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天黑了需要露營。

    從黑云城出來時，天色就已經(jīng)不早，來到生死線外，便已經(jīng)晚了。而此地距離惡魔眼，還要再走三四日，這還是不被大規(guī)模魔獸阻攔的情況下。

    羅特伽爾被帶下了馬車，車隊開始收拾，準(zhǔn)備開飯。行了這一路，大家自然都要解決生理問題，而因為隊伍中五星法師很多，在車隊停下之后，還蓋了一個簡易的廁所，免得這些大佬們還得露天解決排泄問題。

    羅特伽爾看了眼那個廁所，對看著他的五星法師說：“我要去衛(wèi)生間?！?/br>
    羅特伽爾的要求沒有任何異常，在馬車中待了大半天，誰不想解決下生理問題？

    因此看著他的五星法師都沒多想就來將綁著他的繩子解開，只是依然讓他戴著禁錮法陣。

    當(dāng)然了，這個禁錮法陣現(xiàn)在可以隨手扯掉，可是這五星法師并不覺得這是個隱患。畢竟安娜頂天了也不可能到四星，她的手鐲法杖又被收繳了，只靠自己發(fā)揮不了多少戰(zhàn)力，這里有那么多五星法師，怎么可能就讓安娜跑了？

    為了預(yù)防惡魔的突襲，在停下露營的時候，幾個五星法師已經(jīng)在周邊警戒巡視了，惡魔想要靠著偷襲帶走安娜，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在沒有“惡魔已經(jīng)附身在安娜”身上這個重要信息的情況下，五星法師只是站在外頭，簡單地放羅特伽爾進了簡易廁所。

    羅特伽爾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他進了簡易廁所內(nèi)，拉上簾子，安靜了數(shù)秒，逐漸從安娜身上脫離。

    羅特伽爾解除附身時，被附身者總是會陷入昏迷狀態(tài)，他再次化為實體后，便抱起昏迷的安娜，在半空中一劃，打開了傳送陣。

    簡易廁所并不大，也并不夠密封，傳送陣的光芒立即引起了眾人的警覺，可是他們反應(yīng)過來得太慢了，一旁的五星法師心道不妙，剛要動手，便是一陣白光閃過，再看簡易廁所內(nèi)，安娜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安娜跑了！”

    在這樣的驚呼聲中，整個車隊剎那混亂，而遠處自從車隊出城后就跟了一路的巴蘭聽到這個動靜，明白是羅特伽爾得手了，便也回了魔界。

    羅特伽爾甫一回到魔界，就把城堡地下層的傳送陣給毀了。

    他從安娜的記憶里看到，人類法師們就是靠著他之前給藍諾一家的紅寶石吊墜和地下層的傳送陣來了魔界。那個紅寶石吊墜也不知道在誰手里，那他就只好先把傳送陣毀了。

    將來他若想再去人界，重新弄一個傳送陣很簡單。

    安娜是被一陣極其強烈的尿意給喚醒的，膀胱快爆炸的感覺讓她一睜眼立即就從床上跳下來，沖進衛(wèi)生間解決生理問題。

    而坐在馬桶上逐漸釋放的過程中，她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周邊的環(huán)境不太對勁。

    她剛才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沖進衛(wèi)生間，并沒有細(xì)看這里究竟是哪里?？墒乾F(xiàn)在……這里分明就是羅特伽爾房間的衛(wèi)生間！

    而此時，安娜才終于記起她昏迷前的最后意識。

    她看到羅特伽爾殺死了一直看守著她的兩個教士，然后從他附身的教士身上出來，轉(zhuǎn)頭就殺了對方，然后抱住了她，那之后她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再醒來，她卻已經(jīng)回到了魔界。

    安娜穿好褲子，洗干凈手，慢慢走出衛(wèi)生間。

    羅特伽爾倚靠在窗邊，正看著她。

    在她從床上跳起來沖進衛(wèi)生間的時候，他一直在。

    “你附身在了我的身上？”安娜看著他問。她在失去意識前沒有受到任何外傷，只是好像沉睡了一般。那時候黑云城教堂固若金湯，羅特伽爾不可能就那樣帶著她逃離，思來想去就只有附身在她身上，殺掉那三個教士也是為了不留下任何人證，在旁人不知道她被惡魔附身了的情況下，他要帶著她逃出來容易許多。

    羅特伽爾沒有隱瞞：“是?！?/br>
    安娜沉默良久才道：“你看到了？”

    羅特伽爾慢慢向安娜走過來，挑著眉道：“如果你問的是你來自另一個世界這事，沒錯?！?/br>
    來自異世界這事，對安娜來說可以算是最大的秘密，但讓羅特伽爾知道了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又不會把她當(dāng)成異端丟去火刑架上燒死。

    所以她甚至沒有多問羅特伽爾究竟看到了多少，她只是在他抬手要碰她時，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毫無疑問，羅特伽爾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安娜深吸了口氣，看著他道：“那三個教士根本沒有做錯什么?！?/br>
    羅特伽爾表情冷漠：“那又怎樣？”

    羅特伽爾的反應(yīng)當(dāng)然一點都不讓安娜意外，當(dāng)初他就為了她燒死了鮑比。想必如果不是因為殺死帕里什、尤利塞斯等人會給他“攻略”她制造麻煩，他當(dāng)時也會把他們都?xì)⒘恕?/br>
    他是惡魔，也不可能把人類當(dāng)回事，她跟他說不應(yīng)該濫殺無辜根本沒有用。到頭來，那三條人命還是得她來背負(fù)。

    明知跟羅特伽爾說人命如何珍貴并沒有用處，再加上事已至此她多說無益，她也不再多費口舌。

    如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不能就這么帶我回來?！卑材戎币曋f，“那是我該做的事，我必須去做。我的家人朋友都在人界，我怎么可能安心待在這里，而不管他們的死活？”

    “那些不是你的家人?！笨催^安娜過去記憶的羅特伽爾冷酷地說。

    “他們是?！卑材确瘩g道，她雖然跟他們相處不算久，但他們對她的愛護她感受到了，更何況，她既然占據(jù)了這個身體，就天然有了一份對原身家庭的義務(wù)，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羅特伽爾冷笑：“他們是你的家人，我對你來說就什么都不是？你為了他們?nèi)に?，卻對我不管不顧。你以為我是什么人？”

    他抓住安娜的手腕，將她扯到自己身前，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定定看著她：“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遮掩什么。我把我的壽命分享給你，是因為我愛你。當(dāng)然，你那么聰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安娜，我愛你不代表我會無限容忍你，我愛你，就要你給與我一樣的愛。”

    羅特伽爾對自己的感情如何，安娜在他竟然跟她簽訂靈魂契約之后就非常清楚了，只是她當(dāng)時心有愧疚，根本無法去回應(yīng)他的感情。

    而還在人界之時，她一心想要為人界做些什么，面對他的質(zhì)問，她只能拖延。一切的一切，她只想等人界得救之后再說。

    可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她被羅特伽爾帶回了魔界，而他絕不可能讓她再接近深淵或者惡魔眼。

    而此刻，羅特伽爾不再留有余地，將她逼入死角。

    安娜深吸一口氣，咬了咬下唇，微微的刺痛給了她勇氣。

    既然已經(jīng)無法再逃避，無法再退縮，她只能直面。

    “是，從你跟我分享壽命的那刻起，我就明白。”安娜輕輕掙了一下，羅特伽爾便松開了她，他很清楚她不可能再逃到任何地方去。

    她看著他笑了笑：“你過去曾經(jīng)跟我說，惡魔絕不可能愛上人類。其實我也認(rèn)為，人類愛上惡魔簡直是自尋死路。我們之間有太多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已經(jīng)被你解決的壽命問題現(xiàn)在看來是最微不足道的問題。”

    羅特伽爾本想反駁安娜的第一句話，但他忍住了。他要聽聽看，安娜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安娜繼續(xù)道：“更大的問題在于，我們的三觀差太多了。我認(rèn)為生命很珍貴，但你是惡魔，隨手殺人也不會有任何負(fù)疚。我身為人類，我有牽掛，有責(zé)任，可你卻要我放棄那一切。沒有那些的我還是我嗎？你想要的、愛的究竟是我，還是只是我的身體？”

    第103章 我就看看

    羅特伽爾從來不否認(rèn)他對安娜的身體有著強烈的渴求, 這種渴求從過去他還未明白他愛她時就存在。

    而且，除她之外，他從未對任何別的女人產(chǎn)生過這樣的渴求。

    面對安娜的質(zhì)問, 羅特伽爾怒極反笑，譏誚道：“如果我想要的只是你的身體, 你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里？”

    他放下尊嚴(yán)向安娜坦白他的感情，她不回以同樣的感情也就算了, 甚至還懷疑他的愛不純粹……他怎么忍得了這個？

    安娜自然不是真覺得羅特伽爾只想要她的身體, 否則他早把她當(dāng)個玩物一樣上上下下玩?zhèn)€遍了，但實際上他已經(jīng)足夠克制，她又不可能像要求正人君子一樣要求他。

    她那樣問, 只是為了引出接下來要說的話。

    “如果你愛的是我，卻不肯尊重我的想法, 那跟養(yǎng)寵物有什么區(qū)別？”安娜說, “你阻攔我去做我該做的事, 有想過就算我留在你身邊, 我會有多自責(zé), 有多崩潰嗎？”

    羅特伽爾多少了解安娜的性格, 因此當(dāng)初他才刻意隱瞞下了娜塔莉的死, 而她在得知娜塔莉早已死去之后，那種茫然又絕望的樣子，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可是那他呢？她就沒有想過, 倘若沒了她，他又會怎樣？

    他冷著臉反問：“那我呢？我讓你去，你死在深淵里，我就可以立即忘記你，找別的女人？”這種事連曾標(biāo)榜感官享受至上的巴蘭都做不到。

    對于羅特伽爾的質(zhì)問, 安娜無言以對。

    她確實將人界的安危置于羅特伽爾之上，這點她無法辯駁。人性自私，她為了人界不去想羅特伽爾沒了她會怎么難受，而他為了留下她也不管人界會如何。

    無解的難題。

    惡魔一生只有一次的靈魂契約，羅特伽爾用在了她身上，這對安娜來說同樣是一種責(zé)任。

    “我不一定會死，不，我覺得我不會死?！卑材鹊皖^看著掌心的紅痕，“我感覺，深淵對我并沒有多少惡意?！?/br>
    深淵并非什么有生命的東西，但她感覺深淵有點像是修仙文里的天道，沒有意識，但自有一定的規(guī)則。

    當(dāng)然，這只是她的感覺，風(fēng)險一定是有的，可是這個風(fēng)險是她必須冒的。

    “你只進入過一次?！绷_特伽爾按住安娜的掌心，她掌心的紅痕看得他煩心。

    安娜抬頭看向羅特伽爾，雖然他還沒有松口的意思，但能跟她如此溝通，就已經(jīng)是一種進步。

    雖然此刻他周身的暴躁氣息根本無法遮掩。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一心想求死?！卑材葥u了搖頭，她看到了羅特伽爾冷漠外表下的恐慌，又怎么忍心再對他說那些話？

    被抓住的手反手握住羅特伽爾的大手，她看著他笑了笑：“我在這個世界做的最大膽、最不要命的事，根本不是這事，而是我在以為一個惡魔想取我性命，以為他絕不會愛上人類的情況下，還是愛上了這個惡魔。”

    羅特伽爾本以為安娜會一直想辦法說服他讓她去送死，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愣了好一會兒，幾乎喜形于色。

    他愛安娜，就不允許安娜不愛他，就算現(xiàn)在不愛不要緊，只要她在他身邊足夠久，她就一定會愛他。

    但隨即，他又懷疑她是為了讓他放她去深淵才會這么說。

    “即使你這么說，我也不會放你去深淵?！绷_特伽爾面容冷漠。

    安娜也不生氣，她要是羅特伽爾，她也會懷疑她的動機不純。

    現(xiàn)在，她想先把深淵的事放一放，而專心地思考她和羅特伽爾的問題。

    跨種族的愛情，總歸要面對無數(shù)問題。

    她跟羅特伽爾的壽命差得太遠，但因為他跟她簽訂了靈魂契約，這個問題便不再是問題。而他們觀念上的差異，確實很難辦。他是惡魔，有他自己的行事標(biāo)準(zhǔn)，很多她都接受不了。但實際上，她之前卻明知這一前提的情況下，喜歡上了他。

    她甚至不知道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安娜往前走了一小步，幾乎跟羅特伽爾腳尖對腳尖，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面頰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但當(dāng)她這樣靠著他時，她會心跳加快，會感到安心。先前他的吻，他的觸碰，她也完全不會厭惡，甚至樂在其中。當(dāng)時如果不是心里沉甸甸地壓著娜塔莉的事，她或許早跟他愉快地滾起了床單。當(dāng)他昏迷時，她為他擔(dān)憂，當(dāng)遇上人類法師要抓他時，她寧愿自己留下而讓他安全離開，當(dāng)她已做好了犧牲自己的心理準(zhǔn)備卻看到冒險闖入的他時，第一時間涌上心頭的是欣喜。

    明明認(rèn)為她和羅特伽爾因為觀念問題不可能有長久的未來，她還是愛上了他。

    見安娜乖順地抱住了自己，羅特伽爾心中某處柔軟了幾分，輕柔地抱住了她。

    他冷漠的面容柔和了幾分，低聲說：“不要去。”

    安娜悶悶地說：“做不到怎么辦？”

    羅特伽爾沉默，重申道：“我不會讓你去?！?/br>
    安娜心中一嘆，又道：“那你以后不要隨便殺人好不好？不要殺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