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戰(zhàn)友見一面太難，到了這個年紀，多活一天都是偷來的，說不準誰先送走誰。

    有些話不說，興許就是難以彌補的遺憾。

    天氣好，時間也充裕，邢窈先辦理行李托運。

    不遠處兩個白發(fā)老人相互擁抱告別，都是鐵骨錚錚軍功赫赫的老首長，卻在這不見血不見傷普通且平凡的一天濕了眼眶。

    陸聽棉和林林各自捧著一杯奶茶坐在有陽光的位置，同款復制粘貼的吃瓜臉看著邢窈和秦謹之，“他們倆站在一起，好像黑社會要債的，不還錢就打斷腿挖心掏腎的那種。”

    一個少言清冷，另一個長了張攻擊性十足的臉，雖然只相隔兩步的距離，但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交談，林林懷疑叁分鐘之前邢窈看秦謹之那一眼都是偶然中的偶然。

    陸聽棉表示贊同，“少說也欠了幾千萬吧。”

    邢窈看了看時間，走過去跟她們說，“一會兒不用打車，他送你們?！?/br>
    “要登機了？我們倆回學校，跟秦醫(yī)生不順路，麻不麻煩?。俊?/br>
    “麻煩肯定是麻煩，要繞好大一圈呢，但某人肯定是自愿添這個麻煩，”林林一把勾住陸聽棉的脖子，朝她擠眉弄眼。

    “……哦……”

    秦謹之扶著邢國臺坐上輪椅，又跟機場工作人員叮囑了幾句，邢窈禮貌跟秦成兵道完謝，推著邢國臺往里走，到安檢的位置后，秦謹之把她的包遞給她。

    在場沒人知道邢窈昨晚去過醫(yī)院，兩人默契地閉口不提。

    那句‘我會想你的’，只關(guān)于秦謹之。

    一小時四十分的飛行時間，不夠睡一覺，邢佳倩和趙燃早早就到機場等，趙燃還是和第一次見邢窈時一樣，看她的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討好，站在邢佳倩身邊乖巧地叫了聲‘jiejie’。

    邢窈上一次回家還是去年春節(jié)。

    老太太去世后，邢國臺一個人空落落的，邢佳倩夫妻兩人就把他接到家一起住，老房子空了好多年，雖然有人定期打掃，但秋冬季霉潮味很重，邢窈從樓下到樓上，每個房間都去看了看。

    好像沒什么不同，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回到A市的第八天邢窈失眠了，她行李廂里帶了褪黑素，吃完也是快天亮那會兒才勉強睡著。

    她夢到趙祁白。

    剛被爺爺接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只是暫時住在這里，等mama完成工作之后就會來接她回去。

    姑姑家鄰居有個小胖子，帶著一群伙伴大聲問她是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我……”她想說她不是。

    可她都等了好久，從夏天到秋天，商店冰柜里的冰棍都賣完了，只穿一件衣服會冷，mama還是沒來接她。

    “她沒有爸爸，也沒有mama，真可憐！”

    “那她是孤兒，我姥姥說福利院里面全都是沒人要的小孩兒?！?/br>
    “沒人要的小孩子都會被送去福利院！”

    ……

    趙祁白從小就是爸媽家和爺奶家各住半年，邢佳倩把邢窈帶回來的時候他不在家，但提前告訴過他。

    他知道家里多了個meimei，坐在門口的小女孩應該就是，他以為她在哭，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干干的，不像是哭過，就這么直直地看著他。

    “你是誰？”

    “你要把我送去福利院嗎？”

    “窈窈，我是趙祁白，還記得嗎？這里就是你的家，不去什么福利院，你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叫我的名字?！?/br>
    那之后的很多年，邢窈一聲‘哥哥’都沒有叫過。

    她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趙祁白，趙祁白。

    手機震動聲將邢窈從睡夢中驚醒，她猛得坐起來，大口呼吸，茫然看著窗外昏暗的院子。

    她出了一身汗，睡衣黏在皮膚上，頭發(fā)都濕了。

    房間里沒開燈，只有床頭手機屏幕輕微閃爍的一點亮光。

    電話在掛斷前最后兩秒被接通，秦謹之在安靜的地方，電話那端濃重呼吸聲傳到他耳邊時還依然清晰，“在睡覺？”

    “嗯，A市在下雨，我本來只是想躺一會兒，結(jié)果睡死了，”邢窈身子重重倒回床上，她剛醒，聲音很沙啞，“謝謝你叫醒我?！?/br>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邢窈以為她不小心把電話掛了，她摸到開關(guān)把燈打開，手機界面還在通話中，她下床走到陽臺，涼風讓她頓時清醒了大半。

    “你是不是打錯了？”

    “……沒有。”

    “那為什么不說話。”

    秦謹之今天穿了邢窈買的衣服，進手術(shù)室前脫了掛在更衣室，不知道被誰用黑筆劃了兩條線，就在袖口處，很明顯，他撥通電話的時候心里就只有這一件事，終于有了找她的理由。

    “那件襯衣，你在哪家買的？沾了點污漬，不知道還能不能洗干凈?！?/br>
    邢窈怔了片刻，“店員說這種布料不難打理，應該普通的洗衣店都可以吧?！?/br>
    “好?！?/br>
    他好像真的只是為了這點小事。

    “別掛，”邢窈以為他要掛電話，“秦謹之，你再多說點什么，我好想你，我……好想見你，好想和你接吻，秦謹之……我有點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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