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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耶若按著這人所指的方向,走到棺材鋪。 棺材鋪里的老板,正嗑著瓜子。他見到蕭耶若,十分驚恐,瓜子都掉在了地上。 幾個本來在棺材鋪里打算買東西的人,見到蕭耶若,都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無論誰見到一個人抱著一具腐尸,都會害怕。而且這個人的樣子,比他懷中的尸體還要恐怖幾分。 我要一個骨灰壇。蕭耶若說。 中原人一般土葬,但在摩羅教的教義中,人死后應該火葬,在火焰中凈化一切。 老板拿出鋪子里最好的骨灰壇,送給您啦。 蕭耶若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柜臺上,然后拿著骨灰壇走了。 老板等蕭耶若走遠了,才敢拿柜臺上的銀子。 蕭耶若走到了小鎮(zhèn)外的樹林中,一只本來在吃草的兔子見了他,跑進了灌木叢里。 他將林一羽放下,讓林一羽坐著,靠著一棵樹。然后他找了一些枯枝敗葉,堆積在一處,讓林一羽躺在上面。 他看著林一羽,幾乎疑心林一羽只是睡著了,下一刻就會醒過來,會和他說話,會對他笑。 可是他的理智告訴他,林一羽已經(jīng)死了,真的死了。 他點起火把,舉在手中,卻遲遲沒有引燃。 他貪婪地注視著林一羽的容顏,想要牢牢記住這個人的每一分每一毫。 過了許久,他才點燃了林一羽身下的枯枝。他那雙從來鎮(zhèn)定、出劍迅猛無倫的雙手,在這一刻,竟然顫抖了。 他曾經(jīng)是天下無雙的劍客,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 火焰燃起,吞沒一切。 《摩羅教典》說,沒有信仰的人,靈魂會飄蕩在世間。那么你的靈魂,此刻在哪里呢,會在我的身邊嗎 火焰熄滅之后,蕭耶若將林一羽的骨灰裝入了骨灰壇中。他看著骨灰壇,發(fā)了一會呆。 人活著時候,多么多姿多彩;人死之后,就只余幾捧灰。 他用一塊布包上了骨灰壇,背在了背上,踏上了旅程。 他記得,林一羽的愿望是看遍天下的美景。他要帶著他,用自己的這雙眼睛替他看遍。 蕭耶若去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美景。 他見過塞北的風沙漫天,駝鈴聲聲,遠處雪山巍峨連綿,亙古不化。 他見過江南的接天蓮葉,映日荷花,采蓮女低吟淺唱,隔著水羞拋蓮子。 他見過洛陽的牡丹盛放,姚黃魏紫,爭奇斗艷,引無數(shù)文人墨客吟詠題詞。 他見過長安的車水馬龍,高樓鱗次櫛比,金發(fā)碧眼的胡姬當壚賣酒,身如黑漆的昆侖奴且歌且舞 雖然青山綠水,綠葉紅花,在他眼中都失了顏色。 再美的景致,無人同賞,也不過徒增寂寞。 他有時會看向自己身邊,然而身邊空無一人。 其實細算起來,他和林一羽相處的時間并不長。然而這個名字,在不知不覺中,就已銘心刻骨。 他生于汝南蘭家,然而當初年紀太小,記憶已經(jīng)模糊。當他記事起,他就已經(jīng)在摩羅教中了,作為教主的繼承人之一。他接受了嚴苛的訓練,身邊不是恭敬的下屬,就是殘酷的同伴,還有瘋狂的師父蕭夢漩。哪怕后來他當上了摩羅教的教主,他也不過是摩羅的傀儡。 一直到,他遇見了林一羽。林一羽讓他從摩羅的傀儡,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有了七情六欲,愛恨嗔癡。 然而,林一羽已經(jīng)不在了。 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蕭耶若在茶棚,遇到了宋宇宸。 宋宇宸看到蕭耶若,卻沒有拔劍相對,蕭兄。當初他在白云峰頂見過蕭耶若摘下面具的臉,所以認出了他。 我記得你。蕭耶若冷淡地說。 若是以前,蕭耶若是絕不耐煩和宋宇宸之流說話的。但宋宇宸是林一羽的好友,他希望這個人能多說說關于林一羽的事,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宋宇宸笑了笑,但是笑容里充滿了苦澀,我是阿羽的好友。 蕭耶若不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由茶梗泡的,粗淡無味。 請問你把阿羽葬在了何處,我想祭拜他。宋宇宸低聲道。 蕭耶若把背上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包袱的面前,這里。 宋宇宸吃驚道:你把他火化了 嗯。蕭耶若點頭。 宋宇宸沉默了一會,說:他以前跟我說過,若是他死了,就把他火化,骨灰撒在海里。若是有人想祭拜他,往海里倒酒便是。他頓了頓,他一直這般特立獨行,與常人不同。 要蕭耶若把林一羽的骨灰撒到海里,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他活著,就這么一點念想了。 宋宇宸說出這些話,也不是對蕭耶若有什么要求,只是想同一個人聊聊林一羽罷了。他繼續(xù)說道:以前,我總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弟弟身上,想著等我弟弟成親生子之后,自然有許多時間同阿羽相處,沒想到他的時間這般短暫。 人的一生,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 蕭耶若喝完一杯茶,就走了。 人海茫茫,不知何日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