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疊加的真?zhèn)?1

    窗外的雨聲漸漸地淺了，裴晏禹睜著眼，迷迷糊糊間，看見韓笠在小陽臺外抽煙的身影。輕薄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迷蒙一片，如同被水潑濕的顏料。不知怎么的，裴晏禹產(chǎn)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以為韓笠會慢慢暈染進夜色昏暗的雨幕里，消失不見。

    裴晏禹忍著周身的疼痛，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想找韓笠去。可沒想到，他的雙腳落地，才晃晃悠悠地站起，雙手才離開床架，便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聽見屋內(nèi)的聲響，韓笠回頭，煙灰落到手背上。他仔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裴晏禹已經(jīng)不在床上，大吃一驚，立刻丟掉剩下的半支煙，沖進屋里。

    看見倒在地上、正費力地坐起的裴晏禹，韓笠收緊的心臟放松下來。他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裴晏禹忍著疼痛重新爬回床上。

    因為四肢被捆綁得太久，又曾經(jīng)掙扎得太使勁，裴晏禹的雙手雙腳能重新活動以后，分明不聽使喚。韓笠早就回來了，可他只生生地看著他，并不上前幫忙。裴晏禹的心涼得像淋了整夜雨的陽臺，終于坐回床上，氣喘吁吁，一身冷汗。

    他的雙腿在發(fā)抖，房間里的燈光很暗，但韓笠看得清清楚楚。他抖得十分厲害，連床也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韓笠皺眉，看著他靜默地坐著，只有不受控制的傷痛代替他發(fā)出聲音。他的呼吸也很吃力，但發(fā)抖的聲音幾乎蓋過他的呼吸聲。

    裴晏禹呆呆地坐著，對著地板出神。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試著張嘴發(fā)出聲音：“韓笠，能把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高點兒嗎？”說完，他發(fā)現(xiàn)因為氣短，自己起初喊韓笠的名字時，說不定沒能真正發(fā)出聲音。

    “是冷？”韓笠問他發(fā)抖的原因。

    裴晏禹不明所以，扭頭看他，說：“有點兒?！?/br>
    韓笠冷眼注視他片刻，拿起書桌上的遙控器，將室溫設(shè)定往上調(diào)。正在此時，他突然聽見裴晏禹叫他。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俄頃，放下遙控器，問：“什么？”

    “我不會辜負(fù)你，但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被我辜負(fù)，你可以毀了我?！迸彡逃砟难劬Γ瑴\淺呼吸，“韓笠，我愛你?！?/br>
    他的瞳孔深邃，深處有微光，透過黑暗，照進韓笠的心底。韓笠皺起眉頭，鼻腔卻酸得發(fā)疼。輪到韓笠發(fā)抖，卻是因為熱。半晌，韓笠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時，宛如嘆息。

    “你說的?！表n笠的聲音微微沙啞。

    裴晏禹的神色未動，好像什么都沒有經(jīng)歷過，好像身上沒有一絲傷。他的嘴角牽出一抹帶著疲憊的微笑，異常溫柔。他點了點頭，道：“我說的?！?/br>
    聽罷，韓笠猛地提起一口氣。他快步走到裴晏禹的面前，彎腰將其抱進懷里。這很疼，韓笠知道，因為裴晏禹又開始發(fā)抖了。

    可裴晏禹非但一聲也不吭，反而回抱他，雙手輕撫他的后背，說：“我愛你?！?/br>
    韓笠嗯了一聲。

    裴晏禹在這個輕微的聲音里聽見無盡的委屈，他放在韓笠背上的手微微一頓，重復(fù)道：“我愛你?！彼鰤粢蚕氩坏?，自己有朝一日會反反復(fù)復(fù)地說這句話，哪怕已經(jīng)滿身傷痕。

    韓笠同樣想不到裴晏禹會不斷地向自己重復(fù)“我愛你”。

    裴晏禹的感情表達(dá)往往直接而真誠——起碼在韓笠得知杜唯秋的存在前如此，可是像“喜歡”、“愛”這樣的字詞，卻不像裴晏禹能說出口的字眼。韓笠心想：自己確實將裴晏禹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從開始到現(xiàn)在，裴晏禹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向他告白?？墒琼n笠回想起來，自己卻一次也不曾對裴晏禹說些什么。裴晏禹雖然從來不問，神情卻偶有如赴死般堅定和壯烈，由不得韓笠不動容。

    白天在辦公樓里遇見的那個女人，似乎是杜唯秋的妻子？韓笠想起她眼神里的憤然和不屑，心中依然疑惑。

    那個女人的表情帶著對某件事的肯定，韓笠猜想或許她知道一些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所以才會表現(xiàn)出那種對真相的嘲諷。

    杜唯秋和裴晏禹以往真的沒有朋友以外的關(guān)系嗎？思及此，韓笠的眉頭緊皺。

    但他晃了晃腦袋，將這個念頭從腦子里甩出去。

    哪怕他們真有什么，也是從前了，一直糾葛于從前沒有意義。即使他和裴晏禹的關(guān)系建立在那段過往形成的地基上——韓笠的心再度一梗，現(xiàn)在要建造的也是完全不同的建筑物，他選擇相信裴晏禹給他的現(xiàn)在。

    從藥店里把藥買好，回家的路上，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韓笠路過面店，發(fā)現(xiàn)以往生意火爆的店面正要開市。

    此時回去裴晏禹大概還沒睡醒，韓笠稍微等了等，買到了晨間的頭兩碗鍋蓋面。

    下過雨后微涼的早晨，隨處可見麻雀在電線桿上嘰嘰喳喳地亂叫。

    這幾乎是每天早上吵醒韓笠和裴晏禹的聲音。

    韓笠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臥室的燈已經(jīng)打開，他朝里喊了一聲，問：“起來了？”

    “嗯，醒了。你去哪兒了？”裴晏禹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怼?/br>
    韓笠換了鞋，入內(nèi)看見裴晏禹正倚在床頭發(fā)信息，不答反問：“怎么一大早的……”

    裴晏禹抬頭看見他竟拎著兩碗面，吃驚地丟下手機，下床問：“去買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