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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過去,江逸蘇已經沒有力氣了,他任人拖在地上,拖了一地的血,但他的神經卻敏感了許多,碰到一些墻角,都會嚇得亂踢,那幾個妖怪看他和瘋子一樣,哈哈大笑道:這木行道就是讓人生疑的,管你是仙是鬼,進了這就是不死,也會嚇出半條命來。 江逸蘇聽不見,他只覺得全身都有什么東西似的,在擾亂著自己的神智,搖著肩膀道:過去,過去! 小妖怪都在嘲笑著他,可他分外不覺,兜兜轉轉就來到了水行道,他被人直接推下去,那水牢足有十丈那么深,江逸蘇手腳都被綁住,水劃都劃不開,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水。 江逸蘇能感覺到水的流動,可不像前幾次那樣,有那么多的陷阱機關,他本想著總算有一個好地方了,可卻大錯特錯,那水剛開始還溫溫柔柔的,突然就刮起了一個漩渦,江逸蘇一個沒留神,就被卷入其中。 那漩渦就像龍卷風一樣,直把江逸蘇攪得上下抽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一塊好rou,這漩渦每隔一炷香時間就來這么一次,江逸蘇被攪得嘔吐不止,感覺內臟都要吐出來。 季如許一口一口呷著茶水,出神地看著鏡子中的人,水牢好坐嗎你還記不記得那日懸崖邊上,我是怎樣度過那一晚的那可是萬丈懸崖,我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山下,看了一夜。 江逸蘇,你有心疼過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那睡覺,睡得不知道多香。季如許默然不語地看著他被水卷了又卷,整個身體已經被泡白,毫無掙扎的跡象,冷笑了幾聲。 這么快就要沒聲息了嗎別讓我瞧不起你。季如許把茶水放在唇間,手似乎有千萬斤重,恁是喝不下去,直至江逸蘇吐出幾口水來,季如許才把茶一飲而盡。 江逸蘇已經沒有力氣了,他癱軟在水里,銀絲飄飄搖搖,舊疾新傷加在一起,已經消磨了他的意志和精力,江逸蘇神神叨叨地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季如許仔細去聽,卻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季如許的眉頭蹙了蹙,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嗎水牢的可怕之處并不是漩渦,而是它會讓人在疼痛中漸漸失去觸覺,那也就意味著,就算是有人捅了江逸蘇一刀,他也不會有知道。 就在季如許覺得自己狠不下心的時候,他看著自己胸口兩道疤,上面的是水檀劍,下面的是云青劍,季如許臉陰了陰:既然你那么喜歡齊席,那你順帶替他去受罰好了。 江逸蘇都沒有發(fā)現(xiàn)被人拉出了水里,他感覺不到一切:水的流動,人的打罵,墻壁的拐角還有插在臂間的刀子,通通都沒有知覺。 小妖把他眼睛上的黑布拿下,陰測測地笑道:好久沒見光,會不會一下子就成了瞎子,哈哈。 江逸蘇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眼前的狀況,周圍全是大火,正在熊熊燃燒著,照得整個閉室通紅一片,到處都飛迸著火星,小妖看了兩眼就受不住了,流出熏淚來,重重地關上門:滾吧,瞎子。 江逸蘇仰起頭看火,這景象多像烈焰噬魂天啊,齊盼就是在這樣的大火下,燒掉了一頭黑發(fā),齊盼,如果我失去觸覺、聽覺、視覺,能讓你好受點,那我心甘情愿。 他直直走進火里,這里和烈焰噬魂天相比,還是差一點,江逸蘇待了一百年,自是不怎么怕,他盤膝而坐,拿著帶血的手指在稍微沒火的地方寫字。 季如許直直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在寫對不起。 可是對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那么自己頭頂上的傷疤又有誰能治 江逸蘇在寫第二句話,他說:齊盼,我喜歡你。 季如許直接把鏡子反拍在桌上,驀地流出一滴淚來,喜歡我就是這樣對我的嗎我身上哪處傷不是拜你所賜手腕上深過白骨的傷疤,被鐵鏈割傷的腳踝,被大火燒傷的頭疤,胸口的兩處劍傷,后背如蜈蚣一樣的刀痕,樣樣不是因為你 江逸蘇又在寫:你沒死,我很高興,我來這里只是想看看你,我想贖罪,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季如許還是控制不住翻上了鏡子,看到他寫的這句話后,驀地笑了,贖罪有什么用你傷我,我傷你,最后兩個人都是輸家。 江逸蘇還在那認錯,季如許直勾勾地盯著鏡子里的人,火已經燒到了江逸蘇的后背,可他毫無知覺。 江逸蘇沒有感受到后背的溫度,他還在那里寫著,因為他有一種預感,齊盼正在看著他,如果這次不說,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于是他又寫:齊盼,我真的喜歡你。 季如許直直望著那八個字,搖了搖頭,喃喃道:你喜歡我什么 江逸蘇總算注意到了后面的大火,可他好像在等著什么似的,就傻愣愣地站在那,那火無情地向他面前襲來,他驀地低下了頭,肩膀微聳著。 他總算確信了,那個人不會再來。 江逸蘇顫巍巍地往外走,身體每一處地方都在流血,可他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就是頭發(fā)燒焦了一塊也沒有察覺。 心口仿佛被人撕裂開來,那個人真的不原諒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 季如許看著江逸蘇被人帶到土行道,拳頭握緊了些,江逸蘇正在陷入泥沼里,只要再深一點點,他就會永遠長眠于此,化為泥土,等待著下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