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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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佟辛依舊六點起,早讀完英語才出臥室。辛滟已經(jīng)在做早餐了,打了豆?jié){,煎鍋里是南瓜餅,桌上還有一個餐盒。 “辛辛,待會兒吃完早飯,把這個給新鄰居送去?!毙龄倜钔?,端著豆?jié){走出來。 佟辛知道,mama一向熱情待人,給新鄰居送溫暖一點也不奇怪。 九點多,佟辛拎著南瓜餅出門。 兩家雖是獨門獨戶,但離得近,也就十來米的距離。 鄰居家的門沒關(guān),敞開著,里頭的場景一覽無余。今天天氣大好,久雨初晴,陽光撒了歡似的亮堂。佟辛拿手遮了遮,有點兒刺眼。 “他真這么說?我離開上海是怕他?” 聞聲,佟辛的腳步一頓。 男人的聲線是清冽的,但不知是煙熏的,還是沒睡好,聽起來帶點兒沙啞,還挺斯文。佟辛對他的好印象維持兩秒—— “我怕他個屁!” “我一走他又覺得自己能行了是不是?” “上次揍他不夠狠,再有下次,他兩條腿都得卸了?!?/br> 佟辛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小步,并且摸了摸自己的腿。適應(yīng)了光線,她看清楚了門里站著的人。 很高,頭發(fā)比寸頭要長一點,清爽利索襯著五官分明。他是背對著,單手插兜里,另只手舉著手機在耳畔十分不耐煩。他沒穿外套,黑色羊絨衫能看出肩寬且薄,腰也很窄,是惹眼的衣架子。 佟辛意識到自己看得有點多,便飛快收回視線,捏緊了手中的南瓜餅。 “別躲,躲我就是他的爺?!被舳Y鳴皺了皺眉,好像狠話不用撂,兇猛勁兒跟他本人的氣質(zhì)渾然一體,“死人我也饒不了他?!?/br> 佟辛驚懼,怎么回事,連死人都不放過? 佟辛當機立斷,抱著南瓜餅轉(zhuǎn)身跑了。 房子里,霍禮鳴還在講電話,“沒點意思的地方,周圍都是學(xué)校,出門百米都能聽見廣播體cao的音樂?!?/br> 霍禮鳴閑散地倚靠門,對著入戶玄關(guān)處的鏡子慢悠悠地睨一眼,“我昨天才來,能認識什么人?就一見到我就跑的小屁孩兒?!?/br> 方才透過鏡子,他早就看到了佟辛。 確切來說,是看到了她每一個表情變化。她站著的位置迎著光,燦爛地裹在身上,皮膚白得像加了濾鏡的牛奶。臉是稚嫩清秀的,眼睛生得惟妙惟肖,約莫是年紀小,眼里藏不住事兒,見著他跟見了鬼一樣。 霍禮鳴沒放心上,這地方簡直無聊透頂。 佟辛走到一半忽然想起南瓜餅還沒送出去。mama待會肯定多問,想到這,佟辛腳步轉(zhuǎn)了方向,朝右邊的大槐樹走去。 “慢點兒吃,給弟弟留一口?!边@是她上周發(fā)現(xiàn)的秘密,最靠鐵門的綠植叢中,有一窩被遺棄的小狗崽。 佟辛蹲在地上,耐心地一遍一遍撥開跳得厲害的小狗,讓瘦小的那只也能吃上南瓜餅。 到家,辛滟正在做衛(wèi)生,“南瓜餅送掉了吧辛辛?” 佟辛臉不紅心不跳,“嗯,鄰居都吃完了,一口不剩?!?/br> 周日,佟辛九點要去上補習班。辛滟回醫(yī)院了,佟承望也忙。家里沒做早餐,佟辛自己熱了牛奶煮了雞蛋。 出門的時候,佟辛忽然想起了新鄰居,心想著,不會這么巧吧。邁出去的腳步猶豫不決,走出小院兒,她下意識地往右邊看了看。 還真就這么巧。 新鄰居也要出去,手搭在門把上。外套敞開,衣袖卷到手肘。佟辛看清楚了,男人的手臂上,有一只青色的圖騰紋身,一直延伸到手腕。 佟辛再一次肯定,新鄰居不好惹,那么大一只紋身,簡直是不良青年的標配。 霍禮鳴轉(zhuǎn)過身,與她眼神撞了個正著。 佟辛眼里寫著兩個字:見鬼。 又是她啊。 霍禮鳴看她的路線,猜到應(yīng)該是住隔壁的。既然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打個招呼也是人之常情。 霍禮鳴語氣還算友善溫和,先是對佟辛微一頷首。佟辛卻猛地向反方向躲遠一大步?;舳Y鳴啞言無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這么與她干瞪眼。佟辛身后豎起警備大旗,不想讓對方瞧出自己緊張,也這么硬扛不挪眼。 霍禮鳴忽地想笑,他眉尾挑了挑,三分作弄兩分不正經(jīng)地喊了聲,“小meimei早?!?/br> 偏偏佟辛對“meimei”這個稱呼很敏感??梢哉f瞬間激發(fā)了她的戰(zhàn)斗力。她不那么害怕了,仰了仰下巴,不輕不重地反駁:“我有哥哥?!?/br> ——意思是,這聲“meimei”不是你叫的。 霍禮鳴笑意未散:“哦?!?/br> 佟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比較威武:“我哥也有紋身,紋身比你大,年齡比你大,長得比你高,他、他混社會?!?/br> ——潛臺詞:我也是有人撐腰的。 藍天舒朗開闊,佟辛站著的位置剛剛好,白色羽絨服將她襯得小小一團,像個散發(fā)淡淡椰香剛出爐的軟面包。 霍禮鳴沒什么表情,從兜里摸了半天。佟辛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在她眼里,以為不良青年要掏煙盒打火機??苫舳Y鳴只摸出一顆水果糖,他撕開包裝紙,把糖果粒塞嘴里,眼神平靜地掃了眼佟辛。并不把她當回事兒。 半晌,才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聲,“那還挺厲害。” 這時,輕短的一聲鳴笛,一輛白色現(xiàn)代速度漸慢,靠路邊停車。車窗滑下來,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臉。佟斯年頭發(fā)比平時軟趴,一副無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很顯斯文。他半探頭,叫了一聲:“辛辛。” 佟辛眼前一亮,歡跑過去,“哥!” 霍禮鳴被她語氣逗笑,這么大聲兒,生怕他不知道撐腰的來了似的。 佟辛邊跑邊朝佟斯年瘋狂眨眼暗示。 佟斯年莫名其妙,遲疑問:“眼睛不舒服?” 身后的不良青年還看著,佟辛總不好多說,正急呢,一道清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喲,佟醫(yī)生下班啦?”七棟樓的小jiejie騎著小電動,樂呵呵地打招呼。 佟斯年笑道:“啊,下班了。不好意思啊,這幾天科室忙,連著兩個夜班。中午我就去給叔叔瞧瞧腿?!?/br> 有那么幾秒安靜。 是吧,混社會的紋身哥,紋身還比他大。 霍禮鳴彎唇,一聲輕笑,“你哥還挺全能?!?/br> 笑得佟辛兩眼一閉,尷尬到腳趾頭能抓出個臨海大別墅。 第3章 浮光雪(2) 佟辛回到家好久之后,臉還是熱的。 佟斯年洗了個澡出來,邊擦頭發(fā)邊問:“小強叔叔那房子租出去了?” 佟辛一手撐著臉,“嗯”了聲。 佟斯年把濕毛巾換了個面繼續(xù)擦,“剛那位是新鄰居?還挺年輕啊?!?/br> 佟辛嘀咕了句,“有我年輕啊?” 佟斯年樂了,走近兩步,故意甩了甩頭,讓水珠濺到她臉上,“瞎比較,你還是小朋友?!?/br> 水珠還帶著淡淡洗發(fā)水香,涼得佟辛一激靈。她覺得很有必要讓哥哥知道,于是神秘兮兮,略帶委婉地說:“新鄰居還紋身,滿手臂都是?!?/br> “個人愛好而已?!?/br> “可他的紋身好大一只?!?/br> “反正都是紋,大一點兒不虧?!?/br> 不知怎的,佟辛就有點生氣了。 其實佟斯年的性格很好,約莫是醫(yī)生職業(yè)的關(guān)系,他對很多事都看得淡、看得開闊。 佟辛安靜了兩秒,忽而認真道:“你既然這么理解他,那你們一定會有許多共同話題?!?/br> 佟斯年噎住。 “下次你問問他,這么愛往身上扎,容嬤嬤是不是他偶像?!?/br> 佟斯年笑出了聲,揉了揉佟辛的頭,“小腦瓜子想什么呢?對新鄰居有意見啊?” 手機鈴聲打斷,沒等meimei說話,佟斯年便去外面接電話了。佟辛攤開習題冊,筆尖在草稿紙上頓了頓,然后劃出一道深深的印。 — 周一,清雅高中都會舉行升旗儀式。 這所百年名校教書育人,一本升學(xué)率在省里都能保持前三。除了高三不參加,高一高二的兩千多人列隊在大cao場。 佟辛正專心,站她前面的鞠年年忽然小聲說:“楊映盟他們晚上會去彤水巷,你去不去?” 佟辛皺皺眉,“他們要干嗎?” “還能干嗎,”鞠年年一臉正義,“當然是去幫助薛小婉啊?!?/br> 薛小婉是同班同學(xué),一個特別苦命的女孩兒。上周學(xué)校公布特困救助金名額,她排第一個。家里條件不好,父母病逝,唯一的親哥也是嗜賭的混混,對她沒少打罵。 佟辛明白了,準是楊映盟這幫小少爺沖動爆棚,去給同班同學(xué)討個公道。一點就燃、理想至上,確實是這個年齡的標配,有點好心超標,也有點自不量力。 佟辛對他們太了解,一點也不意外中二行為。 她只是擔心鞠年年,“你不會也去吧?” “去啊!怎么不去?!本夏昴陦旱蜕ひ?,躍躍欲試,“去收拾那個混賬哥哥。” 佟辛斟酌片刻,“我覺得不太好,他們男生瞎鬧,你就別去了吧。” 鞠年年宛若行俠仗義的女俠,“沒事,有我在,不會亂的?!?/br> 高二下學(xué)期起,學(xué)業(yè)任務(wù)明顯加重。佟辛不算天賦異凜的學(xué)生,好在勤學(xué)苦讀也能將成績保持在年級前三。今天的英語聽力隨堂考她覺得發(fā)揮不好,放學(xué)后就多留了會。 回家時,天色昏暗下來。 進小區(qū)只有一條筆直的路,無可避免地得路過新鄰居家。臨近時,佟辛下意識地瞅了眼,屋里亮著燈,人在家。 她跟見了鬼屋似的,腳步匆匆加快。 今天辛滟值夜班,佟承望也有大夜課。佟辛跑哥哥房間一看,床被疊得整整齊齊,估計又回醫(yī)院了。這樣的生活她已習慣,佟家個個大忙人。mama把做好的飯菜放在桌上,熱熱就能吃。 進臥室做作業(yè)之前,她把家里的燈都開亮壯膽。 她還是有點兒怕黑的。 冬天的夜黑得特別快,夜幕壓下來,沒有一點繾綣的過渡。寫完兩張試卷,窗外漆黑,空氣潮濕,連路燈都模糊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