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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入我心 第40節(jié)

    但是那日秦楨帶來給?他看的臨摹之畫,著實令他也驚艷不已。

    道不能說惟妙惟肖與真跡一模一樣,只是她的畫中多了些許女子特有的溫柔,但又不失鋒芒。聽到他說可以以假亂真之時,秦楨露出了來到國公府后最燦爛的笑容,明眸皓齒的神情溢滿了整座樓宇。

    也是那時,他對秦楨說,往后不必掩蓋自己的鋒芒,若是出了問題,他會在她身后擔著,不會讓任何人欺凌她。

    她眸光定定地看著他許久,頷首‘嗯’了聲。

    可不久后,便出了下藥的事情。

    那件事后,本就刻意?掩去鋒芒的她愈發(fā)地降低自身的存在,很多時候安靜得可以讓人毫不注意?她的存在,本就甚少出府的她愈發(fā)的深居簡出,縮在她為自己筑下的‘牢籠’之中。

    思及此,沈聿白眸光陡然一緊。

    靜如?死?水的心倏地被不大不小的石子揚起陣陣漣漪,漾起的漣漪輕輕地擊打過他的胸口,沉得令人發(fā)悶。

    是他害了她。

    若不是他鋒芒過盛赫王便不會注意?到他,也不會生出此等下作手法,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卻被他以告誡為名行厭惡之舉,帶頭冷落于她,甚至將已然把自己掩入塵埃中的她拎起又重重地扔下。

    他想著補償,補償?shù)氖悄侨?載的誤會,又何嘗不是想補償自己那顆被懸掛高處的心。

    可他忘了,他不僅是行厭惡之舉惹得秦楨如?履薄冰的行事,還將她的才華也狠狠地埋葬于泥濘土地下,小心翼翼地斂去稍稍冒頭的鋒芒,甘愿屈居于深院之中。

    饒是如?此,都還要?禁受來自他的冷漠。

    沈聿白斂下長睫,手微撐著悶燥不已的心口,一口氣堵在喉嚨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呼吸微促。

    在秦楨掀起眼眸望來的剎那間?,他側(cè)過身,身影藏在了墻垣之后。

    只剩斜陽映襯落下的欣長影子映在地面上。

    第37章

    稚嫩童聲夾雜著恬靜如水的嗓音,歡聲笑語徐徐而來?縈繞左右,鋪天蓋地壓下來?,與靜謐無垠的走道形成鮮明對比。

    沈聿白眸光斜斜而去,也能夠透過鏤空雕花窗柩覷見半摟著稚童的秦楨。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明媚如許的容顏是他不曾見過的。

    暖陽落下,他聽到雪山融化的消融聲,嫩綠尖芽破土而出,塵封冰下的流水潺潺而動。

    沈聿白不得不承認的是,秦楨離開了他,過得很好。

    不似以往那般自顧自地掩入塵埃中,也不似多年前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偶爾也能慵懶地彎下背脊而不是端著外人認為的世家姑娘‘應(yīng)有’的模樣。

    過得不好的是他。

    沈聿白垂眸凝著地面,笑了下。

    神?色冷淡的笑容稍顯落寞。

    遲來?的章宇睿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步履微頓,佇立于庭院中看了許久,與沈聿白相熟如他,這件事?上都摸不清好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載來?,沈聿白從不言過喜歡,做出的每一件事?都讓章宇睿覺得這若不是喜歡還能是什么。

    秦楨死亡的消息傳遍各世家時,實際上不少?的世家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惋惜而是欣喜,她的死亡意味著沈聿白正妻之位懸空,各世家女子都有嫁入沈家的機會。

    隨著沈聿白的步步高升,入內(nèi)閣成了內(nèi)閣重臣,新?帝繼位當日于朝堂中指名他往后不僅僅是內(nèi)閣大臣,還是未來?太子的太傅,別說是入宣暉園做繼室,就是做側(cè)室也是有不少?世家趨之若鶩。

    可不論是誰家將姑娘的八字遞來?,都會被?他隨手丟入紙簍中,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不僅如此,過了守孝期的章舒墨向新?帝提出此事?。

    新?帝與章舒墨姐弟兩人相依為命多時,彼時的新?帝實際上是猶豫的,想著可否有萬全之策,一時間絕大多數(shù)的百姓皆在?討論此事?,聽聞消息的沈聿白當日便入了宮,章宇睿不知他和新?帝說了些什么。

    翌日朝堂之中,新?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以呵斥消息不實擾亂民心為由,命沈聿白徹查此事?來?源。

    本?就是協(xié)商的結(jié)果,這件事?后來?自然沒有查出結(jié)果而是不了了之,但這之后,眾人也漸漸意識到,就算是沈聿白正妻之位懸空,也不會再有其他人入沈國公府。

    若要?說這就是喜歡,章宇睿又摸不清這份喜歡到底從何?而來?。

    最終只能歸結(jié)為愧疚和執(zhí)念。

    秦楨的再次出現(xiàn),打破了他這個想法?,令他不禁懷疑自己想得到底是不是對的。

    問沈聿白,沈聿白也沉默不語。

    余光瞥見神?色困惑的章宇睿,沈聿白緊鎖眉宇微微松開,又回眸透過窗柩覷了眼書案后的笑眸燦爛的女子,不愿打破這份少?見之景,深深地看了眼后抬步離去。

    自書房來?院中就是為了和秦楨溝通的,誰知他卻停在?門?前不久又離去了,神?色寂寥。

    心中閃過‘寂寥’時,章宇睿心中的第?一反應(yīng)是荒謬,沈聿白的身上怎會出現(xiàn)寂寥之色,以為看岔眼的他又定定地睨了會兒,方才確定沒有看錯,又怕被?周琬聽到,輕聲問:“不是說好了和秦楨再談?wù)?,怎么不進去?!?/br>
    步伐越過他的沈聿白聞言腳步滯了一瞬間,不答反問:“秦楨來?國公府的第?三年初,曾和小橋隨著你我出京,可還記得。”

    稍稍留有些許印象的章宇睿點點頭,不知他為什么提起這件事?。

    沈聿白回頭隔著明艷烈陽暈起的光影掠了眼若影若現(xiàn)的倩影,秦楨此刻的神?情,不僅和及笄翌日相似,也和彼時的她很是相似。

    這一幕過于美好,美好到他難以邁步前去叨擾。

    而這一幕,也不會再對著他出現(xiàn)。

    沈聿白呼吸沉了下。

    見狀,章宇睿眉宇陡然擰起,視線滑過他的胸膛,“傷口還沒有好?”

    沈聿白垂眸掃了眼,不甚在?乎地道:“沒有什么大礙?!?/br>
    “可有查出是誰所為?”章宇睿問。

    沈聿白搖頭。

    那日的箭羽刺來?的過于突然,突然到下朝準備趕往秦楨所居院落的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埋伏,但那人也很驚覺,僅僅是放來?一箭后又隨之消失。

    所求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不知道的其他東西。

    樓宇內(nèi)摟著章念作畫的秦楨微微仰起下頜,眼眸也隨之抬起滑過門?前走?道,視線中不再有那道被?陽光拉得斜長的影子,心下松了口氣。

    適才聽聞細微聲響的她不經(jīng)意看來?時,門?前只有道影子,王府中往來?人影眾多,但是秦楨確定,來?人是沈聿白。

    這道身影曾經(jīng)深刻地印在?她的心中多年,別說是背影,就算是被?陰霧夜色映下的淺淺影子,她也能認出那人是否是沈聿白。

    秦楨不知道沈聿白為什么會側(cè)身躲開,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在?那兒想些什么,但是她不愿在?年歲幼小的章念面前失了興致引得小姑娘心情不佳,雖無視了那道身影的存在?,但又擔心他驟然走?入。

    好在?沈聿白并沒有佇立多時,或許是一炷香的時間,又或許只有一盞茶的時間。

    一心二用的秦楨終于可以松下心來?和章念玩樂。

    小孩子的玩心就像是忽如其來?的一陣風,玩心消散的同?時困倦之意也漸漸涌入,被?嬤嬤抱去歇下時幼小的手心捏了捏桌案上的畫冊,還試圖睜開眼眸多看幾?眼,但不過剎那間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撐著小桌案的周琬也不知何?時打起了盹,秦楨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瞧了眼,看著她眼眸下的青絲噓了聲,示意丫鬟不要?喚醒她,又邁著輕而緩的步伐走?出樓宇。

    跟著她出來?的璧玉輕聲細語地解釋道:“前些時日小郡主病著,雖有嬤嬤和乳母在?,但是少?夫人和世子兩人也心疼小郡主,衣不解帶地照看多日,夜里小兒啼哭也無法?入眠,今日姑娘您幫忙照看一會兒方才得了空歇息須臾。”

    秦楨沒有照看過孩子,但也常常聽到那些個世家少?夫人提及身為人母的歡喜和勞累,小聲道:“她好不容易得了空歇下,就不要?再將她叫醒了,跟她說等日后有了空再見面閑談?!?/br>
    璧玉笑著應(yīng)了聲好,招手喚來?丫鬟送秦楨出府。

    嘴角噙笑的秦楨尚未踏出王府,眸光就落向了西南角,睨見等候在?那兒的沈聿白,就站在?回院中的必經(jīng)之路,她笑容斂下了幾?分,對聞夕道:“陪我去趟璙園?!?/br>
    璙園和她所居的院落,正好是相反方向。

    也已經(jīng)看到世子的聞夕忙收回視線點點頭,跟著離去。

    秦楨腳下的步伐要?快上些許,可再快也比不得男子的長步,將將拐彎踏上樹蔭垂掛的小徑時,眼前一黑,被?來?人擋住了視線。

    她往左走?他也往左移,她往右走?他就往右移,修長有致的身影緊緊地擋住去路。

    秦楨微闔眼眸,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沈聿白指尖微動,與女子隨風飄逸的紗袖將將碰到一起。

    僅僅相隔一指距離時,秦楨倏地斂回手。

    “不需要?。”秦楨淡淡地道,別說是時候不早,就是深夜,也不愿沈聿白送她回去,“承蒙沈大人的厚愛,我夜間也曾徒步走?回過國公府,現(xiàn)下傍晚斜陽縷縷,要?比那晚的路好走?不少??!?/br>
    話音落下,沈聿白指尖顫了下,眼眸中的死水霎時間往下沉了幾?分,定定地鎖著那雙含笑的眼睛。

    提起這件事?時,她神?色沒有絲毫顫動,也不曾染上傷心,更不曾涌起慍怒,就好像只是在?訴說著一段分外平常的事?情,一件與她無關(guān)的事?情。

    輕飄如羽的語氣落在?沈聿白的心中卻猶如千金重,砸得他心口不由得緊了緊。

    “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應(yīng)該——”

    “你沒有錯?!鼻貥E慢條斯理地打斷了他的話,塵封多時的記憶回籠,想起那時的場景,她笑了笑:“你只是做了你覺得正確的選擇而已,又何?必來?和我道歉,我想若是再回到當日,你的選擇也會如同?當時一致,不是嗎?”

    不僅是喬氏清楚,秦楨也很清楚沈聿白當時為什么會選擇救下寧笙,以她為賭注去和李銘賭,只不過是因為她不是外人。

    這個理由談其可笑,可這就是他心中所想。

    和她不同?,寧笙只是遠道而來?的遠房親戚,若是生了事?日后永遠都還不清,而她秦楨是‘內(nèi)人’,是他覺得可以隨時補償?shù)娜?,就算委屈她一時又能如何?呢?

    “你委屈我的何?止這一時?!鼻貥E平心靜氣地和他說著,頓默須臾,她又道:“不過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們之間的一切一筆勾銷,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追究了。”

    語閉她腳尖微轉(zhuǎn),誰知又被?眼前的人擋住去路。

    秦楨心中來?了氣,眸中閃過一絲慍怒抬眸緊盯著沈聿白,沉著聲再次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俊?/br>
    她是不想追究,可不代表心中沒有怨,會依舊如同?三載前似的任他揉捏。

    神?情夾雜著慍怒,卻要?比適才的平靜無痕要?來?得生動,稍有些忪氣的沈聿白眼前忽而閃過那夜她淡漠無波的背影,隱隱意識到也是那時起她對他徹底的失望了。

    他心思微沉,悶著氣的胸口顫了下。

    對上那雙澄亮的眼眸,許久才道:“我沒想著一筆勾銷,婆文海棠廢文都在其餓裙衣無貳爾七五貳八一該還你的,我都會還你?!?/br>
    聞言,秦楨倏地笑了下,只當他在?說笑。

    還?

    拿什么來?還?

    “沈聿白,我該感激的是李銘雖然叛主卻仍舊是個心懷善意的好人,不然那夜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了?!?/br>
    秦楨是后來?才知道,李銘那夜死了,死在?了逃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