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伸手碰到了他的左邊的臉頰：“哥哥，還疼嗎?！?/br>
    景緒感受著小姑娘輕柔的指尖，涼絲絲地觸到他的臉上，那句“我沒那么脆弱”好像一下子退縮了回去。在她面前，委屈的感覺一下子涌了上來。

    “很疼?！?/br>
    他齒間用力咬出了這兩個字。

    第67章 表白

    哪怕是躺在重癥監(jiān)護病房那段時間, 每天忍受著灼膚之痛，他都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一個“疼”字。

    陸粥粥面前，景緒壓抑已久的委屈, 忽然爆發(fā)了。

    他緊緊捧著裝了魚湯的保溫盒, 身形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陸粥, 我好疼?！?/br>
    陸粥粥從來沒有見過景緒這般強烈地表達情緒。

    她知道，他一定好難受。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頸子, 緊緊地擁抱他：“你什么都可以告訴我的?！?/br>
    景緒鼻息間嗅到了她身上那陣白梔子的甜香，她的身體那樣柔軟，抱著他的時候卻很用力, 仿佛要把這股力量傳達給他。

    “哥哥, 你在難過什么，你可以告訴我的。”小姑娘聲音柔軟，如輕柔的薄紗滑過他的頸項。

    他閉上了眼睛, 深深地嗅著屬于她的味道, 那是他無數(shù)個徹夜難眠的夢境里充盈的味道。

    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真的好累，他不想硬撐著了。

    那場大火發(fā)生的時候, 家里只有他和景哲兩個人，景哲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里，大哭大叫著, 叫著mama。

    他跑到門邊，用硬錘砸碎了景哲的門鎖, 將他從濃煙密布的房間里救出來，然后去洗手間拿濕潤的抹布捂住口鼻。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 消防員在外圍無法突入，只有作為母親的趙思嘉, 不顧生命危險沖進了大火中。

    景哲看到趙思嘉，哭得快要背過氣了。

    趙思嘉背著他便往外沖。二樓的景緒拿著兩塊濕潤的抹布跌跌撞撞沖出洗手間，看到趙思嘉已經(jīng)背著景哲跑出了門去。

    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刻，如那時那般的絕望。

    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他撕心裂肺地喊了聲：“mama，不要丟下我！”

    趙思嘉回頭望了他一眼。

    滾滾的濃煙中，他看到了趙思嘉眼中強烈的痛苦。

    只在分秒間，她已經(jīng)做出了母親最痛苦的抉擇，背著奄奄一息的景哲，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將他留在了不見天日的地獄里。

    “我永遠不會忘記她轉(zhuǎn)身的背影?！本熬w的手緊緊攥著拳頭，嗓音壓抑而沙?。骸拔抑浪卸嗤纯?，但是我不能原諒?！?/br>
    即便那是最好的選擇，放棄一個，至少能夠保下另一個。

    不管后來多少親朋好友、甚至包括景哲，都過來勸說他，讓他懂事些，原諒母親，不要再和家人鬧別扭。

    但是景緒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原諒母親的選擇。

    因為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

    母親帶著景哲沖出去之后，火勢再也無法控制，房屋的橫梁倒塌了大半，他以為自己就要葬身火海。

    將死的恐懼宛如滔天巨浪，瞬間便將他席卷淹沒。

    求生的本能卻還驅(qū)使著他，他用濕抹布捂著口鼻，跑到二樓主臥的窗戶邊，nongnong的煙霧熏壞了他的眼睛，他已經(jīng)辨別不出流下來的眼淚是被煙熏的，還是來自于恐懼和絕望......

    火勢已經(jīng)逼了過來，背部強烈的被灼燒的痛感，在死亡面前，亦顯得微不足道。

    二樓陽臺很高，跳下去有喪命的危險。但景緒已經(jīng)被逼到了別無選擇的境地，沒有人來救他，他只有自己了。

    閉著眼睛跳了下去的那一瞬間，他腦子里最后的畫面...

    是一只粉白色的小蝴蝶。

    再見了，小蝴蝶。

    *

    陸粥粥曾經(jīng)夢到過漫天大火，景緒站在大火的玫瑰園中，他肩上的金色玫瑰，就是那一天被燒壞的。

    壞掉了，就永遠沒有辦法復(fù)原。

    他生理和心理的嚴重受損，讓他無法專心學(xué)業(yè)。而那段時間，父親的公司也遭遇了滑鐵盧，父母自顧不暇。

    他叛逆的行為讓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終于，他們把更多的期待放在了景哲身上，對景緒徹底死心了。

    這也成為了后來景緒離開家門、獨自闖蕩的導(dǎo).火.索。

    那些情緒，積壓在他心里很多年了，現(xiàn)在說出來，景緒反而輕松了很多。

    他苦澀地笑了笑：“陸粥，拉過勾，可是我失約了。”

    陸粥粥是個情感特別豐富的女孩，聽完他簡單的敘述，她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她以為他只是被燙傷了，但是沒有想到，心理的陰霾遠遠大過身體的疼痛。

    陸粥粥明白那種被忽視的痛苦，因為在遇到陸懷柔之前，她生活的每一天，都是靠自己給自己打氣，安慰自己：爸爸mama只是太忙了，你不是多余的，你不是不受歡迎的...

    陸粥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低頭將剛剛路過藥店買的清涼膏取出來，綴在指尖，擦試著他臉上的痕跡。

    “哥哥，你沒有失約?！标懼嘀嗟吐曕ㄆ骸拔也还帜?，真的，能不能在一所學(xué)校有什么關(guān)系，就算你沒有來北城，我也會去你的城市，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br>
    景緒抬起漆黑的眸子，心臟，震顫不已。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痛苦的活著。

    背部燙傷帶來的劇烈灼痛，令他在無數(shù)個長夜里倍受煎熬，睜著眼睛等待黎明，可是黎明卻永遠不會到來。

    現(xiàn)在，他仿佛看到了一絲曙光。

    能再見到她，所有的忍耐和痛苦，就都值得。

    景緒用手背輕輕地擦掉了女孩的眼淚，分明是他在講述難堪的過往，她反而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對情侶防備地盯著他們，仿佛他欺負了身邊的女孩似的，甚至想要摸出手機報警了。

    景緒對他們笑了笑，表示沒事。

    小姑娘哭著仿佛沒完了，而且越來越傷心。

    “陸粥，我又沒死，你到底在哭什么？”

    “你這樣子...我很尷尬?！?/br>
    話音未落，陸粥粥忽然抱住了他。

    景緒雙手不自然地攤開，全身的細胞都緊張了起來。

    小姑娘軟軟地趴在他的胸口，緊緊抱著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眼淚，悶聲說：“哥哥，你剛剛問我是你的女朋友嗎？”

    “昂?！?/br>
    “那我...可不可以當(dāng)你女朋友哪？”

    晚風(fēng)淺淺，月亮從云梢間露了頭。

    那片飄在心尖的羽毛，被風(fēng)一吹，輕輕淺淺地落在了地上，塵埃落定。

    他腦子里沒別的聲音，就一直回響著她剛剛的那句話，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實。

    “你說什么？”

    陸粥粥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淚，說道：“我...有點想當(dāng)你女朋友。”

    “可憐我啊，陸粥？”

    “不是！不是的。”陸粥粥吸吸氣，小聲說：“我只是不想你再一個人了，我想陪著你?！?/br>
    盡管她否認，但是景緒跟她青梅竹馬，她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小姑娘就是心腸好，見不得他受苦而已。

    “當(dāng)什么女朋友，你才多大，知不知道怎么給人當(dāng)女朋友?！本熬w沒好氣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別胡說了?！?/br>
    因為他會當(dāng)真的。

    “我知道，我快十七了！”小姑娘帶著nongnong的鼻音，固執(zhí)地說：“好多男生追我來著，我都沒答應(yīng)呢。”

    “為什么不答應(yīng)。”

    “唔...我又不喜歡他們?！?/br>
    小姑娘身子軟軟的，靠在他身邊，帶著某種梔子的甜香。

    他貪婪地深呼吸，問道：“你喜歡我？”

    這個直白而又簡單的問題，還是讓小姑娘的臉蛋燒得通紅，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嗯，你是景緒哥哥?！?/br>
    她聲音低得宛如蚊子叫：“你是我唯一能接受的...當(dāng)男朋友的人選。”

    景緒耳根子也有些發(fā)燙，他雙手撐著膝蓋，再度問道：“你喜歡我？”

    “我...肯定喜歡啊?！?/br>
    “陸粥，熟悉不一定代表喜歡?！彼ひ粑⒂行┛酀骸澳阒皇沁€沒有熟悉除我以外的其他男孩?！?/br>
    陸粥粥抬起濕漉漉的杏眼，望向他：“哥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還沒有見過泛著金色陽光的海洋，才會喜歡面前的一灣小水洼?！?/br>
    陸粥粥忽然找回了小時候的景緒的感覺。

    他永遠那樣理智，永遠...那樣冷靜。

    今晚星星都出來了，見證她的告白，可是他怎么能這樣冷靜...

    陸粥粥攥著他衣角的手慢慢松開了，不可置信地問：“我被...拒絕了？”

    “陸粥。”

    她難以置信地說：“我表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