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卻聽天空“砰”地一聲，炸開一枚艷紅的煙花，絮絮落落淌下來，紅得像血。他們都認(rèn)得這種信號爆竹，是遇到危急時刻才會放的預(yù)警。

    玲瓏他們果然在前山遇到了危險！

    兩人駭然對望一眼，當(dāng)下再也顧不得手腳酥軟傷口疼痛，急急朝前山御劍飛去。

    ※※※

    海碗前山遠(yuǎn)不如后山那樣平緩多樹，而是長滿了嶙峋的怪石，其間密密麻麻，不知藏了多少山洞。玲瓏四人在前山繞了半天，也搞不清禹司鳳方才一番怪舞，看到的究竟是哪個，最后都飛的有些累了，只得停在一塊大石上暫做休息。

    “簡直比太陽峰的山洞還多，這樣找下去，一年也找不出來。”玲瓏捶了捶酸脹的小腿，解下腰間的水袋，仰頭灌了一口。

    鐘敏言四處觀察了一番，沉吟道：“這里有些不尋常。后山鬧的那么厲害，這邊居然一點(diǎn)聲響也沒有，未免安靜的古怪。想來那幕后cao縱者就在附近，還是加把勁繼續(xù)找吧。”

    玲瓏聽他這樣說，便抖擻了精神，再灌一口水，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道：“走吧！咱們繼續(xù)！今晚非把他找出來不可！”

    陸嫣然靠在石頭上，軟軟地嘆了一聲，“這里山洞這么多，怎么找啊……不如今天先回去，明晚再來嘛?！?/br>
    鐘敏言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玲瓏嗤笑道：“體力如此不濟(jì)，還修仙呢！”

    陸嫣然哼了一下，悠悠說道：“是呀，我只是小女子，哪里比得上女野人精力旺盛，活蹦亂跳。”

    “你說誰是女野人？！”玲瓏指著她的鼻子，柳眉倒豎。

    陸嫣然又是嫣然一笑，“我是說你嗎？干嘛這么敏感?！?/br>
    玲瓏又跳了起來。

    這邊兩個小女子斗氣耍嘴皮子，那邊鐘敏言聽得不耐煩，只轉(zhuǎn)頭問若玉：“方才司鳳是怎么找出幕后cao縱者的？”

    若玉笑道：“那是巫術(shù)的一種，司鳳跟著宮主學(xué)了幾天，只是學(xué)的不精，把體力給透支了?！?/br>
    “他還會巫術(shù)？！”鐘敏言又訝異又佩服，這個兄弟雖然比自己小那么一歲，但懂的東西還真不少，他滿以為自己四年勤勉修行，終于可以超過他，誰知還是被他比了下去。

    “若玉也會嗎？不如試著找出究竟在哪個山洞？”

    若玉急忙搖頭，連聲道：“慚愧……在下不會這些。司鳳天賦異稟，我等尋常離澤宮弟子只有望塵莫及?！?/br>
    玲瓏正和陸嫣然斗嘴斗的累了，聽他這樣謙虛，不由笑道：“若玉太謙虛，說起來，你的鐵彈弓很厲害呢。對了，司鳳以前也用過彈弓，他是和你學(xué)的吧？”

    她想起小時候的荒唐事，那會因為司鳳給她做了個彈弓，她就芳心大動，誰知他居然是個壞脾氣，把自己氣個半死，那突然冒出來的好感，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小時候的事還真是亂七八糟一塌糊涂。

    若玉點(diǎn)頭道：“不錯，司鳳一直是個好學(xué)的人，他那天見我彈弓做的漂亮，便央著要拿去玩。誰知他玩了沒幾天，自己便也會做了。想來宮主和副宮主他們對司鳳青眼有加，也不是沒緣故的?！?/br>
    眾人聽他這么說，都忍不住感慨。陸嫣然更是喜形于色，她本來就對那個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禹司鳳大有好感，眼下又聽說他這么些厲害事跡，只喜得心頭甜絲絲，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他，和他說兩句話。

    玲瓏最見不得她這等春心勃發(fā)的模樣，當(dāng)即冷笑道：“也不知司鳳和meimei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呀……喔，他們四年沒見，一定有許多悄悄話要說。哼哼，某些人就不要再妄想了?！?/br>
    “關(guān)你什么事！”陸嫣然惱羞成怒。

    “切，你激動什么，又不是說你！”

    “你……”

    鐘敏言只聽得一個腦袋三個大，正要叫她們不要再吵，忽聽東南邊傳來一陣翅膀的拍打聲，似是有什么大群的鳥在飛動。眾人頓時噤聲不再吵鬧，紛紛躲在大石后面望去，只見先前逃竄而走的幾十只瞿如鳥，這會聚在了一起，在一片嶙峋怪石下盤旋徘徊，似乎是想進(jìn)去，又不敢，只在那里熙熙攘攘，到處亂飛。

    “我記得那邊是有個山洞的！”玲瓏猛然想起那片尖利的巖石下藏著一個小小的山洞，只因它過于窄小，尋常人要彎腰吸腹才能勉強(qiáng)進(jìn)入，他們便放棄了在其中的搜索，“壞人肯定是躲在那個洞里！”

    鐘敏言上下看了看，沉聲道：“玲瓏，你和我去洞前挑釁。若玉你帶著陸姑娘繞到后面，看有沒有別的洞口連通，不要讓他逃了！”

    眾人一齊答應(yīng)，當(dāng)即便分頭行動。

    玲瓏早已忍不得，搶在鐘敏言身前，身形如電，直飛了過去。在洞口徘徊的那些瞿如沒料到旁邊忽然殺出一人，紛紛亂了陣腳，被她手里的斷金三兩下?lián)]出，登時死傷大半。

    鐘敏言緊緊跟在她身后，將剩下的十幾只正要往洞內(nèi)逃的瞿如斬于劍下，兩人在空中仿佛心有靈犀，同時換了個方位，鐘敏言停在洞口，從懷中取出一串爆竹，點(diǎn)燃之后用力丟進(jìn)洞里。

    只聽一陣驚天動地的炸響聲，青煙彌漫，一道黑影從洞口猛然竄出，動作快若閃電，眨眼間就要往旁邊的山洞里鉆。

    第十八章 瞿如的真相（五）

    鐘敏言怎會讓他逃走，劍光在手中一挑，卒地射了出去，釘在那黑影身前的巖石上——那人硬生生停住，片刻也不猶豫，身體一縱，便往山后躍去。

    兩人在那一瞬大略看清了他的輪廓，只覺矮小佝僂，竟生的不成人樣，像猴子多一些，手腳并用地，猴子都沒他靈活，在彌漫的青煙里飛快跳躍，彈指間就翻過了巖石。

    “若玉！”鐘敏言高叫一聲，與玲瓏急急追了上去，只盼守在后面的兩人能把那人攔住。

    若玉和陸嫣然早已嚴(yán)陣以待，一見到黑影朝這里逃來，若玉立即抓了一把鐵彈珠，灌足真氣，盡數(shù)射出。那人聽得身前利風(fēng)響動，曉得厲害，不敢硬撞，只好放棄下面的山洞，轉(zhuǎn)頭朝左邊逃去。腳下剛一動，只聽“簇簇”幾聲悶響，那一把鐵彈珠，居然彈無虛發(fā)，全部釘入了堅硬的巖石里。

    那人知曉今天遇到了難纏的對手，只怕情急間是逃不掉，干脆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目光灼灼，朝他們那里看去。

    鐘敏言和玲瓏正好趕了過來，雙方匯合，見那人攀在巖石上，不再動彈，不由奇道：“如何？將他拿下了？”

    若玉搖了搖頭：“謹(jǐn)慎！只怕是有詐！”

    說話間青煙已然散去，那人的面容樣貌也在月光下變得清晰。卻見他凸額凹嘴，兩眼大如銅鈴，黑少白多，整張臉上似乎還布滿了傷疤，猛地一看簡直和鬼怪無異，尤其現(xiàn)在還是深夜，他這一張臉，足把玲瓏與陸嫣然兩個少女嚇得花容失色。

    鐘敏言也是心中一顫，卻捏了個劍訣，直指著他，厲聲道：“你是何人？！為何要cao縱妖魔作亂，危害附近居民？！”

    那人卻不說話，只咯咯冷笑兩聲，聲音尖利枯澀，仿佛夜梟。

    那兩個女孩聽見他的笑聲都是一抖，冷不防他忽然高高躍起，直直朝陸嫣然撲了上來！她一見這怪人猛然湊近，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扭曲著，在月色下分外詭異，不由驚得渾身僵住，手里的劍無論如何也揮不出去。

    那人張開雙手，十根指甲漆黑如墨，根根都有兩三寸長，也不知是不是喂了毒，一把朝她臉上抓過去。這一抓要是中了，不死也是毀容。

    陸嫣然嚇得僵了，鐘敏言和若玉離得遠(yuǎn)，待要救急卻已來不及。耳邊只聽得“當(dāng)”地一聲脆響，璀璨的金光在眼前乍然一亮，卻是玲瓏斜下里插進(jìn)來一劍，替她擋住了那十根可怕的指甲。

    “這種時候發(fā)什么呆！不要命了？！”

    她大吼，反手一劍將那人逼開，剛好鐘敏言和若玉急急趕到，與他斗在了一處。那人身形詭異，也不知使的是什么功夫，觀其動作，倒更偏向野獸一些，全無章法，卻招招簡單致命。三人纏斗在一起，片刻間無法脫身，玲瓏本想上去相助，回頭見陸嫣然臉色蒼白，顯然還處于驚嚇狀態(tài)，不由過去拖著她離遠(yuǎn)一些，省的無故被傷。

    “……你……”陸嫣然驚魂未定，神色復(fù)雜地看著玲瓏，半晌，才低聲道：“謝……謝謝你?！?/br>
    玲瓏把手一擺：“你別拖后腿就行了，謝什么！”

    說罷她縱劍追了上去，和鐘敏言他們一起將那怪人困在劍光之下，不容他逃脫。

    陸嫣然抿了抿唇，想要惱火地反駁她，就像先前那樣，偏又說不出話。她自知理虧，白白被人施舍了一次人情，還是她最不喜歡的那個女人。當(dāng)下也縱劍飛去，放下先前相爭刻薄的心思，再也不鬧了。

    那怪人見四人上來一起圍攻，自知不妙，只怕再過幾招迫得他們放仙法，到時候上天入地也逃不走了。正好玲瓏手里的斷金一揮而出，那道璀璨的金光，比月色還要明亮，偏是殺人不見血的死光。

    他見玲瓏一劍揮出，肋下便存了個破綻，當(dāng)即一咬牙，不退反而迎上，一張怪臉急沖沖地湊過去，也把玲瓏給嚇了一跳，手里的劍差點(diǎn)掉下去。

    然而饒是如此，金光還是將那人的右胳膊齊齊切斷，骨rou分離的悶響令所有人都感到牙酸。鮮血猶如泉水一般噴了出來，那人倒也硬氣，一聲不吭，將身體猛然一低，趁著玲瓏發(fā)呆，鉆了個破綻居然逃了出去。

    “不好！”若玉急叫，揚(yáng)手發(fā)了十幾顆鐵彈珠，試圖阻止他的去路，然而那人受了傷動作卻更快，在巖石上幾個翻身，兔起鶻落，鐵彈珠只打中他身后的巖石，隨著巖石碎塊的飛濺，他也一閃身鉆進(jìn)了洞里，不見蹤影。

    “要追嗎？”若玉回頭問鐘敏言。

    他皺眉看了看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洞，只怕都是相連的，那人對這里的地形一定比他們熟悉，敵暗我明，只怕不好對付。但若是就此罷手，委實不能，等于前功盡棄了。他一咬牙，沉聲道：“追！今天一定要捉住他！”

    自從被玲瓏救下之后就一直不說話的陸嫣然忽然輕聲道：“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他不亂跑。”

    說罷她也不等別人相問，便舉起了手里的劍，閉目念訣，這一念足足念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好容易念完，卻見劍身閃閃，發(fā)出動人的青色光芒。她手腕一轉(zhuǎn)，將劍尖依次點(diǎn)向周圍大小十幾個山洞口，凡是被她劍尖點(diǎn)中的，洞口都染上了一層清輝，薄軟稀疏，也不知是什么物事。

    若玉倒是有些驚奇：“原來陸姑娘會做劍網(wǎng)！浮玉島的功夫果然厲害！”

    陸嫣然自是卯足了勁去做的，這一番消耗極大，額上滿是汗水，聽他這么說，心中也覺得自豪，笑道：“算不得什么厲害，我只會一些皮毛。但也足夠讓他花上一番功夫才能破洞而出。咱們這就追進(jìn)去，來個甕中捉鱉?！?/br>
    玲瓏先前是有些看不起她的，以為她只會動嘴皮子，躲在男人后面作怪，見她露了這么一手，倒也有些佩服。她向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當(dāng)下就贊道：“好厲害的功夫！下回也教教我吧？”

    陸嫣然這時才是真正的嫣然一笑，輕哼道：“看你資質(zhì)如何了，女野人?！?/br>
    “呸！你才是女猴子！”

    玲瓏翻她一個白眼，然后兩人忽又同時笑了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幾番變故，不知不覺把兩人的敵意消去，看對方頓時覺得順眼多了。

    那兩個男人見女人們終于停止戰(zhàn)斗，撥云見日，也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鐘敏言道：“走吧，別讓他再逃了！”

    當(dāng)下眾人一齊朝那人閃身而入的山洞飛去，陸嫣然留在最后，將這個山洞口也設(shè)了劍網(wǎng)，這才放心地朝山洞深處跑去。

    山洞中潮濕陰暗，沒走幾步便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鐘敏言點(diǎn)了松脂小火把，另一手緊緊地握著劍，渾身戒備，慢慢地往前走。

    走了一會，陸嫣然忽然輕道：“等等……聽！那邊有聲音！”

    四人屏息順著她指的方向聽去，只覺遠(yuǎn)遠(yuǎn)地似乎是有人在用力撞墻，砰砰直響，然而那聲音很輕微，若不是洞中聚聲，根本是聽不見的。

    “怎么？”玲瓏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陸嫣然笑道：“老鱉上鉤了！他這會一定是想出去，卻撞上了劍網(wǎng)。咱們快去！”

    玲瓏還有些將信將疑，不知她那個劍網(wǎng)到底能有多大威力，看上去薄薄的，萬一被撞破可是大不妙。

    四人在山洞里歪七扭八地跑，越往里倒是越寬敞，不知有多少岔道。幸好有陸嫣然在，她設(shè)的劍網(wǎng)自有感應(yīng)，跑得兩柱香時間，便覺洞中有了光亮，想必是快近洞口了。

    鐘敏言用手在火把上一捂，滅了火光，耳邊只聽得那碰撞聲越來越響，還夾雜著罵人的聲音，想必是那人出不了山洞，急得罵娘。

    他大喝一聲：“還想跑？！”一個箭步竄上去，果然見那人手忙腳亂地撞著洞口，那無形的劍氣網(wǎng)看著薄弱，居然十分堅硬，無論如何也撞不開。

    那人見他們追了上來，山洞狹窄，自己再也沒有路可以逃，便靠在巖壁上不動彈了。

    第十九章 瞿如的真相（六）

    為了此人，眾人都是忙了兩天兩夜，追得一身臭汗，見到他哪里還能壓住火氣。玲瓏沖上前就想教訓(xùn)他，一面厲聲道：“看你還往哪里跑！”說著手里的劍就要刺上去。

    若玉急忙攔住，“褚小姐莫要沖動！正事要緊！”

    那人另一手死死捂著斷臂處，鮮血將半邊身體都染濕了，居然不喊一聲痛，倒也讓他們有些佩服。

    鐘敏言將劍一收，沉聲道：“你是何人？為什么要cao控那些瞿如？”

    那人只是呵呵冷笑，半晌，才嘶聲道：“何必廢話，殺過來便是?！?/br>
    若玉止住其他人的暴躁，上前一步，溫言道：“閣下未免固執(zhí)，俗話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等只想相問一句，為何在此地擾亂民生？有何目的？倘若閣下肯實言相告，我可擔(dān)保絕不傷害閣下性命?！?/br>
    那人低笑一聲，譏誚道：“你們這些人，向來是兩面三刀，過河拆橋的。一句話，要?dú)⒈銡ⅲ献咏^不皺一下眉頭?！?/br>
    “話可不能這么說?！比粲裎⑽⒁恍?，“在下離澤宮若玉，旁邊諸位也都是天下名門正派的高徒，從來說一是一。只要你說出幕后是誰主使，究竟有何目的，我等便絕不食言?！?/br>
    那人慘然一笑：“呸！天下名門正派都是藏垢納污，再沒有比你們更臟的！”

    “和他說什么！他想死就成全他！”玲瓏勃然大怒。

    若玉見他如此固執(zhí)，一時倒不知說什么才好。一旁的陸嫣然娉婷而上，對他微微一福，笑道：“這位大哥何必說氣話。其實你就咬死了不說，我們也大約猜得到。我瞧你這模樣，想必不是人吧?！?/br>
    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茫然，鐘敏言是個反應(yīng)快的，立即明白這不是罵人的話，那么，意思就是——“不錯！他是妖物！”

    玲瓏“啊”了一聲，在她心里，一直以為妖怪不過是瞿如或者天狗那種樣子的，倒是沒想到也有化成人形能說人話的妖。就著洞口的月光看對面那人，確實有五分像野獸，方才她只當(dāng)是長得怪異，沒想到居然真是個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