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禾說了個對。

    班強一拍大腿：“我就說，那三塊女媧石我死活看不出來源，原來這礦我壓根沒接觸過。這是個私人小礦吧……”

    林嘉禾簡單一笑，相關事情復雜，她捋著快速說了一遍。

    “礦達和金麒麟公司約定每五年開展一次賭石，贏方可以擁有這五年內(nèi)女媧礦的開采權(quán)。五年前顏威賭局輸了，金麒麟公司便開始大肆開采女媧礦，對礦坑的破壞很大，所以這一次，顏威盡管退出礦達公司了，但仍然要把女媧礦贏回來……”

    班強聽著點頭：“像是顏總做出來的事?！?/br>
    林嘉禾怕他又扯出話匣子，趕緊繼續(xù)說：“但我始終覺得不太對勁，所以給你打了個電話。剛剛你忽然提醒我了，如果礦達和金麒麟決定合作，那么這場賭局根本就不是賭局，而變成一個陷阱了……”

    “你覺得礦達會報復顏總？”

    林嘉禾皺眉說：“顏威畢竟了解女媧礦的內(nèi)幕，即便礦達公司拿回了開采權(quán)，也始終會對顏威有所忌憚的?！?/br>
    班強說：“礦達肯定不會甘心的。我跟你說，按照規(guī)定，開采翡翠原石要先用小水苗沖，把石頭都沖出來，再由工人慢慢挑揀。按這種方法，十天半個月也出不了幾塊翡翠，像女媧礦這種黑礦……”他聲音趕緊壓低了，避開人說，“這種黑礦，哪個公司不想掙快錢，恨不得黑天白天拿機器不間斷地挖，說不準哪天就被緬甸政府收回去了。你說，礦達怎么愿意慢慢來呢？以前顏總在公司里，或許還可以商量，可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啊?！?/br>
    林嘉禾感到自己的想法進一步被證實了，她的聲音發(fā)緊：“所以，顏威對這兩個公司都是一種約束……”

    班強拿開手機，深深抽了口氣。然后他朝外面走著：“這樣，我現(xiàn)在回趟公司，金麒麟只要來公司里開過會，肯定有相關記錄。咱們瞎聊也沒用，還是要找找證據(jù)?！?/br>
    林嘉禾握緊手機，張了張嘴。

    班強又說：“總之有些蹊蹺，你讓顏總先別去女媧礦那里啊……”

    林嘉禾說：“他已經(jīng)去了?！?/br>
    “?。俊?/br>
    “我給你打電話前，他就去了?！?/br>
    ——

    外面風沙卷著，顏威用力推開車門，一腳踩到黃土地上。

    面前地勢起伏，蒙著荒涼的黃土，顏威在墨鏡后面瞇起眼睛，認了認方向，朝一片有工作跡象的礦場走了過去。

    這里是緬甸最古老的翡翠場區(qū)，大部分開采早已停止，只有少數(shù)幾個小礦還在運作著。其中女媧礦就藏在不遠處那片山坡的背后，但那是顏威明天才要去的地方，而今天——

    顏威走到一個哨亭面前停下了。

    這里礦場由柵欄圍著，進出有人專門檢查。

    顏威拿出工作證給門衛(wèi)，同時用緬甸語問：“這里是金麒麟公司負責開礦的？”

    這工作證是上一屆緬甸公盤組委會發(fā)放的，已經(jīng)過期了，但是門衛(wèi)也沒細看，大致一掃，就點頭放行了。

    “是，你沒走錯?！?/br>
    礦區(qū)里挖出了一大片深溝，工人們都趴在半坡上挑石頭，幾個巡邏的人繞來繞去，但只走個形式，監(jiān)管并不嚴。

    顏威站在附近看了一會，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身邊有個兩層高的哨亭，上面的是空的。于是顏威順著樓梯爬進了哨亭里，拍干凈衣服，雙手收進兜里，居高臨下地觀察著礦坑里的動靜。

    終于，他把目標鎖定到了一個礦工身上。

    這個礦場屬于次級礦場，翡翠原石品質(zhì)都很一般，礦工們也只是拿錘子敲一敲，拿放大鏡看一看，把稍好一些的石頭保留下來，廢石就直接扔進亂石堆里。

    但有個礦工每次走到亂石堆附近，都要把石頭在懷里抱一會，再鬼鬼祟祟扔進去。這樣的行跡，從高處俯看，特別顯眼。

    連續(xù)觀察后，顏威看清了礦工手里藏著一根粉筆，于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把戲。

    這礦工把看好的石頭做上記號，扔進廢石堆里，趁著晚上沒人再偷偷扒拉出來，以此賺上一筆。

    顏威這些年來各種情況見多了，他很清楚每個礦區(qū)里一定都有搞小動作的工人，這回他逮到一個，也就夠用了。

    沒多久，天色漸漸暗了，工人紛紛上岸吃飯，顏威從二樓下來了。

    那個黑黑瘦瘦的緬甸礦工一邊走著，一邊低頭擦手，忽然一個人攔在了他面前。

    礦工抬起腦袋，顏威用緬甸語對他說：“跟我來這邊聊聊?！鳖佂钢肆鞣较蛳喾?，一處安靜的地方。

    礦工著急吃飯，搖了搖頭，繞開他就要走。這時，顏威舉出了一塊小石頭，上面赫然畫著幾道重重的粉筆印。

    “這是你的嗎？”

    礦工瞪大了眼睛，表情開始顯露出害怕：“不是我的，這個不是我的?！?/br>
    顏威慢慢點了下頭，這礦工一下子更害怕了，以為顏威是上面公司派來的監(jiān)工，大聲喊著：“我沒有偷石頭，不要開除我。”

    顏威搭住了他的肩膀：“我不開除你。”他側(cè)頭看了看手里的石頭，“我也不會舉報你，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他松開了手，一歪頭，“跟我來這邊?！?/br>
    礦工雙手抓著衣擺，一臉緊張地跟著他走了幾步，來到了一棵大樹的陰影背后。此時天色已經(jīng)半黑了，巡邏的人也都去吃飯了，沒人發(fā)現(xiàn)他們在這里。

    顏威轉(zhuǎn)過身，說：“知道我為什么不開除你嗎？”

    礦工搖頭。

    顏威說：“因為有其他人做了比你更壞的事，我想找出他們?！?/br>
    礦工忙說：“我不敢偷石頭，大家都不敢偷石頭?！?/br>
    顏威說：“我不追究這一兩塊石頭，我在乎的是一大批石頭。這個礦區(qū)一直在走私翡翠，你知道嗎？”

    礦工神情呆愣。

    顏威以為他不了解走私這個詞，于是換了種說法問：“你們挑出來的好石頭，金麒麟公司會派車運走。但是分成兩批，一批在白天的監(jiān)管下運走，一批晚上偷偷運走，是這樣嗎？”

    礦工嘴里嘀咕：“晚上……”

    顏威分辨他的表情，立即問：“晚上你參與過？”

    礦工說：“晚上給的工資多一倍，但不是挑石頭，要捆石頭。”

    “怎么捆？”

    “先用黃泥抹在石頭上，然后用膠布緊緊捆起來，這樣就長得不像石頭了。”

    顏威皺眉：“把石頭捆好之后呢，一般用什么車拉走？”

    這個礦工并不知曉偽裝好的石頭是要走私出境的，所以并沒戒心，實話實說道：“很多輛方形車?！?/br>
    “面包車？”

    “對，那種方方正正的小車，不是大卡車。”

    顏威又問：“那面包車本身是拉什么的？”

    礦工說：“像是做生意的，或者是出去旅游的?！?/br>
    “里面有很多行李？”

    “對，車里有行李箱，還有裝衣服的大袋子?！?/br>
    “那石頭一般藏在哪里？”

    礦工這時候停住了，“藏”這個詞，讓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顏威已經(jīng)問得差不多了，對他說：“你再想一下，車里都是行李，石頭一般放在哪里？”

    礦工憋了半天，才說：“不知道了，捆好石頭我們就去領工資了。”

    顏威點了下頭：“好?！彼咽掷锬菈K畫著粉筆的石頭往地上一扔，說，“你可以去吃飯了，晚上還要加班?！?/br>
    礦工說：“今天不加班，昨天剛捆過石頭?！?/br>
    顏威突然轉(zhuǎn)回頭：“什么？”

    礦工眼睛眨著，小聲說：“昨天晚上我們剛捆了一大批石頭，最近這段時間晚上都沒有工作了?！?/br>
    “也是用面包車拉走了？”

    “……對?！?/br>
    顏威轉(zhuǎn)身便往出走去。

    那礦工愣愣站了半晌，趕緊撿起地上石頭，把上面的粉筆印擦干凈。

    出租車已經(jīng)在礦場外等了很久了。

    顏威下車時，跟司機約好傍晚六點來接，現(xiàn)在看天色，已經(jīng)晚了不止一小時了。

    好在顏威給夠了車錢，司機也沒什么怨言，等他上車后，只是問：“去哪？現(xiàn)在回內(nèi)比都要半夜了?！?/br>
    顏威搖頭：“不回去?！?/br>
    他訂好了住宿，就在附近村莊里，但是拿出手機后，一點信號也沒有。

    顏威皺了皺眉，司機還扭著脖子等他回復，顏威抬頭說：“你先往外面開?！?/br>
    整片礦區(qū)無比荒涼，偶有車輛經(jīng)過，但信號真是干干凈凈，半格也無。終于開出了山地，顏威看到不遠處有隱隱燈火，壓低頭問:“那是哪里？”

    司機說：“還沒到村落，那是一座小廟。”

    顏威握著手機指了一下：“去那里?！?/br>
    車子接近廟前，手機終于有了信號，顏威首先看到了林嘉禾的一條未接電話。來自下午三點，他沒有接到，她也沒有繼續(xù)再打。

    車子貼著小路邊停下了。

    顏威下車后，朝廟門的方向走，把電話給林嘉禾撥打了過去。

    車燈在他身后晃了一下，然后地上的光亮消失了。與此同時，電話通了。

    “喂?！鳖佂穆曇繇懺诤诎道铩?/br>
    “嗯，顏老師?！?/br>
    他們兩個都有要緊事，但電話一通，卻似乎誰也不著急了。

    顏威問：“怎么電話打了一個，就不打了？”

    林嘉禾說：“我以為……你那邊不方便。”

    顏威說：“一直沒信號，擔心了吧?！?/br>
    林嘉禾輕輕嗯了一聲，隨即說:“你答應有狀況要想辦法聯(lián)系我，沒聯(lián)系，那就是沒有事?！?/br>
    顏威低聲笑了。一步步走著，他說：“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br>
    林嘉禾說：“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說?！?/br>
    顏威說：“嗯？”

    林嘉禾問：“你現(xiàn)在是一個人么？沒有跟礦達的人在一起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