn)，他不由苦惱地蹙了下眉頭，低聲問：“哥……怎么辦？”

    小師妹那么喜歡小狐貍，要是她離開之前見不到它一定會很失落的。

    說不定……她還會很擔(dān)心它是不是出事了而不肯離開這里。

    更甚至……她哭了怎么辦？

    穆廷越想越擔(dān)心，可他現(xiàn)在又不能變回去。

    穆則寧看著弟弟擔(dān)心得不行的樣子，輕嘆口氣，拔了一根頭發(fā)絲下來，吹了口氣，便有一只與穆廷之前所化的一模一樣的雪白小狐貍活蹦亂跳地落在地上。

    他使用的是狐貍的毛發(fā)，又是最高級的幻化術(shù)，修為比他低的人是絕不會識破的。

    穆則寧俯下身將小狐貍抱了起來，小狐貍還奶聲奶氣地“嗷嗷”叫了兩聲，他轉(zhuǎn)頭看穆廷：“現(xiàn)在不擔(dān)心了吧？”

    穆廷點點頭，對他露出一個柔軟又感激的笑容。

    穆則寧瞥了他一眼，真是什么事情都得靠他，也不知道以后是穆廷照顧小師妹還是小師妹照顧他，這兩種畫面他都想象不出來。

    似乎還是……他照顧他們兩個更靠譜一點兒。

    穆則寧面無表情地想著，一面抱著小狐貍走進(jìn)了茅屋，而此時程然已經(jīng)聽到了狐貍的叫聲，正要出門來看，兩人便在門口遇上了。

    程然驚喜不已地將小狐貍接了過去，她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她還記得之前在茅屋睡覺時聽到的狐貍吼叫，還擔(dān)心它是不是已經(jīng)被妖帝給殺了，雖然它本就是現(xiàn)實里不存在的，但她并不希望它連在幻境里活著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穆則寧看著她熟練又溫柔地將小狐貍抱在懷里，親昵地摸它的耳朵，給它一下又一下地順毛，小狐貍舒服得在她懷里蹭了蹭，發(fā)出了呼呼的聲音，都快睡著了。

    不過想到這小狐貍是他變出來的，穆則寧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但就在聽著小師妹跟小狐貍道別的時候，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小師妹之前就是這樣對小狐貍親親抱抱嗎？

    自然，他沒看見她親它，但凡間的女子不都是喜歡親自己養(yǎng)的小動物嗎？

    當(dāng)著他的面都這樣親近，在秘境只有穆廷和小師妹的時候，他們又是怎樣相處的？

    穆則寧的神情就復(fù)雜了起來，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大澤邊不進(jìn)來的弟弟，難怪他不肯進(jìn)來，就是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狀況所以不好意思面對他？

    他按下有些微妙的心情，看了一眼還抱著小狐貍愛不釋手的小師妹，只好去幫她收拾她帶來的劍譜、術(shù)法書、衣裳等東西。

    只是，就在他收拾好這些，習(xí)慣性地像替弟弟疊被子那樣幫小師妹疊被子時，卻忽然從被子里抖出了一根……狐貍?cè)彳浻盅┌椎拿?/br>
    穆則寧愕然了，他拿起被子嗅了嗅，臉色就微變，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小師妹的腳步聲，他忙將狐貍毛攥在了手心里，轉(zhuǎn)過身看向她。

    見他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盯著她，程然有些奇怪：“怎么了？”

    “沒什么?！蹦聞t寧有些腳步匆匆，“我去外面等你，你不用急?！?/br>
    程然詫異地看了眼他的背影，不明白他怎么奇奇怪怪的。

    *

    出了茅屋以后，穆則寧便大步走向穆廷，在穆廷看向他時，一把將他拉到了大澤的岸邊，確定小師妹不會聽見，才低聲問他：“你和小師妹發(fā)生什么了？”

    穆廷一聽哥哥的問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只是耳朵、脖子都快紅了，

    穆則寧卻誤會了他的反應(yīng)，臉色不由沉了，覺得這問題很大，他不由沉聲問：“小師妹知道嗎？”

    穆廷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烏黑清澈的眼眸看向他：“知、知道……什么？”

    穆則寧看著他一臉茫然的神情，想到方才的發(fā)現(xiàn)，臉色都黑了，道：“你還想瞞我？你看這是什么？”

    他將手心攤開給他看。

    穆廷看見了，是一根狐貍的毛，可是……他迷茫了：“你的？”

    哥哥給他看這個做什么？

    聽見他的問話，穆則寧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黑著臉道：“是你的！你說，你是不是睡小師妹的榻了？”

    穆廷的臉更紅了。

    見他不說話，穆則寧便又道：“你別撒謊，我都聞見被子都是你的氣息！”

    穆廷便點了點頭，承認(rèn)了，他的神色卻仿佛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穆則寧的心都就沉下去了，臉色鄭重地問：“小師妹……知道嗎？”

    穆廷搖搖頭，秘境里的夜里很冷，他都是偷偷變回大狐貍拿尾巴團(tuán)著小師妹給她暖身體的，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什么，但在他搖頭以后，他哥哥看他的眼神卻變了，仿佛不可置信他怎么會犯這種錯誤似的，他心里不免疑惑了，他做的難道不是好事嗎？

    穆則寧看著弟弟猶然一副茫然無辜的樣子，不由覺得很對不起小師妹，他弟弟什么都不懂一時沖動才做了錯事，他早該想到的，他弟弟再怎么小也是個男人啊，怎么能讓他和小師妹獨處一室？

    他蹙眉，想著該怎么為這件事情負(fù)責(zé)，小師妹若是知道了事實真相會不會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神色更嚴(yán)肅了，小師妹要是有了身孕懷了狐貍寶寶怎么辦？

    就在他思緒紛亂，心情震蕩的時候，忽然聽見穆廷猶猶豫豫的茫然聲音響起：“我只是……用尾巴給小、小師妹暖一暖而已，有……什么問題？”

    穆則寧怔了片刻，反應(yīng)過來后愕然看向他，聲音拔高：“……就這個？”

    穆廷迷茫，有些因為哥哥劇烈變化的神情而感到無措：“我、我錯了嗎？”

    穆則寧的心情起伏很大，盯著弟弟單純干凈的眼睛看了很久，才長長地舒出了口氣，心情復(fù)雜地道：“不，你沒錯。”

    是他的思想太齷齪了，怎么能將弟弟想得那么壞？

    他壓根兒什么也不懂啊。

    第26章

    從極淵秘境出來以后, 天色已經(jīng)微明了，穆則寧本打算將小師妹送回朝露宮讓她好好休息，至于妖帝的事情等她休息好了以后再來商量。

    但程然在剛出了秘境以后就忽然頓住了腳步, 她看見昏暗的夜空下有一只散發(fā)著白色光芒的小紙鶴正朝著她這邊迅速飛過來。

    她立刻就明白了是師尊送過來的。

    他人雖不在空桑派, 但極淵秘境是由他一手創(chuàng)造的，妖帝闖入他不可能毫無察覺的, 但她并沒抱希望他會趕去救她, 就算是她是他的徒弟，在他心里大概也沒有一絲份量。

    所以，看到他只是送了一只紙鶴過來，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但當(dāng)她展開了紙鶴, 看見了上面寫的是什么以后，她才微微愣了下。

    穆則寧看著她的神色，問：“怎么了？”

    程然將紙條收起來, 轉(zhuǎn)頭看向他們，道：“師尊叫我回行露宮見他?！?/br>
    穆則寧有些驚訝：“令儀仙君回來了？”

    穆廷聽著他們的對話，默默抿了抿唇，眼眸里閃過幾分失落和黯然, 如果令儀仙君不回來, 他就可以用保護(hù)小師妹的理由經(jīng)常陪在她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