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等到她走了，他才抬步跟上來。

    于是林嘉禾知道了，他對周邊不太熟悉。珠玉飯店也算是附近最大的飯店了。

    也正是因為近，路上不聊天也不顯尷尬，很快就到了。走進飯店大堂，林嘉禾來到前臺詢問一個服務(wù)生。

    “你好，我剛定了一個包廂，我姓林?！?/br>
    服務(wù)生對照著查了一下，然后抬頭問：“你們幾位？”

    “兩位?！?/br>
    “對不起，林小姐，我們包間是有……”

    林嘉禾：“我知道有最低消費，我們公司常來這里吃飯，你看我應該是會員了?！?/br>
    服務(wù)生說：“是的，我看到了。只是最小的包間是八人桌，你們兩位人數(shù)有點太少了?！?/br>
    “怎么了？”

    林嘉禾剛想繼續(xù)講話，就聽到了顏威的聲音。她轉(zhuǎn)頭，看到顏威走到了旁邊，單手揣在兜里，很標準的等待姿勢。

    林嘉禾對他笑了下：“沒事的，我正在……”

    “隨意一點。”顏威說，“不用包間?！?/br>
    林嘉禾頓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她對前臺里說：“那就坐散座吧，麻煩挑一個安靜點的位置?！?/br>
    服務(wù)生欣然答應，走出來伸手引路：“二位這邊走。”

    他們被帶到大堂深處一個二人桌坐下了，這里每桌都有竹墻隔開，確實清幽安靜。服務(wù)生很快拿來兩本菜單，遞給一人一本。

    林嘉禾翻開菜單，抬眼看到顏威沒有動。她看了兩頁，然后問：“顏老師，你愛吃什么？”

    顏威說：“你點?！?/br>
    “哦，那您愛吃海鮮嗎？”林嘉禾正好翻到海鮮那一欄，一道招牌菜是麻辣小鮮鮑，“您能吃辣嗎？”

    “都可以?！?/br>
    顏威把面前菜單往旁邊推了一下，拿過水杯，喝了一口。意思是點菜全權(quán)交與她負責，他完全不參與。

    林嘉禾便也不問了，看了兩分鐘菜單，招手對服務(wù)員點了一道涼菜，兩道特色炒菜，一條清蒸魚，又要了一瓶葡萄酒。

    然后她把菜單合上，推到一邊，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杯子放下，“?！钡嘏隽艘幌?。

    林嘉禾看著晃動的水面，然后抬眼看向他：“顏老師，今天早上的那塊毛料賭漲了，開出了一塊春帶彩的雙色翡翠,黑蘚很少，大部分都沒有瑕疵?！?/br>
    顏威略微點頭：“很好，成品發(fā)揮空間很大?！?/br>
    “是……所以我想，謝謝你的指導。”

    “不必謝我?！鳖佂{(diào)整了一下盤碟的位置，說，“是你自己選的?！?/br>
    是她自己選的，倒是沒錯。只是，沒有他來敲定，她不可能有勇氣出手買下。

    林嘉禾看向?qū)γ?，顏威坐姿很端正，只是視線垂著，神色難以分辨。

    她身體向前微探，輕聲問：“顏老師，你很希望我開始賭石，是嗎？”

    顏威眉心動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向她。

    林嘉禾繼續(xù)開口：“之前你問我為什么不賭石，我說成本不夠。所以，你是送了我一份賭石啟動資金嗎？”

    顏威依舊看著她，聲音平靜：“你很敢問。”

    林嘉禾笑了下，眼神跟著輕微一動：“我以為你答應來跟我吃晚飯，是默認來回答我的一些疑惑的。”

    顏威下頜一壓，臉上光影暗了。再抬起來，他的眼神清晰銳利，直說：“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之后我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提起?！?/br>
    林嘉禾立即舉起五根手指：“我不會告訴別人的?！?/br>
    這時，一名男服務(wù)員走過來了。

    林嘉禾趕緊把手收了下去，看著他端上一盤涼菜，打開一瓶葡萄酒，緩緩注入兩人面前的高腳杯，然后他把酒瓶擱在桌子內(nèi)側(cè)，鞠了個躬，離開了。

    林嘉禾找了找，才重新把話題找回來。

    三個問題。

    她看向?qū)γ妫骸邦伬蠋?，剛剛我的問題，算第一個嗎？”

    顏威說：“算。問我是否送了你一份賭石啟動金，我來回答？”

    “等一下……”

    顏威看著她。

    林嘉禾不好意思地笑了，手里握住高腳杯，整合了一下語言，才說：“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送給我那塊春帶彩翡翠，是因為我之前幫助了你，你想回報我。還是因為你想要刺激我開始賭石？”

    顏威說：“都有?！?/br>
    林嘉禾等了一下，以為他的回答已經(jīng)簡短的結(jié)束了。

    這時，顏威又繼續(xù)開口。

    “你從小在翡翠行當里長大，不論是親眼見證，還是聽人口傳，都吸收了很豐富的賭石知識。同時，你對翡翠有非常好的直覺，這是很難得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參與賭石，不浪費你的經(jīng)驗和天賦?！?/br>
    林嘉禾怔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可以獲得他的評價，而且還是認可的態(tài)度，這份認可太寶貴了。

    她手指繞住酒杯，不自覺扣緊了。

    顏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林嘉禾也跟著喝了一口。

    酒杯同時擱下，顏威問：“第二個問題？”

    林嘉禾鼓足了口氣，問：“顏老師，你看翡翠，是有平常人都不具有的天賦嗎？這個特別的天賦，跟你的眼睛失明，有關(guān)系嗎？”

    他是曾經(jīng)的賭石之王，他看翡翠毛料那么準，而且他的眼睛失明后又自動痊愈。這會是他天賦異稟帶來的副作用么？

    這樣的猜測其實早已成型了。

    可是直接朝他問出來，她的心里還是砰砰直跳。

    顏威手按在餐桌上，沒有立即回答。

    幾秒鐘之后，林嘉禾有些后悔，怕他覺得冒犯，她問問題是不是太直接了。

    這個時候，服務(wù)生推著推車上菜了。

    熱菜一一端上了桌子，最后一條蒸魚擺在當中。服務(wù)生說了句“您的菜上齊了”，然后離開了。

    林嘉禾拿起筷子，緩和著說：“顏老師，趁熱先吃飯吧。”

    顏威沒有動，看著她說：“你問的是兩個問題?！?/br>
    “嗯？”

    “我是否有天賦，與眼睛是否有關(guān)系，這兩個問題，要我都回答嗎？”

    林嘉禾搖了搖頭：“不用了。”

    “回答一個？”

    林嘉禾抬眼看向他，新炒的菜冒著熱騰騰的白汽，把他全部的凌冽都藏了起來。模糊之下，他的面孔竟顯得有些柔和。

    她說：“一個也不用了。顏老師，你就當這些是廢問題?！?/br>
    她提出了這么荒誕的猜測，如果不是如此，他會感到好笑吧。

    但他態(tài)度很嚴肅，所以她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

    他是她崇拜的神秘人物，之前是，之后也是，她會幫他保守秘密，這就夠了。

    顏威沒有再說話，松了一下衣領(lǐng)，然后把筷子拿進手里。

    他夾了一塊魚rou，林嘉禾隨后動筷，在那條魚另一邊也夾了一塊。魚rou填進嘴里，林嘉禾的舌頭立即被燙了一下，趕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降降溫。

    她表面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優(yōu)雅地放下杯子，抬起眼睛，看到他又吃了一口魚rou。

    ……剛蒸出來的魚，他不覺得燙么？

    林嘉禾眼睫動了一下，掩蓋似的，趕緊夾了口菜吃。每樣菜都吃了一遍之后，林嘉禾放下筷子，喝了口酒。

    她注意到一盤桃仁秋葵距離顏威最近，于是他夾了很多次那道菜，似乎只以吃飽為目的。

    擱下酒杯，林嘉禾隨意地說：“顏老師，你很愛吃甜的嗎？”

    顏威問：“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

    林嘉禾趕緊搖搖頭。

    顏威握著筷子，看了她一眼。

    之后再夾菜，他都避開那道桃仁秋葵，開始吃其他的菜色。

    可是，那道桃仁秋葵，并不是甜的。相反，它的調(diào)味里加了芥末，表面上看不出來，吃起來卻有些嗆口。

    林嘉禾默默又抿了一口酒。

    之后全程安靜吃完了飯，差不多的時候，林嘉禾詢問他吃不吃主食。顏威拒絕了，林嘉禾也感覺吃飽了，便沒有要。

    最后兩人都放下筷子，喝杯底里最后的酒。

    林嘉禾搖晃了一下高腳杯，然后朝他伸過去，微微一笑：“顏老師，最后一口了，我們干了。”

    顏威伸杯，與她碰了一下。

    紅酒飲盡，杯子放下，林嘉禾首先看向他。隨后，顏威視線也看向她。

    對視之下，林嘉禾眼波流轉(zhuǎn)，輕聲開口：“顏老師，我想問你第二個問題，還請你……不要生氣?！?/br>
    顏威單手搭在桌面上，說：“你問?！?/br>
    “你現(xiàn)在，嘗得到味道么？”

    顏威眉心蹙起，豁然意識到她是一個心思極其靈動的人。她身上像是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很容易就把距離拉近了，比如她現(xiàn)在就坐在對面，身子微微前探，等待著答案。

    但他自問，卻不感到冒犯，只是覺得她大膽而真誠。這種體驗倒是難得。

    顏威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緩緩開口：“你的判斷沒錯?！彼币曋?，給出回答，“我現(xiàn)在味覺有些問題，嘗不到任何味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