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他并不知道樹婆婆是靈物，他只知道他死去的父母有一位朋友，那個長輩在國外，這么多年，他身邊照顧的人全部是那個長輩安排的。

    最開始有預(yù)感的時候。

    是那個長滿了眼睛的靈物對他說，里面有安眠藥，你別喝了。

    窗戶是打開的，那個時候是無風(fēng)的夜晚，窗外所有的樹木突然沙沙作響。第二天，原本的保姆就被辭退了，一個新的保姆負(fù)責(zé)照料他。

    那個新來的保姆還對他說，如果他不滿意，就可以隨時辭掉工作的人。

    總說萬物有靈，他從小就覺得樹木是有生命的。

    他那一次在公園玩蹺蹺板，因為在和靈物一起玩，所以拒絕了其他小朋友的邀請，遭到大家排斥的時候，身邊那株樹突然掉下一片樹葉，落在他的手心。

    好像是一個無聲的安慰。

    在校園中走路時，他就喜歡貼著樹走，好似在和一個長者一起散步。

    直到成人禮那天，樹婆婆來了。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幻化出人形來參加他的成人儀式。樹靈是不能隨便離開結(jié)界的，它們最多只能把自己的意志投到樹木身上。

    而樹婆婆那天卻換成出一個年邁的，滿是皺紋的老奶奶，佝僂著背慢吞吞地走向他。

    她也曾經(jīng)這么陪伴過他。

    當(dāng)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她就是窗外的那株樹，樹葉發(fā)出沙沙聲，為他唱著搖籃曲。

    當(dāng)他一個人寂寞難受的時候，她就是他倚靠的樹，為他投下一片綠蔭。

    當(dāng)他一日日長大的時候，她就是他經(jīng)過的每一株樹，在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成人禮結(jié)束后，樹婆婆變成了綠皮膚的老人，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樹婆婆扮演了家長的角色，夢三扮演了朋友的角色，所以他并不寂寞。

    有時候夢三也開口道：怎么你的夢總是不開心它指了指自己，你看，這是代表憂的我，所以我是愁眉苦臉的樣子，要是你做了一個美夢，就會有喜笑顏開的我出現(xiàn)了。

    夢三說它是以夢為生的靈物，不需要靈，這應(yīng)該是這么些年，為數(shù)不多的不是被李若巖身邊的靈吸引過來的靈物。

    李若巖問夢三，你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他自認(rèn)為自己并不討人喜歡。

    因為你的夢很寧靜又很悲傷，就像是夜晚的大海。夢三走到李若巖的身邊，就算你什么也不說，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因為有一種很寧靜的心靈被洗滌的感覺。

    但好奇怪，有些時候，我進不去你的夢，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斥了一樣。夢三困惑道。

    李若巖知道夢三說的這種情況是為什么。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會開始做一個夢，一個很美的夢。一個唯一會讓他快樂的夢。

    夢里是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片圣潔無暇的純白，有一個人張開雙臂，在雪中慢慢旋轉(zhuǎn)。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也無法走到那個人身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夢里靜靜地看著，然后醒來畫一張雪景圖。

    那個人是誰

    好想見到他。

    【轉(zhuǎn)】

    他看到他了。

    在深深淺淺七彩的光暈下，那個游離在夢境之內(nèi)的身影終于顯現(xiàn)出來。心坎里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生長，波濤般洶涌的情緒扼住他的心臟，塞住他的喉嚨。

    沾了顏料的畫筆從手心滑落。

    他想，這么多年無數(shù)次提筆想要畫的人，終于有了面容。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嗎當(dāng)無數(shù)洶涌如浪潮的情緒退去時，他終于平定了心情，努力從容地問道。

    姬清。

    陽光照在那個人灰藍(lán)色的眼眸里，于是眸子如同剔透的藍(lán)水晶，倒映出了他怔愣的面容。李若巖在心里輕聲念著，姬清，姬清。

    好像要把這兩個字拆開嚼碎了，再在心里頭一遍又一遍地念出來。

    真奇怪。

    這是一見鐘情嗎還是情定三生為什么在沒有見到姬清之前，他就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夢見過他

    是不是他上輩子就和姬清相愛了，但是他沒有喝孟婆湯他當(dāng)時是不是站在奈何橋上一個個分辨著前方的身影，想要找出他的愛人

    李若巖每次提筆畫姬清時，內(nèi)心總是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畫別的事物，只是為了記錄那個事物的外表，為了證實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畫姬清，是為了記錄那一刻的感情，所有的情緒都從心里汩汩地涌出，流到筆尖，然后印到畫上。

    原來紅色是喜歡，藍(lán)色是喜歡，粉色是喜歡，黃色也是喜歡，每一種顏色都是深深淺淺的喜歡，因為它們可以組成畫上的人，只要可以畫出這個人，就很開心。

    他其實所有的感情都是淡淡的，應(yīng)該說遇到姬清之前，所有的感情都是隔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被人孤立本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當(dāng)老師的時候，有一個女學(xué)生就被室友孤立了。那個女學(xué)生坐在窗口割腕，把血涂到墻壁上。

    他聽別人說這件事的時候，表情是波瀾不驚的，其實內(nèi)心也是這樣平靜的，如同一面湖畔，這件事連微風(fēng)也算不上，又何談吹皺湖水。

    告訴他這件事的人看到他的反應(yīng)實在過于平淡，其實人有時候的心理也很奇怪，如果你有一件覺得很勁爆的大新聞，興高采烈地八卦給對方聽，看到聽者八風(fēng)不動的模樣，就會努力找出或者臆想出一個對方不感興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不是我的興奮點太奇怪，是對方有特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