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芳將粥放在旁邊，就靜靜的等著侯夫人的下言。

    此刻做隨身婢女的，要做的就是聽主子傾訴，特別的時候，還要學(xué)會替主子排憂解難。

    果不其然沒有多久，侯夫人就嘆氣開始問了，第一句話便是，“我昏迷的時候，子離來過嗎?！?/br>
    斂芳搖頭。

    “白家女的畫像，再拿來給我瞧瞧?！?/br>
    斂芳抽出白京芙的畫像遞給侯夫人，侯夫人越看越覺得心塞，她喃喃說道，“我當(dāng)時就不該劍走偏鋒，將白家女的畫像塞進去，本以為這樣對比，能夠警醒子離，我千算萬算啊，誰知道他竟然選了白家女，如今我出事兒，他也不曾來看我，這便是告訴我說，他下定了決定要選白家女，非她不可也不是戲言?！?/br>
    侯夫人看著畫像上女子刻薄的面相，就感到一陣陣泛著堵，心里更塞了。

    “夫人當(dāng)保重身體，公子那邊，等侯爺回去，過去勸勸就是了，公子未必不會聽侯爺?shù)脑??！?/br>
    “斂芳，你不知，子離他終究對這個家還是有埋怨的。”

    說的是郁肆自小便被送走的事情。

    雖然同在家里，他就算無事兒，也絕不會到主院來，若非侯夫人派人過去喊。

    “奴婢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br>
    “你說吧。”還有什么事情，能比這件事情的打擊來的大，侯夫人只要想想派人去白府求親，都覺得難受。

    “奴婢覺得公子真正想要的人并不是白京芙?！?/br>
    “哦？”侯夫人聞言抬頭，“你說來給我聽?！?/br>
    “奴婢也只是猜測，或許公子想要的人不在畫冊上，而夫人施壓，公子便選了個最不能選的，借以......”

    侯夫人聞之大驚，她倏爾覺得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可子離從前都在道觀，能讓他非要不可的人到底是誰。

    “夫人！”平津侯匆匆趕來。

    步履繁忙，下了馬車，也不等人支傘，冒著雨便進門了。

    “夫人哪里難受，可請了郎中來?！睌糠济ψ屛恢?，見到人沒事兒，平津侯松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說道，“怎么這么涼，屋內(nèi)可燒碳了？”

    “回侯爺?shù)脑挘瑹饋砹?。”斂芳回道?/br>
    “嗯?！?/br>
    他雖然冒著雨來，但手溫?zé)?，就這么用雙手包裹著侯夫人的手，給她傳熱?！坝隂]有停，外面冷，衣裳多穿一些，別受寒，要是遭病了，有夠受的?！?/br>
    “夫人莫不是想念為夫，心疼為夫勞累，想借病的事，給為夫謀假休憩?！?/br>
    “沒個正經(jīng)?！?/br>
    侯夫人扯了扯嘴角，總算是笑了一下。

    平津侯趁熱打鐵，斂芳將冰糖銀耳雪梨湯遞過去，“夫人吃一些，子離那邊交給為夫便是?！?/br>
    他趕過來的路上，前去叫喚他的人依舊將郁肆選白京芙的事情說了。

    平津侯回來，侯夫人心里也定了一些，適才斂芳說的話不無道理，她要好好想想。

    一天沒進食，平津侯事務(wù)繁忙，匆匆趕來安撫，她心里的煩悶總算是消解了大半，張口吃下第一口粥。

    侯夫人吃了粥，終于睡了。

    平津侯換洗了衣裳，去清竹苑走一遭。

    郁肆的院子，他很少來，也基本不來，事兒忙不說，主要是他與郁肆實在沒有什么聊得來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對自己這個親生的嫡兒子，了解實在太少。

    清竹苑很安靜，只有只有幾處地方有守夜的婢女，郁肆的房院門口，守著一個長隨。

    “侯爺?！毕蛘娌坏貌毁澮宦曈羲亮鲜氯缟?，竟然能夠料到來的人會是平津侯，“公子在屋內(nèi)等您?！?/br>
    “嗯?！?/br>
    郁肆擺好了棋局，屋內(nèi)燃上了香，已經(jīng)燒了半截，看來已經(jīng)恭候許久。

    郁肆的屋子他第一次來，屋內(nèi)的空曠還是避不可免的被驚了一驚，屋內(nèi)基本什么都沒有。

    就是一些簡單的桌椅床榻，坐在窗邊矮桌上的白衣玉郎，就像是一個暫住的人。

    他低頭看著棋局，聽到聲響見到來人，喊了一聲父親。

    “吃過飯了嗎？最近風(fēng)雨飄渺，窗楹別開太大，這桌子挨著窗，免得風(fēng)吹雨飄進來濕了你的經(jīng)書。”

    說罷走過去，將窗楹關(guān)小了些。

    平津侯先將郁肆對面坐下。

    他沒問別的，開口第一句話問他的起居飲食，郁肆笑著回，“吃過了，父親吃了嗎？”

    “在你母親那邊用過了?！?/br>
    郁肆點頭。

    “時逢春雨，難得有閑，我們父子二人來下一局?！?/br>
    “好?！?/br>
    平津侯平日愛好排兵布陣，cao持兵事兒，也喜歡吃酒下棋，在他的記憶里，他和郁肆碰到點上的事情，好似也只有下棋了。

    尤酌窩在里側(cè)的折疊好的被褥里一動不動。

    剛開始還有些引頭，等了許久，兩人下棋之后，她聽不見聲音，竟然沉沉睡去。

    棋過三盤，依舊未停。

    平津侯難得棋逢對手，對郁肆的目光帶了幾分贊許，大笑說，“再來幾局?！?/br>
    郁肆自當(dāng)領(lǐng)命，他理著棋，用余光偷偷打量了屏風(fēng)后的床榻。

    還算乖覺。

    他的嘆聲未落，尤酌睡到沉重。不負(fù)眾望的她竟然打起了憨聲。

    “呼嚕嚕呼嚕嚕......”

    郁肆的嘴角一抽，他就知道。

    小婢女什么時候讓他失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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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女子哼哼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房內(nèi)是如此的清晰又怪異。

    平津侯混跡沙場幾十載, 耳聽八方，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皆瞞不過他，“什么聲音？”他收斂了笑，目光直射向屏風(fēng)后的床榻。

    郁肆在這一刻真覺得, 他把小婢女留在屋內(nèi)的舉動是錯誤的, 尤其是她腦子不太正常的情況下。

    保不齊待會, 會出什么亂子。

    平津侯起身, 走到屏風(fēng)旁邊的時候, 忽而停下了腳步, 前些日子忙著練兵場的事情, 府里的事情他都不怎么上心, 好似記得侯夫人和他說過, 郁肆收了一個通房。

    這個點在里面躺著的人, 除了那個通房，只怕也沒有別人了。

    他旋轉(zhuǎn)了腳跟, 回來原位坐下。

    郁肆正在擺棋，平津侯突然沒有了下棋的心思。

    “子離?！彼傲艘宦? 接下來的話噎在嘴里,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么多年了，柔情的話都留給了侯夫人，他與郁肆著實遷就得太少，可以說，他沒盡過一天當(dāng)父親的責(zé)任，手底下帶的那些兵士，他更多的是發(fā)號施令，下屬執(zhí)行。

    可郁肆，是他的兒子, 不是他的下屬，他是他不能用對著下屬的方式。

    兒子已經(jīng)年及弱冠，他卻像是第一次與他面對。

    適才他想到通房這件事情，心里的第一反應(yīng)是有些失望的，放縱聲色，這不是一個大男人該做的。

    思忖許久，話在嘴邊擾了許久，平津侯終于緩慢道，“子離是否不想成家？”

    他今日守著侯夫人，想了想事情的始末，或許問題不是出在選貴女的事兒上，而是郁肆本身不想成家。

    這件事情，由侯夫人張羅，他基本沒摻合，如今來問，也不知道該問些什么好。

    “父親此話從何而來？”郁肆淡笑著，將理好的黑棋裝進棋簍里，遞給平津侯。

    平津侯面色不改，接了棋簍放在旁邊。

    他的這個兒子，比起定力，倒是有些本事兒。

    看看這從容不迫的樣子，好似天塌下來，都能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要說這世上有什么能令他情緒失控的。

    平津侯一時想不到。

    “京兆府少尹之女白京芙，你們之前見過？”

    郁肆搖頭，像是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從未得見過?！?/br>
    “你要娶她?！?/br>
    他捏著白棋的手指一頓，“不行嗎？”也沒看平津侯的臉色，只摩挲著手里的白棋。

    這幾局棋是下不了的了。

    “為何？”平津侯又問。

    “兒子以為母親送來的畫冊，里面的貴女都可以選。”

    “為什么是白京芙？”

    “為什么不能是她？”

    兩極相對，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