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是個經(jīng)歷過很多磨難的老人，所以才能將痛苦與仇恨看得云淡風(fēng)輕。

    方牧恩很想成為穆老這樣的人，但很遺憾，至少現(xiàn)在她做不到。

    其實剛剛的質(zhì)問脫口而出的時候，方牧恩就有些后悔了。不提穆老的身份以及多年來對方家的照顧，她的痛苦又不是眼前的老人造成的，她憑什么這樣子對待他呢？

    “穆老，對不起?！狈侥炼鲝膩矶疾粫炎约旱腻e誤強(qiáng)加在別人身上，知錯認(rèn)錯是她的好習(xí)慣。

    穆老沒有計較方牧恩的小失禮，他長滿老繭的手撫摸上方牧恩的額頭。

    “天欲將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勞其筋骨。牧牧，你未來的路還很長，難道要一輩子都逃避痛苦和困難嗎？”

    方牧恩茫然地?fù)u搖頭，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按照方牧恩想象中的，穆老應(yīng)該會教她怎樣做。可實際上，除了一個溫暖的擁抱外穆老什么都沒有給她。

    “牧牧，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帶你走出困境的只有你自己?！?/br>
    回想著穆老的話，方牧恩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茶館，不知不覺間她來到陸氏集團(tuán)辦公樓下。

    因為曾經(jīng)在這里上過班，所以還是有很多員工認(rèn)識方牧恩的。但由于方家和陸家現(xiàn)在撲朔迷離的關(guān)系，沒有人敢上前打招呼，紛紛裝作沒看到。

    “夫人?！鼻芭_小姐甜美的聲音讓方牧恩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

    方牧恩現(xiàn)在還沒有做好直面陸琛晟的準(zhǔn)備，她微微點點頭就想離開，卻被接到報信匆匆趕下來的陸琛晟攔住了。

    “牧牧！”

    方牧恩頓了頓，想起穆老的話克制住拔腿就走的欲望，轉(zhuǎn)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陸琛晟：“陸總?！?/br>
    這個生疏而冷漠的稱呼讓陸琛晟神色一變，“牧牧，我想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我的妻子。”

    圍觀的人太多了，方牧恩沒有在這么多人面前上演苦情戲的嗜好，所以任由陸琛晟拉著她上了電梯走進(jìn)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里的布置和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放在窗臺上那盆綠蘿生命力都那樣旺盛。

    “牧牧，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吧？”

    陸琛晟向來殺伐果決，很少用這種帶有乞求的語氣。所以不可自控的，方牧恩沉默著同意了他的請求。

    看著方牧恩坐到以前她經(jīng)常坐的那個位置，陸琛晟差點發(fā)出滿足的喟嘆。天知道每天他辦公的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到這個位置空蕩蕩的，他的心也跟著空蕩蕩的。

    “穆老是不是去找你了？”陸琛晟開門見山，讓方牧恩驚訝地抬頭看他。

    “你跟蹤我？”方牧恩想起陸琛晟的前科，皺起了眉頭。她脆弱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在不斷跳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因為過于緊繃而斷裂。

    陸琛晟怎么可能讓方牧恩在這個時候誤會他，遞給她一杯熱咖啡解釋說：“昨天穆老剛剛找過我，算得上是鎩羽而歸吧。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能改變我的決定，我知道，他也知道?！?/br>
    方牧恩微微松口氣，她直視著陸琛晟的眼睛：“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穆老找我的目的了吧？”

    “知道，但是牧牧，這個時候輕易放手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我也和穆老說過，事情過后，陸氏集團(tuán)有能力收拾殘局?！标戣￡烧f得很客觀，他知道方牧恩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為了這場爭斗，不管是me集團(tuán)還是陸氏集團(tuán)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就這樣收手，不但先期投入收不回來，后期的預(yù)算也會打亂集團(tuán)的發(fā)展進(jìn)程。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忘卻那些仇恨，和方牧?xí)衔帐盅院汀?/br>
    按照陸琛晟對方牧恩的了解，這會兒她可能悲傷，也可能轉(zhuǎn)身就走，但是卻不會再為難他。這是牧牧來自本性的溫柔，她總是體貼別人的。

    但這次，陸琛晟錯了。

    方牧恩閉上眼睛，再次看向陸琛晟的眼睛中好像跳躍著火焰。

    “陸總，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也是方家人？”

    陸琛晟微微愣了愣，握住方牧恩的手：“牧牧，你是不一樣的，你是我的愛人啊！”

    “就因為我是你的愛人，所以我就要眼睜睜看著你和我的哥哥兵刃相接？我就得把所有委屈痛苦咽在肚子里？”

    方牧恩暴怒的樣子讓陸琛晟有點回不過神來，他沒想到方牧恩的反應(yīng)會這么激烈。

    “牧牧，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方牧恩根本不給陸琛晟繼續(xù)說話的機(jī)會，她來回在寬敞的辦公室踱步，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fā)，過了好半晌才頹然地靠在落地窗上說：“陸總，你是高高在上的總裁，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還來自你的仇家。”

    方牧恩話語中的決然讓陸琛晟心驚，他顧不得收斂氣勢，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說：“牧牧，你后悔我們的相愛了嗎？難道你要徹底否定我們的感情？”

    “不，我不后悔。只是我覺得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們好聚好散吧?！?/br>
    陸琛晟不能接受方牧恩這種隨便就能將他放棄的樣子，憤然地抓住方牧恩肩膀想要看清楚她的心。

    “牧牧，你知道，我永遠(yuǎn)不可能放手。如果你敢離開我，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會讓你哥、所有你關(guān)心的人都不好過！”陸琛晟陰沉沉地威脅，卻不料遭到方牧恩更加劇烈的反彈。

    “你不是已經(jīng)這么做了么？陸總?！狈侥炼鞲杏X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口出惡語，看到陸琛晟一閃而過的受傷神情，她繼續(xù)說下去：“在你的眼里，我就應(yīng)該乖乖的待在你身邊，愛著你也被你愛著。不用去管方家怎么樣、我哥怎么樣，也不應(yīng)該去考慮我爸怎么走的、我媽怎么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對不對？”

    面對方牧恩的質(zhì)問，陸琛晟一下子啞然。

    對與不對，都會把方牧恩推得更遠(yuǎn)，陸琛晟不想回答卻不得不回答。

    “牧牧，我只是想讓你開開心心的做我的妻子，難道有錯嗎？”

    “你沒錯，但這只是你自己的立場而已，你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替我考慮一下呢？”

    其實方牧恩知道，她說這些都是徒勞的。如果真的能夠打動陸琛晟，事情又怎么會鬧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

    但是她就是想說，很多話在她心里已經(jīng)積攢了太久太久，都快要把她憋瘋了。

    陸琛晟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方牧恩，心里五味陳雜。

    辦公室里陷入了長時間又令人難受的折磨，沉重的氣氛壓得方牧恩有些喘不過來氣。

    鐘表滴滴答答的走著，過了好長好長時間，長到像是一個世紀(jì)后，方牧恩才又一次開口：“是我的錯，我讓你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何嘗不是對你的傷害。但是阿晟，我真的不想和你再吵架了。這樣會把我們最后的情分也磨去，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狈侥炼鲗㈩^靠在冰冷的窗戶上，已經(jīng)心力交瘁。

    她不想和陸琛晟吵架的，因為爭吵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有任何可以解決的辦法，她多么希望自己在陸琛晟心里的形象保持在最美好的時候，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歇斯底里。

    親昵的稱呼，讓陸琛晟的心軟了又軟。

    他走到方牧恩跟前想要擁抱她，卻被拒絕。

    “牧牧，我發(fā)誓，不會再對你的家人們做什么，這還不夠嗎？”

    方牧恩知道，陸琛晟能夠做出這個承諾肯定要面對很大的壓力。陸家，從來都是不吝于用任何手段來對付方家的。

    可是，這樣有什么用呢？

    想起穆老的話，方牧恩感覺自己的心都在被折磨。

    如果在見到穆老以前，方牧恩覺得這只是自己的痛苦，選擇默默忍受的話，現(xiàn)在方牧恩的心中多了幾分沉甸甸的責(zé)任。

    就算她的愛人、家人生命上沒有危險，勵城的天也已經(jīng)被他們攪得渾濁不堪。

    不說官方將會是什么態(tài)度，那些被牽連的普通人何其無辜呢？

    想到這里，方牧恩又苦笑起來，她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團(tuán)亂麻，竟然還有心思考慮別人。

    不顧陸琛晟的阻攔，方牧恩還是堅決地離開了他。

    因為方牧恩那毅然決然的樣子，陸琛晟竟然不敢做些什么強(qiáng)行留住她了。

    走出總裁辦公室的時候，方牧恩看到溫城以及眾位秘書小姐們擔(dān)憂的神情，她想要給她們一個微笑卻發(fā)現(xiàn)這太難了。

    在眾人的矚目下，她走出陸氏集團(tuán)辦公樓。明明是陽光和煦，她卻覺得冷得要命。

    明明是想要按照穆老說的那樣和陸琛晟好好談一談的，最后卻鬧成了這個樣子，方牧恩想哭，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有眼淚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看路邊有的人神色沖沖，有的人焦頭爛額，但更多的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笑容。

    穆老嚴(yán)肅的敬告回響在耳邊，陸氏集團(tuán)和me集團(tuán)作為勵城當(dāng)前最大的兩個集團(tuán)，真的再鬧下去，可能帶來的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到時候，也許這些還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們臉上的笑容也會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