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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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纖猜不出玉玲到底要干什么,只好悶在家里。 臨近中午的時候,蝶纖剛做好午飯,玉玲便歸家了。 她的手里拎著一只纖維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蝶纖急忙上前接了過去,聽玉玲說道:“吃完飯,你就去街頭巷尾擺地攤!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從服裝廠里批發(fā)來了褲衩襪子帽子手套!還租了一輛三輪車!以后,你每天去擺地攤,貼補家用!” “楠一同意了嗎?”蝶纖頓時覺得玉玲的話仿佛冰雹,砸的她痛徹并且寒涼,遂忍不住抬高聲音問道。 “怎么著?你不服氣?好呀,你去告訴楠一吧!”玉玲冷笑道,昂起頭,目光凌駕于蝶纖的頭頂之上。 “你不能這么武斷!”蝶纖頂嘴道,迎著玉玲的那兩道熾熱如火的眸光,絲毫不畏懼。 “武斷?你要想當我們王家的兒媳婦,你就必須遵守我們王家的規(guī)矩!你要是有意見,可以一走了之!”玉玲故作輕松的笑道。 蝶纖知道,她根本沒有辦法和眼前的這個張揚跋扈的老女人講道理,索性等楠一回來再為她做主吧。 “你現(xiàn)在就去擺地攤!聽見沒有!但是我告訴你,你必須遠離家屬院!”玉玲喝道,隨即便拖拽起蝶纖。 “行啦!我穿上大衣!”蝶纖委曲求全的道,心里盤算著暫時忍讓幾分,遂沖進臥室換上大衣。 她扛起了那只沉甸甸的纖維袋子,咬緊牙關,甩上屋門,隨著玉玲下了樓。 果然,單元外面停著一輛三輪車,半新半舊的。 蝶纖把纖維袋子放到了三輪車里,卻見玉玲慢騰騰的坐到了車里,對蝶纖一揮手,喊道:“走吧!我告訴你去哪里!” 蝶纖一聲不吭,騎跨上三輪車,在玉玲的一路指點下,來至一所大學的正門前。 那所大學是省屬的重點大學,坐落于最繁華的市區(qū)中央。 大學的門前便是買賣街,有形形色色的小商販們售賣著學生用品,生活用品以及水果糕點等吃食。 “停在這兒!”玉玲命令道,待三輪車聽聞,她慢騰騰的下了車,活動了幾下筋骨,笑道:“大學門口的生意肯定會紅火!你還愣著干什么啊,去,把麻袋里的氈之拿出來,鋪在地上,再把褲衩襪子帽子手套仔細的擺上去!” 蝶纖萬想不到她售賣的地點竟然是大學門口。 一時間,她覺得羞憤激心,天旋地轉,恨不得在那只鼓鼓囊囊的纖維袋子上踢踹幾腳然后揚長而去??墒?,她卻忍氣吞聲的壓抑住那股子火辣辣的羞憤,按照玉玲的話,麻利的鋪好毛氈,再把褲衩襪子帽子手套等物規(guī)矩的擺上去。 “從今往后,你就在這里擺攤!另外,你以后獨自去針織廠進貨!還有,你不許對楠一說半個字!聽見沒有!”玉玲低聲叮嚀道,隨即拍了幾下巴掌,啪啪啪,喊道:“快來瞧一瞧??!” 一時間,有學生們圍攏上前,挑挑揀揀。 “你還愣著干什么!喊啊!聽見沒有?張嘴喊?。∧忝@啦!”玉玲咬牙喊道,隨即在蝶纖的脊背上擂鼓一樣的擂了幾捶。 蝶纖覺得粲然的晨光仿佛故意和她作對似的,故意的凝聚在她紫脹發(fā)麻的臉頰之上,任由涌動的血液愈發(fā)的蒸騰,像是要沖出臉皮,噴涌而出。 “這是價格單!拿著!”玉玲喝道,隨即便把一張皺皺巴巴的白紙塞進了蝶纖的手里,又喝道:“你快喊呀!喊呀?。『把剑。?!” “褲衩,襪子,帽子,手套!”蝶纖干干的喊道,覺得嗓子像是被魑魅的手捏住了。 “大點兒聲!你這個窩囊廢!”玉玲惡聲罵道。 “褲衩,襪子,帽子,手套!”蝶纖羞憤至極,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來,終于把憋藏在心里的萬般委屈和掙扎傾瀉而出。 “你們不知道,她小時候生病發(fā)燒,把腦子燒糊涂了,考不上大學,所以只能出來做小買賣!你們都可憐可憐她吧!”玉玲咋咋呼呼的對圍攏的學生及商販們吆喝道。 “真可憐!我們都買點兒東西吧!” “棉帽子多少錢?。俊?/br> “給我兩幅手套,要小號的!” 蝶纖的耳朵里仿佛正澎湃著北冰洋的潮水,嗡嗡嗡,潮起潮落。 “多謝大家關照!”玉玲笑瞇瞇的道,隨即便狠命的用手壓彎了蝶纖的脊梁,迫著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蝶纖早已變成一只木偶,手腳都被無形的絲線束縛,思維好似也被炙烤成灰燼,任由眼前不斷涌現(xiàn)的人潮聚攏,嬉笑,評論。 此時,玉玲灰溜溜的躲閃到了一旁的包子鋪里,要了一碗綠豆稀飯,一籠屜小籠包子,坐在窗前的位置上,一邊吃著,一邊觀察著蝶纖的情境。 蝶纖正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圍著,眼瞅著眾人挑揀著褲衩襪子手套帽子。 “你會算賬嗎?用我?guī)湍銌??”有學生好奇的問道。 蝶纖木訥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很快的,她攤位上的褲衩襪子手套毛衣便被一搶而光了。她的手里攥著一大沓子鈔票,任由過往的涼風吹拂的嘩啦嘩啦的響個不停。 玉玲來至蝶纖身側,一把奪過了鈔票,隨即便利索的清點起來。 “可以回去了嗎?”蝶纖沙啞著嗓音問道。 “回去?生意這么紅火,為什么要回去?你是真傻?。 庇窳釂艿?,把鈔票塞進褲兜里,催促道:“去!進貨去!” 楠一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 他把自行車放在樓前,鎖好,又用固定在地上的鐵鏈子拴住了車轱轆。 臨近樓門的時候,他不由得抬眼望了一眼自家的窗戶。 昏黃的光影里像是立著一個人,一動也不動。 楠一的心里覺得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遂加快腳步跑上樓。 歸家后,他一眼瞅見母親正四平八穩(wěn)的坐在方桌前,不緊不慢的吃著肥雞大鴨子。 廚房里,蝶纖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 “蝶纖!吃飯了嗎?”楠一喊道,隨即來至廚房里查看。 蝶纖聽到楠一的聲音,像是聽到了悲憫的佛音,不由得迅疾轉身,一把拉住了蝶纖冰涼的手,緩緩的用力捏著。她的心里郁積著千愁萬恨,卻無法依依的說出口,唯有用婆娑淚眼道破其中的凄然和無助。 楠一知道出事情了,遂對蝶纖附耳問道:“怎么了?”說畢,便瞅了一眼方桌前的母親。 “嗯!”玉玲故意發(fā)出一聲警告,隨即便用手里的筷子敲打著碗碟。 “沒什么!”蝶纖故意抬高嗓門喊道,隨即便拉著楠一來至客廳,把他送到了方桌前,推著他坐下,笑盈盈的道:“來,吃飯!今兒都是好菜!” “蝶纖,你也來吃飯吧!”玉玲道,隨即瞪了一眼蝶纖。 蝶纖木呆呆的坐下了,在玉玲凌冽的眸光的警告下,緩緩的端起了飯碗,拿起了筷子。 “到底怎么了?”楠一不放心的問道,看了一眼母親,又看了一眼蝶纖。 “能有什么?蝶纖復習了一整天,頭昏腦漲的,眼睛都呆了!”玉玲冷笑道,隨手把一塊兒沾著青辣椒的雞rou送到了蝶纖的碗里。 “是嗎?”楠一半信半疑的問道,眼瞅著蝶纖微微的點頭,并且端起飯碗遮掩住臉頰。 玉玲正要說什么,卻聽聞“篤篤篤”的敲門聲。 楠一跑去開了門,發(fā)覺竟然是喬老師。 “喬老師,給您拜個晚年吧!我一直盼著能給您拜年,可又實在不知道您的住處!”楠一笑道,讓著喬老師進來了,扭頭對蝶纖喊道:“蝶纖,喬老師來了!” 蝶纖立即起身迎了出去,強擠出笑臉,道:“喬老師?!?/br> “蝶纖,你今晚怎么沒去補習???”喬老師關切的問道,一眼瞅見玉玲杵在蝶纖的身后,不由得把好奇的目光投注到玉玲陰冷的臉頰之上。 “這個人是誰?。俊庇窳岷暗?,抱起了胳膊,冷眼打量著喬老師。 “哦!媽,這是補習班的喬老師!喬老師,這是我媽!”楠一急忙解釋道,隨即便推著喬老師進了客廳。 喬老師坐在了沙發(fā)之上,眼瞅著玉玲還在冷眼打量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尷尬。 “你剛才說什么?”玉玲冷不丁的問道,尖銳的嗓音像是剃須刀片。 “哦!蝶纖今晚沒去補習,我不放心,索性過來瞧一瞧!”喬老師和緩的說道,迎著玉玲閃爍著嗔怪的眸光,話音不由得微微的有些發(fā)顫。 “蝶纖前幾天受涼了!今晚上就沒去補習!少上一晚上的課,也不見得能有多大的損失!”玉玲打機關槍似的道,隨即走至喬老師的身前,臉上顯露出強悍的威嚴,幽幽道:“喬老師要是沒別的事情,請早些回去吧!” 喬老師覺得頭頂上像是剛飛馳過一輛轟鳴的轟炸機,不由得木訥的起身,瞅了一眼萬分窘迫卻又無可奈何的蝶纖,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休息,記得去補習!” 蝶纖明知喬老師被弄得尷尬甚至氣悶,只好向楠一投注了求救的目光。 “媽!你估計和喬老師還不熟悉。喬老師人可好了,對蝶纖關懷備至!”楠一試著說道,卻見母親的臉色愈變陰沉。 “哦!你們都在,我先回去了!”喬老師匆忙說畢,拍了拍楠一的肩頭,隨即出門而去。 他的腳步聲格外的沉重,在空寂晦暗的樓道里漸變渺茫。 “這個人是怎么知道我們的住處的!”玉玲故意問道。 “入學登記表上有家里的地址!”楠一不耐煩的道,心里嗔怪母親得罪了喬老師。 “記住,以后不許讓這個外人到家里來!”玉玲喝道,隨即推搡著楠一來至方桌前,督促他認真吃飯。 楠一不情不愿的拿起碗筷,胡亂的扒拉著,心不在焉。蝶纖坐在楠一的身側,心思還停留在方才的那幕里。她恨不得能撲在喬老師的懷里悲痛欲絕,用由心血幻化而成的殤淚洗濯自己所受的慘烈屈辱和掙扎。 “哼!我一看那個人就不是個好東西!賊眉鼠眼的!”玉玲一邊嚼著飯粒,一邊若有所思的絮叨著,頓了頓,冷眼打量著蝶纖,不由得問道:“你老實交代,那個姓喬的到底和你是什么關系?” “師生關系啊!”蝶纖憤然說道,瞪大了雙眼,恨不得能用兩片單薄的眼皮夾碎眼前這個陰毒的老女人。 “誰知道你和他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楠一,我可要囑咐你,你可不能當冤大頭、戴綠帽子!”玉玲被蝶纖的莽撞激怒,撂下筷子,指著楠一的鼻子喊叫道。 “行啦!夠啦!”楠一吼道,隨即撂下碗筷,推開木椅,沖進了臥室。 “反了你了!你必須給mama道歉!”玉玲咆哮道,隨即撂下碗筷,一腳踢開身后的木椅,拉著蝶纖來至陽臺。 喬老師正在樓前徘徊,心里盤算著方才的那幕。他眼瞅著蝶纖在王家定是受盡屈辱,甚至會為此耽誤補習,不由得心急如焚,來回的踱步。 此時,他抬眼看到,那座陽臺里正左右立著兩個女人的身影,間隔不過數(shù)尺。 一個身影正張牙舞爪,一個身影正默然而視。 繁霜漸起,在晦暗無星辰的天幕里靡散,令眼前這錯綜復雜甚至不講理的世界頓時朦朧,混沌。 喬老師的眼鏡片上布滿寒涼。 朦朧了那張牙舞爪的狂妄身影,當然,也朦朧了那默然而視的凄楚身影。 翌日,落雪凄迷,冬盡春初的柔雪,夾雜著殘冬的寒涼和初春的清新,拂拂揚揚。 大學門口,蝶纖孤零零的守著地上的那層單薄的氈布,眼瞅著從天而落的柔細的潔白的碎屑沾滿了白塑料,讓下面的五顏六色變得凝固,像是被凍在了冰塊里。 幾乎沒有行人。偶爾會有騎著自行車的大學生瞬息而過。很多人都選擇無視她的孤凄,少部分人會向她投注同情的眸光。 蝶纖迎著那稍縱即逝的同情的眸光,心里空蕩蕩的,恨不得能讓落雪填入其中。 玉玲躲在旁側的包子鋪里,正戴著一副剛配好的黑框眼鏡,學著文化人的樣子讀著報紙上的新聞,時不時的抬眼向窗外打量。 大學校門,空地,三輪車,孤影,凄迷如織的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