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華月昭回屋凈手更衣畢，轉(zhuǎn)頭看見衛(wèi)熾站在門口等她，也不進(jìn)門，見她沒有反感，才開口道，“嚼舌根的廚娘我已經(jīng)講她趕走了，姑娘不要再生氣了?！?/br>
    她看他一臉蒼白模樣，嘆了口氣，“你進(jìn)來，我看看你現(xiàn)在體內(nèi)毒素排出多少了。”

    衛(wèi)熾乖乖聽話跟著她進(jìn)屋，坐在她的軟榻之上，她將銀針在燭火內(nèi)烤熟，抬眼看他，“可能會有點疼，但是得將淤血放干凈?！?/br>
    衛(wèi)熾也沒有拒絕，看著她將銀針輕輕旋轉(zhuǎn)進(jìn)指尖，黑色的血從指尖一滴一滴的滴出。

    在這個靜謐的夜里，還是華月昭先開口，“她以前也會如此嗎？一不高興就給你下毒，對著你大吼大叫的。”

    衛(wèi)熾沉默了，一雙眼因著陷入回憶皓若辰星，“沒有。你從來沒有對我生氣過，總是對我特別特別的好。最后分別時，舍了自己的命換我半生順?biāo)??！?/br>
    她坐在腳踏上，手肘撐在榻邊，托著腮道，“既然她對你那么好，你為何還是沒有留住她？”

    衛(wèi)熾低聲說，“所以我覺得很抱歉很后悔。包括我們的孩子，我沒有保護(hù)好他，也沒有保護(hù)好你。所以你現(xiàn)在怎么對我，打我也好殺我也罷，我都接受?！?/br>
    華月昭瞥了瞥他，“就知道你肯定做過許多對不起我的事。”

    衛(wèi)熾另一只手掌貼于腦后，也是無限感嘆，“我來到你面前，甚至都沒有奢望你能原諒我。我只想跟在你后面，保護(hù)你下半生便可?！?/br>
    說到這兒，他喉嚨動了動，“你還怪我嗎？”

    她看著血差不多流盡，低著頭慢慢將那創(chuàng)口包好，兩手不自覺地擺弄著他的手指，“不要讓自己過的那么苦，衛(wèi)熾，不要總記住那些不好的事。我算是重生一次，哪里還想著什么恨不恨的?！?/br>
    她抬起頭，眉眼間有狡黠的笑意，“過去之事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別騙我就行了。這話我對謝匡奕也說過，哦就是我那王爺表哥。”

    衛(wèi)熾看著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忍不住想伸手摸摸。見單手撐著下巴，牢牢盯著自己看，他也沒動。

    “唔，你臉色有些蒼白，這樣吧，你先回去。我明天給你熬點補氣血的藥。”

    她說完之后，起身送客。衛(wèi)熾慢吞吞地走，“姑娘，要不我就睡在你屋里屏風(fēng)后面的那張春榻上，這樣你也不用到處跑，方便你醫(yī)治。”

    華月昭聽完皺皺眉頭，剛想反駁，就見衛(wèi)熾以手扶額，“剛剛血流的太多，現(xiàn)在有點頭暈?！?/br>
    說完慢慢挪到春榻上一坐不起，華月昭忍了，“衛(wèi)熾，你要知道我救你完全是出于江湖道義，你別得寸進(jìn)尺?！?/br>
    衛(wèi)熾順勢躺下，點著頭，“知道了知道了。我也睡了，不打擾姑娘休息。”

    看見他擠在了窄窄春榻下，乖乖閉上了眼，睫毛長長一扇一扇的，華月昭心里冷笑，你不是要睡嗎？我看你能睡到何時。

    第二日華月昭邊去采了藥回來，南境氣候濕潤，植物生長茂盛。交給廚余的人熬好給衛(wèi)熾送過去，等華月昭在鏡湖逛完回去之后，見碗藥已涼透。

    她氣鼓鼓的問他，“給你熬的藥怎么不吃？”

    衛(wèi)熾倒是好脾氣的笑，“姑娘回來啦？手現(xiàn)在還有些麻，怕藥灑一地臟了姑娘屋子，就沒喝?！?/br>
    這在華月昭用聽來根本不是理由，柳眉倒豎，“那你怎么不讓采漁喂你?！?/br>
    “采漁是姑娘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太好?！彼笱劬Χ⒅荒樀恼?，又補充，“況且我也是有家室之人。”

    這話華月昭倒是不信，衛(wèi)熾可是皇帝，謝匡奕只是個小王爺，一應(yīng)日常都有婢女伺候。不過細(xì)細(xì)想來，上次見他吃藥之時，也是身旁守衛(wèi)代勞。

    她隨口道，“那你讓你的隨從喂你好了。”

    說完衛(wèi)熾本能的拒絕，“隨從都笨手笨腳的，我也不愿?！?/br>
    華月昭一轉(zhuǎn)身，輕紗掃過他的衣角，帶出陣陣荷香，他心癢癢亦步亦趨跟著她。華月昭歪著頭打量她，“難不成你要我喂你？”

    衛(wèi)熾被戳穿了心思，也不遮掩，“那就勞煩姑娘了?！?/br>
    采漁很快將晨間那碗藥又熱了一遍遞進(jìn)來，但她實在木訥，不敢直接端給公子，姑娘又一副裝作沒看見的模樣，只能傻傻站在屋里，化成個木樁。

    末了還是華月昭接過，不情不愿的接過來端到衛(wèi)熾面前，直直的，“喝。”

    “燙?！?/br>
    華月昭剛想惡狠狠瞪他，看見他坐在榻邊，全心全眼都是自己，嘴角漾著淺笑，有著不自知的美好。

    如此模樣，她也實在沒忍心。默默嘆氣，自己真的無法拒絕他。

    傍晚雨停，窗外是大朵大朵的云霞，像是墨汁傾倒，洶涌出大量璀璨顏色。華月昭沿著鏡湖散步，采了幾束蓮花回屋時，天已經(jīng)徹底地暗下，快到重陽，這應(yīng)該是此間盛夏最后一朵盛放的夏花了。

    她見屋內(nèi)大門緊閉，想也沒想徑直推門，而印入眼簾的是剛盥洗完，半裸著上身的衛(wèi)熾。

    他明明不壯，身上僅有微微薄肌，但看起來一切都恰到好處。皮膚緊繃而發(fā)亮，看起來不染纖塵，肩背胸膛看起來又平直又挺拔。

    衛(wèi)熾似乎也對她的意外闖入猝不及防，見她一眼不眨一的盯著自己，呼吸間似乎都有些急促。

    看了好半響才反應(yīng)，華月昭猛然轉(zhuǎn)身將門一關(guān)。連指甲都在發(fā)熱，手中蓮花都被那溫?zé)嵫脑桨l(fā)嬌艷欲滴，腦子里一直回想著她剛剛所見之景。

    又反應(yīng)過來，這明明是自己的房間，她在躲什么！

    推門進(jìn)入，見他已穿好衣服，饒有趣味地正打量著自己。華月昭低下頭，見他向自己走來，手中蓮花塞進(jìn)他懷中，“你這人怎么在別人的房間里亂脫衣服！”

    衛(wèi)熾跟在她身后步入屋內(nèi)，見手中蓮花似乎都染上一層嬌羞之色，暗笑，“這是姑娘送我的嗎？”

    華月昭也不搭理他，躺回榻上背對著他。手指沒地方放，不自覺地?fù)钢脖谏系哪炯y，渾身縮在衾被里不動，頭也埋在軟枕里不見人。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衛(wèi)熾看在眼里，他多想上前摟住她，還像從前一樣將她捧在手心里一點一點呵護(hù)。

    可他不愿勉強她。

    只坐在床角笑著說，“姑娘還和以前一樣，有什么話都藏在心里不說?！?/br>
    夜里靜悄悄的，連月亮都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嘆息。

    華月昭轉(zhuǎn)過頭輕輕問，“你真的那么確定我就是你妻子嗎？”

    衛(wèi)熾聲音有些悵然若失，“你知道嗎？我們認(rèn)識差不多十五年了，你的眼睛，你看著我的眼神，從來都沒有變過?！?/br>
    手指在空中慢慢比劃出記憶中的模樣，俯下身去，二人距離近了些，“一直都是這樣，又純潔又無辜又堅定?！?/br>
    她看著這張面孔在自己眼中慢慢放大，他的神情又真摯又熾熱，啞然道，“那如果我一直都是如此再想不起來從前事呢？”

    他笑的蠱惑人心，“我倒是希望你一直記不起呢！”

    華月昭見他眉眼間有不知明狀的得意之色，又翻過身不愿理他。

    悶聲說道，“你怎么還坐在這里，不睡覺嗎？”

    衛(wèi)熾舔了舔嘴唇，沉醉在這樣的夜色里不愿醒來，“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她又轉(zhuǎn)過來，薄紗被子掩住唇間，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聲音有些甕聲甕氣，“我們之前睡覺前都這樣嗎？”

    衛(wèi)熾又向她靠近了些，她甚至能感覺他鼻尖溫?zé)釟庀?，與她互相糾纏碰撞不清。聽他聲音低醇，“我們以前睡覺前干的比這要多的多?！?/br>
    華月昭臉一下子紅了，又翻身過去不再理他，有些挫敗，“我總是拒絕不了你…”

    衛(wèi)熾被她勾的心癢，坐在榻邊俯下身，在她額前輕輕一吻，說，“睡吧。”

    華月昭只覺得他嘴唇濕濕的，軟軟的，短暫的還沒來得及回味就沒了蹤跡。

    晚上起了驟雨，她被雨聲吵醒，透過夜色，看見屏風(fēng)后他睡在春榻上的身影，看見他胸膛沉穩(wěn)平緩的起伏，覺得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