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東族得知大齊西南內(nèi)亂后,時不時便會派兵sao擾東面邊境,裴舜欽奉夏遠之令留在風州一面重整重當?shù)剀妱眨幻娼M織兵士加緊修葺上次戰(zhàn)毀的城墻要塞,每日間忙得腳不沾地。 韓縉一心從軍,又十分了解風州的情況,裴舜欽便在風州給韓縉謀了個職位。這日他倆正湊在一起商議公事,忽而收到了京上來的陸皇后和岑安輔佐四皇子共理國的詔令。 這個消息之前不曾有過半點風聲,兩人一時間面面相覷,皆是有幾分迷糊。 韓縉來來回回地打開文書看過好幾遍,方信了齊帝確實是讓陸皇后和岑安共同監(jiān)國。 “朝中誰都知道陸皇后和岑大人水火不容,你說這詔令……”韓縉若有所思地舉起手里的文書,小聲問裴舜欽道:“會不會有蹊蹺?” “肯定是有蹊蹺?!迸崴礆J沉聲答應一聲,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雖然陸淵出征震懾了蠢蠢欲動的南延和東族,但國中人心仍稱不上安定,這詔書發(fā)的這般草率突兀,想來多半是因為情勢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那宮中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裴舜欽心里甚是不安。 他不關心岑安和陸皇后你來我往地過了些什么招,他就害怕喬景會被卷入其中。 這些日子他每天拼命塞滿醒著的每一刻時間,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他安慰自己只要他做的快一些,做的多一些,這邊的戰(zhàn)事就能早點平息,他就能早點回到京城見到喬景。 哪怕他很明白他就算回了京城也無法沖進宮城,那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 她這些時日經(jīng)歷了什么?她好不好?她怕不怕? 裴舜欽意識到自己又開始想些徒勞的事情,當即搖頭甩開腦中的念頭,起身向韓縉道:“走,我們?nèi)フ覡T照,他或許知道些消息?!?/br> 韓縉后知后覺地一愣,連忙點了點頭。 “所言甚是?!?/br> 這些時日陸可明被夏遠軟禁在風州的一處宅院中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除開不能離開宅子一步,其他皆是有求必應。 裴舜欽和韓縉知道陸可明心里憋屈,是以每每得了空兒就會去他那兒坐坐,陪他閑聊解悶。 夏遠一直沒斷陸可明和京城那邊的信件來往,裴舜欽之前顧忌著立場,向來不向陸可明探聽陸皇后那邊的事情,但這次事情非同小可,他擔心喬景受到波及,便想去問些消息。 他同韓縉一路走到軟禁陸可明的宅前,見夏遠的人在門外圍得水泄不通,當即心驚地對視了一眼。 “怎么回事?” 韓縉懵圈了。 裴舜欽眉頭一沉,握了握系在腰間的長劍,大步流星地走向宅子,不及走到門口,就被一名軍官迎上前來攔住了。 “裴公子,不方便?!?/br> 裴舜欽冷冷打量眼面前這人,心里有了幾分思量。 他不客氣地直問道:“哪里不方便?” “這……”那人眼神閃躲一瞬,無奈笑道:“裴公子,咱們都是給夏大人做事的,還請你莫為難在下?!?/br> “給夏大人做事的?哼!”裴舜欽冷笑一聲,陡然掛下了臉。 他還不至于傻到搞不明白夏遠是動了什么心思。 裴舜欽握著劍徑直往門口走去,攔他的那個軍官見他如此不識時務,臉色驟然變得陰沉。 “裴公子。”他一把拉住從他身邊走過的裴舜欽的胳膊,壓低聲音警告他道:“你前途無量,不要因為一時意氣葬送了自己?!?/br> 裴舜欽眸色深沉地看一眼那個軍官,面無表情地一掙胳膊收回了手。 他往門前又走一步,戒備在門口的士兵立時“嘩”的一下同時抽出兵刃對準了他。 “則安!” 陡然生變,一直等在階下的韓縉急得嚷了一聲。 裴舜欽緩緩請劍出鞘,只是冷靜向那軍官道:“今日我定要進這個門?!?/br> “裴公子,為了里面那人與夏大人作對,不值當!”那軍官背手看向裴舜欽,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裴舜欽聽著這話心里難以自控地浮起了一絲厭惡。 “值不值當我自己清楚?!?/br> 軍官揚手示意人收起了兵刃。 “裴公子可以進去,但進去了就最好別做能出來的打算。”他輕蔑一笑,又說:“真是枉夏大人這段時間這般提拔你。” 裴舜欽感激夏遠對他的賞識,但現(xiàn)下要他對陸可明見死不救,那就是在逼他成為自己唾棄的那種人。 他不為所動地略過那人,向不遠處的韓縉說:“韓縉,你走吧?!?/br> 今日必有一場死戰(zhàn),他無謂將韓縉卷入其中。 韓縉望著他神色一凜,慨然步上了臺階。 “君子相交有持,我同你一起進去?!?/br> 裴舜欽嘆口氣,搖了搖頭。 韓縉文弱,進去便是兇多吉少,他感動于韓縉的情義,卻不想他這般送了性命。 “不必說了?!?/br> 韓縉微微一笑,動作極其利落地一下抽出站在身邊的一位士兵腰間的劍,便坦蕩蕩地進了宅子。 縱是韓縉三請四請過要上戰(zhàn)場,裴舜欽也沒把他當真想過要讓他去前線沖殺,因為在他心中,韓縉始終還是那個被脾氣好到近似懦弱,總被陸可明欺負得眼眶通紅,身量總比他矮一頭的孩子。 朝南的宅院里滿盛陽光,裴舜欽站在門口怔忡看著韓縉挺直文秀的背影,終于明白了這半年來發(fā)生的一切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樣的烙印。 他覺得他以后不能再將韓縉視為一個處處需要他照顧的幼弟了,因為韓縉見過血,見過火,見過生離死別,他的稚氣被淬煉成了某種剛硬的東西,他也長成了可以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裴舜欽將手中的長劍握緊幾分,沉著跟著韓縉的步子義無反顧地跨進了宅院。 “關門!” 隨著門外那人一聲令下,整座宅子便成了個死局。 裴舜欽同韓縉持劍往陸可明平日所在的房間走,宅中安靜的不聞人聲,院中枝葉綠意幽幽,對照著兩人心弦崩得極緊的情境,竟透露出了種詭秘的安寧。 兩人繞過竹徑行到陸可明的起居的小院,韓縉徑直往里走,裴舜欽眼神一閃,伸手將他攔住了。 “停?!彼嫔渚卣f。 院內(nèi)隱約傳出了嗖嗖的飛箭聲,韓縉聞到里面飄出來的刺鼻的火油味兒,停住腳步不知所措地望向了裴舜欽。 做了決定,那就無反悔一說,裴舜欽撩起衣擺用力扯下條布,緊緊將劍和手纏在了一處 其實到此刻為止,裴舜欽內(nèi)心還是分不清讓韓縉跟著他趟這趟渾水是對是錯。 他看著韓縉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只是簡潔叮囑他道:“進去之后你自己當心,不用管我?!?/br> 他想,只要韓縉覺得是值得的,那就輪不到他來替他后悔。 他要做的就是拼盡全力將這兩個人活著帶出去。 韓縉朝裴舜欽鄭重點了點頭,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氣。他剛才生怕裴舜欽會讓他走,哪怕他是出于好心。 他曉得裴舜欽也許也無法理解他為什么會為陸可明豁出命,但是在他看來,他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陸可明,更莫若說是為了他心中的“義”。 他一直覺得雖然人都說義有大有小,但如果每每遇到抉擇便給自己找來日方長的理由,其實就是種“不義”。 兩人心照不宣地將向對方交托過生死,前后錯開半步?jīng)_進了小院。 方才被樹木隔開的煙霧驟然變得濃密,院中房屋火光四起,凡是被火箭射中的地方都燃起了簇簇火苗。 裴舜欽同韓縉突然闖入,圍在院中的一行人皆是猝不及防,但見兩人手持兵刃,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便當即明白了這兩人是來攪局的。 “陸可明,沖出來!” 裴舜欽橫劍擋開朝他沖來的一人,高聲向房中的陸可明喊話。 兵刃在手便不存在手下留情一說,裴舜欽同韓縉一起突破重重包圍向房中沖殺,血光縱橫之中,陸可明一腳踹得房板四分五裂,踉踉蹌蹌地從屋里沖了出來。 他手中持劍,一身是血,狀若修羅。 裴舜欽一眼瞥見房里橫七豎八躺著的尸體,劈劍分開身圍攻他的人,沖到了陸可明身邊。 一劍直沖陸可明心口而來,陸可明兩眼發(fā)直,裴舜欽狠厲一劍斬開那人劍鋒,飛挽個劍花從那人手腕滑過,撐住了陸可明已經(jīng)脫力的身體。 韓縉亦沖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地架住陸可明,陸可明勉強將劍撐在地上不讓自己跪下去,他失神抹把濺了滿臉的血花,遲緩地向裴舜欽看一眼,忽而提起嘴角笑了笑。 他筋疲力盡地說:“你們不該來的?!?/br> 韓縉眉頭一皺,“別說傻話?!?/br> “該不該來,都來了?!迸崴礆J一面戒備著向他們圍近的人,一面冷靜問陸可明道:“還拿的起劍嗎?” 陸可明聞言,拼命定住了不住發(fā)顫的右手。 “當然!”他咬牙答應著,拔出被他插在地里的劍,混不吝地指向了那些對著他的明晃晃的刀鋒。 三人背面相靠,裴舜欽深吸了一口氣。 “那就一鼓作氣沖出去?!?/br> 他沉聲說著,決然迎向了向他們涌過來的人。 死生一線,沒人再有精力去顧忌什么攻守兼?zhèn)?,腦子里唯一有的念頭那就是不要被一劍戳了心。 一個、兩個、三個…… 裴舜欽拼著一口氣數(shù)著倒在他劍下的人,眼睛只盯著院門口的出處。 院子里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裴舜欽在混亂中不知何時被人在背上來了一刀,血沁透他背后大半的衣裳,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格開一劍,一時間眼冒金星,撐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 不行了。 他凝望一圈源源不斷向他們撲上來的人,無望地想。 “放箭!” 箭矢劃破空氣疾射而來,裴舜欽咬牙起身,木然地不停斬落身周的箭矢,腦子里竟然想的是今日天氣這樣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死之后他們怎樣跟她解釋他為什么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也不知道死了的他能怎樣給她一個交待。 正午的日光晃眼,一劍沒入裴舜欽肩頭,他被勁力射得往后一退,只覺身體如山崩般再不受他控制。 恍惚間,箭雨從疾而緩,最后竟然停了。 一個纖秀的身影闖進院子向他奔來,他分不清這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只是倔強站著,握著劍不肯放手。 那人跑到他身前捧住他的臉,他死死盯著面前那雙清亮含淚的眼睛,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喬……” 他強撐著輕喚喬景的名字,無力地向前栽倒,即便被面前那身材嬌小的人抱住了。 是她。 是她身上的味道。 裴舜欽訥訥想著,心下一松,徹底失去了知覺。 ※※※※※※※※※※※※※※※※※※※※ 這個星期搬了個家,又又又又換了個城市生活,本來以為能兼顧更新的,后來忙得焦頭爛額,就干脆任性地給自己放了個假,對不起。 會好好完結的,不會砍大綱,也不會趕大綱,會認真地給每個人物一個結局。 接下來會規(guī)律更新到完結,拼命日更,打死也要隔日更! 這一章發(fā)紅包,再次為忽然失蹤向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