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他們雖然以修仙為終生目標(biāo),卻從來不會忘記行俠仗義。如今鮫人就是落魄的弱者,整個鎮(zhèn)子的人只有他們幾個知道妖魔的真相,不正是做英雄的大好時機(jī)么! 說到底,他們還是小孩兒,安分不得,逮著機(jī)會就想做一些大事。 “那就,說定了!”禹司鳳壓低聲音,甚至連頭都埋了下來,一付“我們在商討軍國大事”的神秘模樣,“待會兒,我,先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就過去,打碎,那個缸!” 鐘敏言連連點(diǎn)頭,陪他一起埋著腦袋說英雄偉業(yè),“如果有官差過來阻攔,你就放煙霧彈。我?guī)еo人離開。……對了,別忘了蒙上臉,萬一被人認(rèn)出來,是個麻煩事!” “你說得,對!不能被人,認(rèn)出來!”禹司鳳低頭在腰間的小皮囊里摸了半天,掏出兩塊黑布,遞給他一個,“你一張,我一張。咱們,吃完飯,就行動!” “行動什么???”后面脆生生響起的問話讓兩個少年僵了一下。 禹司鳳回頭勉強(qiáng)笑道:“沒、沒什么……”忽然見到身后的人嬌小玲瓏,膚澤瑩潤,不是璇璣是誰?他忍不住驚喜:“你、你醒了呀!” 璇璣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在兩人對面,“剛才醒的。你們在說什么?” 禹司鳳本來就不太想帶她一起行動,上回說的那些話是哄她的。畢竟救鮫人的事情需要有敏捷的身手,這丫頭什么都不會,最擅長的是拖后腿。 于是他想了想,才猶豫著說道:“是……唔……是……” 璇璣卻一拍手,笑道:“是說去救鮫人吧?什么時候?我也一起好嗎?” 她覺得這事很好玩,居然不想偷懶了。 禹司鳳苦著臉,望向鐘敏言,誰知他臉色有異,似乎有些緊張,甚至還帶著些須恐懼,直勾勾地盯著璇璣。他奇道:“你,看什么?” 鐘敏言微微一驚,抹了抹臉,輕道:“沒什么……多一個人多一個力量,帶著她也好?!?/br> 鐘老兄,這不像你一貫的作風(fēng)呀!禹司鳳吃驚地看著他,他卻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吧帶著吧。不然留她一個人,說出來給師叔他們知道了,更麻煩?!?/br> 禹司鳳只好默認(rèn)了。 璇璣笑吟吟地要去拍鐘敏言的肩膀,一面說:“難得你這么爽快答應(yīng)……” 話沒說完,只見他極恐懼地往后一縮,好像她伸過來的不是手,而是什么怪物的爪子。 璇璣一愣,禹司鳳也愣住。然而反應(yīng)最大的還是鐘敏言,他咳了一聲,有些狼狽:“我……呃,大概是那天捉妖太緊張了,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我們吃飯吧!吃完了就行動?!?/br> 她手上有什么嗎?璇璣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和以前一樣,小小的,軟軟的,沒什么區(qū)別啊。鐘敏言是怎么了? 這時候楚影紅點(diǎn)好了菜,坐過來笑道:“你們幾個小孩兒,好像在商討什么機(jī)密大事一樣。掌門走了,個個都開心的像猴子?!?/br> “咦?爹爹已經(jīng)走了?”難怪沒看到他。璇璣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輕松。 楚影紅點(diǎn)頭:“簪花大會更重要,他身為一派之長,相當(dāng)忙啊。對了,下午我要和東方島主去先前的那個山洞一趟,蠱雕莫名其妙消失,一定要查出原因。你們就留在客棧里,別亂跑,別惹麻煩,知道嗎?” 天助我等!三個小孩心懷秘密,都強(qiáng)忍著不表現(xiàn)出來,乖乖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這下家里徹底沒大人了,鹿臺鎮(zhèn)還不是他們的天下? 果然,飯后楚影紅和東方清奇早早出門了。 三個小孩在屋里重新部署拯救計(jì)劃,還為該計(jì)劃取了個名字:珍珠事件。因?yàn)轷o人哭出來的眼淚會變成珍珠。 “計(jì)劃稍微變一下。我和璇璣躲在琉璃缸不遠(yuǎn)的地方,司鳳你扮成普通路人,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用你的彈指功把琉璃缸彈碎。這時候大家肯定會驚慌失措,司鳳你看準(zhǔn)時機(jī),放煙霧彈,我和璇璣就趁亂出去把鮫人救走。回頭我們在鹿臺山腳下那片湖水前會合?!?/br> 鐘敏言一本正經(jīng)地計(jì)劃著,邊說還邊在紙上畫草圖。最后三人都把自己該做的事情背個滾瓜爛熟,禹司鳳又分給璇璣一塊黑布蒙臉。 他自己先試了試,蒙上黑布,回頭忽見璇璣盯著自己看,他臉上一紅,結(jié)巴道:“你、你看、看什么!” 璇璣歪著腦袋打量他半天,“啊,你什么時候把面具摘下來的?不是說不能摘嗎?” 禹司鳳臉色一暗,“面具,壞了。被妖魔,弄壞的?!彼婅^亮晶晶的大眼睛還釘在自己臉上,不由又尷尬又害羞,“你、你怎么、這樣看人!中原的,女孩子,真是!” 何況他早就沒面具戴了吧!剛才在樓下她就應(yīng)該看到了,卻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害他忐忑了半天,以為自己長得丑,誰想原來她根本是沒注意!天知道這死丫頭的眼睛平日里到底看什么! 璇璣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在他快要惱羞成怒的時候,舒了一口氣,笑道:“司鳳,原來你長得這樣好看。我喜歡你這樣,以后別戴面具啦!遮住了多可惜?”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禹司鳳臉色一陣綠一陣紅,這下真的是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了。 半晌,他吐出一串語調(diào)古怪吐詞詭異的話,想必是他家鄉(xiāng)那里的方言。說完他起身就走,走到門口,背對著他們擺手:“快、走吧!” 璇璣慢吞吞跟上去,忽聽鐘敏言在身后叫了她一聲。 “璇璣,你……”他低聲說著,話語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幽然的,陰郁的。 什么?她好奇地看著他。 “不,沒什么?!辩娒粞耘牧伺乃募绨?,“走吧。這次不要再拖我們后腿了?!?/br> 第十六章 珍珠事件(二) 午后的鹿臺鎮(zhèn)很熱鬧,大約是因?yàn)榫用駛兿嘈帕搜瞄T的公告,妖魔已經(jīng)被捉住,所以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jī)。街邊的小攤,雜耍賣藝,小吃等等,猶如雨后春筍一般,紛紛冒了出來。 璇璣從這個攤子走到那個攤子,一會看看木頭玩具,一會摸摸各種石頭樹根雕刻品,悠哉悠哉的樣子不像是要救人,倒像是來逛街的。 鐘敏言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喂,先辦正事好不好?想逛街以后有的是時間逛?!?/br> 璇璣塞了一口蒸糕,模糊不清地說:“我知道啊,但你們倆看上去好緊張啊,好像要做壞事一樣。大家都看著你們呢。” 兩人急忙往周圍看,果然好多人盯著他們,有的還竊竊私語。 禹司鳳臉色都變了,急忙拉著璇璣耳語:“那怎么辦?他們、他們,是不是,知道,我們要、要做什么?” 璇璣聳了聳肩膀:“他們怎么會知道。只要你們倆別再鬼頭鬼腦的,一付馬上要去做壞事的心虛樣,當(dāng)然沒人看你們啦?!?/br> 她塞了一根糖葫蘆給他,“喏,吃吧?!?/br> 禹司鳳遲疑地把糖葫蘆塞進(jìn)嘴里,臉色突然一緩:“唔,好吃!” “真的嗎?”鐘敏言也拿了一根,“好甜!……不對,好酸!”他苦著臉吐了出來,“哪里好吃??!” 璇璣和禹司鳳哈哈大笑,最后連鐘敏言也摸著腦袋呵呵笑了。 “這下不害怕了吧?”璇璣慢條斯理地說,“要做大事,穩(wěn)重才是關(guān)鍵嘛……這是爹爹常說的。如果害怕,就一定做不好的?!?/br> 禹司鳳露出向往的神情:“褚掌門,說的對。璇璣也,說的對。師父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原來,一個,好的門派,不單是,修仙,還要學(xué),做人的,道理?!?/br> 鐘敏言每次聽到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中原話就忍不住要笑他,干脆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笑:“那你干脆加入咱們少陽派吧!順便也把中原話好好學(xué)學(xué)!” 被璇璣這樣一弄,他二人再也不如先前那樣緊張。 拐過街角,衙門就在前面了。巨大的琉璃缸還放在那里,圍觀的人少了許多,但不知為何,周圍看守的官差卻比上次多了兩倍,幾乎要把琉璃缸給圈起來。 “官差太多,要盡量避免沖突。”鐘敏言躲在暗處仔細(xì)觀察了一番,“來,璇璣,咱倆先過去?!?/br> 他拉著璇璣的袖子,裝作普通路人的樣子,站在琉璃缸前面踮腳觀望。 琉璃缸中的水不比當(dāng)日清澈,大概是被人砸了太多東西進(jìn)去,變得渾濁昏黃,水面死氣沉沉,沒半點(diǎn)波紋,也不知那個鮫人是不是還活著。 “它……是不是死了呀?”璇璣輕聲問。 鐘敏言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前面看守的官差便笑道:“死不了!小meimei,你不知道,妖魔沒那么容易死的。過兩天還要押解上京呢!” 璇璣“哦”了一聲,很誠懇地抬頭看著他,“叔叔,我能靠近一點(diǎn)看嗎?我還沒見過妖怪呢?!?/br> 那官差猶豫了一下,“只怕……不好吧。這妖怪丑的很,小meimei看了會做噩夢的。” 璇璣眉頭輕蹙:“就看一眼,好不好?” 那官差抵不過漂亮小女孩的哀求,終于還是心軟放她進(jìn)去了。 璇璣走到琉璃缸前面,這是她第二次靠近這只鮫人了。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用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看著她,眼神里滿是哀傷,奇怪的是,這種哀傷是平靜的,好像他并不在乎自己被這樣對待。 她伸手在琉璃缸上輕輕敲了敲,缸里的水忽然發(fā)生變化,似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游動。緊跟著,一張蒼白的臉顯現(xiàn)了出來,緊緊貼在缸壁上。 他好像知道是她來了,也不動,只是靜靜看著她。半晌,唇角一勾,居然給了她一個微笑。 璇璣忍不住“啊”了一聲,后面的官差急忙把她抱開,一面又道:“嚇著了吧!這妖魔忒狡猾!” 說完他狠狠在缸上踢了一腳,那張蒼白的臉很快就消失在渾濁的水中。 璇璣驚魂未定,輕聲道:“他臉上……好多傷!” 官差笑道:“早叫你別看啦。好了,乖乖回家吧。” 璇璣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琉璃缸,這才轉(zhuǎn)身走了。鐘敏言跟在她后面,兩人找了個胡同躲了起來,一面把黑布蒙上。 “你看到他了?”鐘敏言問。 璇璣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身上好多傷,不過有些不像是被石頭砸的??赡苡腥擞描F鏈捆過他,好像還有鞭子的痕跡……” “他受過虐待?!”鐘敏言有些憤怒了,“這只鮫人也太沒用,如果是妖,怎么能這么輕易被別人虐待!” 璇璣嘆了一口氣:“他看上去很虛弱呀……不說這些了。好像司鳳那里要開始了!” 兩人屏息躲在墻后觀望,不遠(yuǎn)處禹司鳳對他們做了個隱蔽的手勢,兩人立即會意,把黑布罩在了頭上,只留眼前兩個窟窿。 禹司鳳裝作路過的人,駐足在琉璃缸前看了好久,跟著便慢慢退到人潮后面,瞅準(zhǔn)了一個空隙,從皮囊里捏出一顆鐵彈丸,傾注了真氣,無聲無息地彈了出去。 眾人只聽得“嗖”地一響,跟著那琉璃缸啪嚓一下碎了,渾濁的水傾瀉而出。一時間,現(xiàn)場大亂,人們躲的躲,叫的叫,發(fā)呆的發(fā)呆,連看守的官差也亂了,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可疑人物。 禹司鳳趁機(jī)搶身上前,出手如電,先將琉璃缸周圍緊守的幾人點(diǎn)了xue道,跟著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煙霧彈拋在地上。 “撲”地一聲,淺紫色的煙霧平地而起,味道辛辣之極。這下人們更是亂成一鍋粥,不明所以的官差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拼命大叫:“看好琉璃缸!看好妖怪!” 就在他們扯直了喉嚨喊叫的時候,璇璣和鐘敏言早已偷偷把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鮫人抱走了。 待煙霧終于散開,人們?nèi)嘀鴿M眼的淚水,再來尋找時,才發(fā)現(xiàn)碎裂的琉璃缸里什么也沒有了,只剩缸底大大小小的石頭,無聲地嘲笑著他們。 第十七章 珍珠事件(三) 鹿臺山腳下有一片大湖,據(jù)傳蠱雕曾躲在里面拖人,所以到現(xiàn)在都沒人敢過來逗留。 璇璣二人把鮫人背到湖邊,輕輕放在巖石上。鐘敏言一路狂奔過來,居然忘了提氣,這會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蹲在地上喘氣,一面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璇璣……你、你先……照顧他……” 璇璣蹲在那鮫人身邊,見他渾身是傷,居然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不由嘆道:“你……疼不疼?我這里有藥,可以給你?!?/br> 鮫人只是靜靜看著她,仿佛聽不懂她的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璇璣扯了扯鐘敏言的袖子:“怎么辦,他好像聽不懂我的話呀?” “你……管、管他聽不聽的懂!該、該敷藥敷藥、該放生放生!”鐘敏言終于躺倒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璇璣從腰上的皮囊里取出少陽派獨(dú)門金創(chuàng)藥,瞪著他滿身的傷痕看了半天,上面又是血又是水,臟兮兮的,有的地方都翻開了皮rou,被水泡的發(fā)白。 她趕緊把自己的手絹撕成兩半,沾著湖水替他把傷口洗干凈,這才替他上藥。好在最近由于捉妖,受傷的人很多,皮囊里還留著剩下的紗布繃帶,足夠替他包裹結(jié)實(shí)。 替他上好藥,璇璣松了一口氣,干脆學(xué)鐘敏言,坐在草地上,下巴抵著膝蓋,呆呆地盯著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