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顧之徒 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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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實與夢境交疊,那些纏繞的,糾葛的,隨著夢境沉沉浮浮。 在那片識海里,鐘煜看著沈懷霜在玄清門的一眼一行,看他從門中脫身出來前赴大趙,記憶中關(guān)于沈懷霜的一切忽如蝴蝶振翅般涌了出來。 鐘煜長久望著,再之后,那股震撼也化為了烏有。 他視之如信仰,救他離苦海的人,并不如他所想,他也有別的目的,而師徒也僅僅只是師徒而已。 鐘煜一早就覺得沈懷霜身邊那只貓很奇怪。它狡黠、好事,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無所事事。 識海里,他看到了系統(tǒng)找上沈懷霜。 后來,他也聽到了系統(tǒng)任務(wù)的推進。 每一聲任務(wù)的推進就像刀刻一下落在鐘煜身上,鐘煜覺得骨子里疼了,磨到他痛了,他終于停了下去,沒有再去看之后的一切。 沈懷霜他真會騙人啊…… 他一直說遇到自己是機緣。 可這機緣并不是沈懷霜下山而來,只是為了他大道所成。這么多年,他從別處而來,竟騙了崐侖上下所有人。 “你為什么要來大趙找我?” “我云游許久,不知人間滋味。偶經(jīng)大趙,認你做學生?!?/br> “先生,你修為在多少?” “秘密?!?/br> “店家,怎么這地沒有白墮春醪酒?” “他們兩個啊,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br> “為什么?” “我哪里知道為什么呢,我只相信我的眼睛?!?/br> 他鐘煜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可以被量化的東西。 對一個修無情道的人來說,他是不是從來就和別人沒有什么不同。 修復(fù)完了一切,鐘煜從識海中出來,近乎決絕地從床榻上抽身離去,所有的情緒都像斷層了,又硬生生被他斬斷,等他跨出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心口空了一片,竟什么也放不下,什么也想不起。 哪怕被沈懷霜欺騙后的震撼還余留在心底,他心底的感覺還是迷茫大于震驚。他覺得自己理應(yīng)覺得震撼,甚至會有些別的反應(yīng)??伤麤]有,除了平靜,好像只剩下了全然的麻木。 隨著筋脈復(fù)融、整合,沈懷霜心口洶涌的疼痛隨之壓抑了下去。 他心口像一泉水被石頭堵住了泉眼,什么東西都發(fā)泄不出來。他還記得自己破除系統(tǒng)禁錮,說的那一句話。 他做過掌門那么多年,合該任何事都打理得有條不紊,哪怕他飛升前來到了這里,理應(yīng)也是處理完一切,來時如何去時如何。 鐘煜沖動不懂事,他能陪他一起胡鬧么。 沈懷霜支起前身,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殘酒未消,那種迷亂而又頭痛的感覺一次次翻涌上來。 多生事端,他真是…… 他真是…… 他得把話和鐘煜去說清楚。 沈懷霜下了地,才走到門口,遙遙聽到群臣入城的馬蹄聲。 他這一睡就睡了三日。 街上,風雨密布,不見天光,狂風刮起廢紙,卷上三重天。市口有人匆匆喊道:“陛下這是怎么了?護國寺的鐘磬難道要敲夠三萬下。” “你看,京城里所有的醫(yī)師全都招進皇宮里了!” 行人紛紛聚集時,沈懷霜跨上了白尋馬,他從沒騎過那么快的馬,白衣振蕩,一路踏雨而去。他走過皇城門口,策馬疾馳,再顧不得所有。 太極宮內(nèi),群臣入殿,烏泱泱跪成一片。 為首跪著鐘煜和昭成,各自低斂著眉,看不清眉眼。大太監(jiān)李誠從內(nèi)殿出來,甩了拂塵,低道:“亂黨秦王斬首,太子保駕有功,擒獲亂黨?!?/br> “陛下有旨,宣——太子入殿。” 第105章 何必相見 鐘煜和昭成同時抬頭,眾臣顧盼,目光齊齊聚焦在鐘煜背上。 殿外血腥氣極重,陡然一場瓢潑大雨,洗刷了濃黑的血跡。 殿外才是剛廝殺過一場的樣子。 鐘煜望了會兒,垂眸應(yīng)了聲。 掀簾入了殿內(nèi)。他沒走幾步,敬帝依靠在床頭,還未到知天命的年紀,鬢發(fā)不過沾了零星斑白,可眼下,像有什么東西把這個人抽空吸干了,只留下一副干癟的軀殼。 宮人跪在敬帝身側(cè),給他一口口喂著藥??吹界婌蟻?,敬帝來了些精神,微微起身。 鐘煜走在敬帝三步前,深吸一口氣,頭磕在地上,冰涼一片:“兒臣見過父皇。” 敬帝低頭望著跪在地上的鐘煜,蒼老的眼睛泛過晦暗的光,他幾近油盡燈枯,卻未到殯天時,沉默良久,他驀地道:“太子,今日朕未亡,可讓你覺得遺憾。” 鐘煜抬眸,眼底連半點出乎意料也無。父不知子,卻并非子不知父。 這么多年了,無論如何,他的父親還是那個老樣子。 敬帝又咳嗽了兩聲,他對剛才的發(fā)言不置可否,只道:“你自崐侖而下,修道一事頗有建樹,可保你百年帝業(yè)穩(wěn)固,朕已時日無多,活了這半生,朕這幾個皇子中,就屬你最不像朕。脾性半點不像,行事更與朕天差地別??纱筅w的江山,朕能從中托付的,便只有你了?!?/br> “朕要你從一而終,守住這大趙的江山帝業(yè)?!本吹劭人圆粩?,他揮開宮人,指著鐘煜道,“太子,接旨。” 詔書懸空在大太監(jiān)手里。 鐘煜沒低下頭,他抬頭望著詔書上飛騰的龍紋,反問道:“父皇就沒想過,兒臣要的從來不是這個?!?/br> 敬帝不知哪里生來了力氣,眼底流露疑光,掰住了鐘煜的臂膀:“朕在后殿擬了圣旨,不論朕走與不走,你都是大趙下一個帝王。帝王之位,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看,何來你不要的道理?!?/br> 鐘煜沉聲答:“能與不能,如今也不是父皇說了算?!?/br> 敬帝慘然一笑,氣音不斷:“好啊……好啊,真是有魄力了……” “這天下在我眼里就是個亂攤子,兵部有誰能用,都察院哪幾只老鼠飽食終日,皇姐所知,恐怕比父皇還清楚?!辩婌系?,“憑什么是兒子再怎么草包像秦王都行,生下來是女兒就不行!” 敬帝眼底余溫驟然退散,忍著咳嗽,啞聲忿然道:“大趙怎么能從我這里出一個女帝!” 鐘煜恨聲道:“她本來就配得上。領(lǐng)兵多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尋常人,只是父皇的眼睛只盯在兒子身上看,從來不看她而已?!?/br> 敬帝反問:“今日,你的所言所行,史書上都會給你記下這一筆。你就不怕么!” 鐘煜了然答:“那就讓他記?!?/br> “你?!本吹劬従忛]上了眼睛,他像是累極了,費力喘息兩聲,“……罷了,這事就這樣吧?!?/br> “蘭陵……她去大陳成婚了,朕沒送完她出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習不習慣。那里那么冷?!彼尚赶轮?,敬帝陷入了昏沉與迷茫,他口中喃喃幾聲貴妃、貴妃,也不知道是不是鐘煜錯覺,他在敬帝的眼底,竟看到了懷逝的淚。 “這是朕……和最鐘愛的貴妃生下的孩子。朕知道你對蘭陵很好,你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固執(zhí),可這件事你做得很對。宮禁里,朕護得再周全,也有她去受委屈的地方。” “煜兒,就當朕求你的?!?/br> “以后,朕想請你替朕照顧好她,今日的所有事不要告訴她,朕和秦王、任何一件事都不許對她細提?!?/br> 鐘煜分明是平靜的,可整個身體都忍不住在顫抖,鮮血在血脈內(nèi)貫通流過,在他對上敬帝那雙發(fā)枯的眼睛,令一股說不明的哀慟涌了上來。樁樁件件,敬帝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問過他是否情愿,帝位之上,他是否孤家寡人。 世上好多事就像這樣。 永遠無法公平,也永遠難以得到平衡、平等的愛。 父母之愛、愛侶之愛,無論什么樣的愛都是。 “兒臣遵旨。”臨別前,鐘煜又對他行了一禮。 這禮他行得干脆,又利落起身。他和敬帝之間,那為數(shù)不多的父子情誼又化作了君君臣臣。 他走出了珠簾之后,簾紗晃動時,他覺得自己好像走過了從前所有的歲月。 而曾經(jīng)困了他很久的世情、苦惱,真的讓他再不去在意了。 鐘煜出門之后,他又在大殿里,聽到男人低沉的反問:“小煜兒。時至今日,你恨朕么?” 鐘煜在原地站了片刻,緩緩回頭,長久地望了敬帝一會兒。他回頭望著,什么也沒說,只是那樣沉靜地看過去,再沒有別的回應(yīng)。 —— 群臣都散了,昭成凍得鼻頭發(fā)紅,抱著件狐裘,仍立在冷風口:“三弟?!?/br> 昭成抬頭,徐徐望了鐘煜一眼,就像變成了一個尋常的女子。她身上那件秋香色宮裝還是她兩年前的那件,恍然給鐘煜這一種好像那兩年的時間都沒有變的錯覺。 “來時看你都沒穿多少衣服,我穿這么厚都受不了?!闭殉删従彸婌线f出抱在懷里的狐裘,“快穿上吧?!?/br> 鐘煜看著她,心底卻像揪了起來,看了會兒,他到底看不下去,給昭成披上那件狐裘,道:“我不冷。” 昭成圍著那件狐裘,哈出一口熱氣,給他穿回去:“衣服都給你帶了,你陪我去和我一起去城墻上走走。” 城墻邊上,烏云籠罩,遮住了半邊天。 帝王即將殯天,滿宮殿都是極度壓抑的緊張,宮道上偶爾有宮人走過,城墻之下,校場空無一人,唯有系著紅纓的長槍立在風口。 滿城寂寂,兩人站在城墻頭。 沉默之際,昭成抬頭,望了眼灰撲撲的天,女子細長的指尖一起,一落,敲擊在粗糙的城墻頭上。 當年鐘煜從崐侖回來,昭成也記得天寒給鐘煜帶了件披風。 可到了他們這個年歲,從前兩人在冬雪天堆雪人,互相砸雪的純粹,也變成了微妙和無從談起。好像她在這里等他、想同他講話,就是別有用心,連那件狐裘也顯得刻意起來。 昭成還是笑了一聲,朗朗道:“三弟,你記不記得,小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上城墻來玩。你個子長得快,比我小那么幾歲,追我起來,不比和我同年的人慢。那個時候,你耍纓槍,用刀劍,處處都要和我一起練?!?/br> 鐘煜望了過去,答:“后來皇姐去萊陽山莊了,寄養(yǎng)在外祖家中,多年來,我們難得見一回,再后來,你上這點將臺,已是到了你十五及笄那年?!?/br> 昭成低頭摸索著城墻頭,掃去了指尖上的灰塵:“是啊,那年我站在點將臺上,看到底下將士舉旗呼喊,振聾發(fā)聵的聲音像軍鼓。一晃也快十年過去了,我在沙場為大趙征戰(zhàn)了十年,一個女子自十五以后的十年,好像應(yīng)該嫁人生子,可我在沙場、在朝堂上走過整整留了十年。我想,等你登基之后,你能讓我回去,朝中無人能守邊塞,我想把謝寰也帶走,你若要虎符——” 鐘煜道:“皇姐,我不會登基。” 話語戛然而止,昭成眉心蹙起:“你不愿意登基?” 鐘煜望著城墻上的天,緩緩道:“就算六部閑言碎語再多,我打算從太子位上退下了?!?/br> 昭成立在鐘煜身前,疑聲道:“可崐侖這地方清苦,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要你自己爭,阿弟,就算你留在皇城,何必全然棄下一切?!?/br> “皇姐,你說過自己在點將臺上的事,我也說說我的。”鐘煜道,“少時,我曾被祖母牽手走上那處至高無上的寶座。她說,要讓我立于萬人之前,奉身萬民,可我當時眼中所見,只有金鑾殿的刀劍??吹侥莿纹饋恚揖拖裾业搅嗽撟龅氖?。這世上人活著,總要找到歸處。子淵心中所想,無非無愧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