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昭，”

    徐錦融禮服束發(fā)，徑直走來，揚(yáng)眉笑得專注，差點(diǎn)沒看到有人向她招呼，到了近前一會，方才一愣：“趙大人，”

    趙大人再看看唇角彎起的賀昭，也搖頭笑著各自行禮，便借故去了他處。

    “沒事，”徐錦融解釋道，“只是天干物燥，容易上火?！?/br>
    “太醫(yī)說的？”

    “嗯，”看賀昭還是有所猶疑，她示意他不用多慮，“放心，幾個太醫(yī)都看過，張神醫(yī)也看了了，我也很怕?！?/br>
    比誰都怕。

    “錦融，”賀昭走近前一點(diǎn)，已經(jīng)超出了正常的距離，而徐錦融并未挪步，“你看太醫(yī)時，我應(yīng)當(dāng)陪你一起。”

    “……嗯，”徐錦融抬眸看他，正待說話，奏樂隨即轉(zhuǎn)變，禮官高聲傳唱，鑾駕已至，諸官就座。

    于是先行分開，坐到各自的席臺。

    而徐錦融坐定了，望著前方，一時間有些恍惚。

    宮中大宴時，她向來落座于此?，F(xiàn)今對面同僚端坐，那處柱子上拋刀的痕跡已經(jīng)修補(bǔ)好，主座上的皇帝也一如既往，一切都與數(shù)月前如出一轍，某種難以言道的恐懼，驟然升起。

    她伸手再觸鼻下，干凈的。但眼看這素凈指尖，仿佛又看到上次大宴前領(lǐng)完雅舞，手指擦拭到的鼻血，今天它又來了。

    “侯爺，”

    心蓮在旁侍候，面孔上有點(diǎn)疑惑。

    徐錦融點(diǎn)頭:“倒一杯水吧。”

    皇帝發(fā)話了，慶祝此番出師一舉得勝，眾人起身同慶，此后席間一切如常。

    “侯爺，吃點(diǎn)這個菜，”

    心蓮見徐錦融不怎么動筷，都挑了她愛吃的擺在前面，用藥紙一一試過，顏色無異。

    她點(diǎn)點(diǎn)頭，隨意吃了一點(diǎn)，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思慮郁結(jié)，心火過旺。太醫(yī)說了沒事。張神醫(yī)也說了。這跟上次不一樣，她告訴自己。

    席間皇帝領(lǐng)頭敬酒，賀昭立起來應(yīng)過，徐錦融在側(cè)旁幾處席臺之外一同敬飲，而那些道喜道賀，喜氣洋洋的話，沒有一句聽進(jìn)耳中，只不停在心里默念著，這是賀昭的慶功宴，你需得堅持到最后。

    ……可這是他的慶功宴。不能再出什么意外，砸了他的慶功宴。

    “侯爺？”

    心蓮不解，徐錦融只說一聲“我一會回來”，便離席出去了。

    “昭世子自請上陣，”

    宴席間談?wù)搫菔?，不一會兒，元坤帝再次開口，“朕原本也捏了一把汗，宛王叔可就這一個獨(dú)子，北狄來勢洶洶，若是有個叁長兩短，朕可怎么跟王叔交代？”

    眾人笑了起來，元坤帝猶自說得起勁：“朕便這么想了，我這堂弟現(xiàn)也已二十有幾，儀表堂堂，有功有績，只是如今都不曾娶妻生子，怎么不令人惋惜費(fèi)解？王叔王嬸，也都急的不行了吧？”

    宛王妃笑看宛王一眼，后者只搖頭笑得無奈，而賀昭眼角一收，立時抬目看向殿中主座。

    皇帝坐在龍椅上，視線穿過幾處席臺，不加掩飾的探究意味：“還是說昭世子心里，早已有所屬意？”

    從此處看去，徐錦融不在座位上，但賀昭那里不一定看得清楚。而此時眾目留意，賀昭也并未扭頭去尋她，只是坐在原處，一手握著臺上酒杯，不發(fā)一言。

    “如今你立功凱旋，再無如花美眷相迎，還怎么說的過去，”

    手把酒杯在桌上順勢一震，元坤帝揚(yáng)聲笑道，“賀昭！這平京城中，是哪位女子入得了你的眼，你盡可道來，朕當(dāng)即在此為你指婚，擇日行禮！”

    話音一落，機(jī)靈的樂師瞬時將奏樂轉(zhuǎn)得歡暢激昂，帶得場中很快釋放開來，有些個年輕的朝官已經(jīng)開始起哄，大殿中一時嬉笑高漲，熱鬧非凡。

    “世子、世子、世子……”

    殿中不乏此次前線上的有功將士，有些個拿著酒杯敲著桌，甚至握拳砸在桌上齊齊叫著，起哄助陣，哄鬧聲音如潮迭起，越發(fā)響了。

    看向?qū)γ嬉粡垙埡闷嬗譂M是期待和興奮的臉，耳中高呼“世子”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賀昭不禁笑了一笑，竟也有些靦顏。一時之間，這煽動和誘惑之力如此巨大，他回視皇上，下一刻就要把話沖口而出。

    而元坤帝聽著這越發(fā)齊整的聲聲高呼，再看著那邊空席，忽然之間，心道自己是不是一時沖動，以致思慮不熟。

    可此時此景，出口的話難以收回。眼看著賀昭似要說話，元坤帝雙目變得凝重。

    但賀昭甫一張口，又還是頓住，搖頭再笑了一下，隨即自斟一杯舉向主座，目光清朗，恭謹(jǐn)?shù)脑捳Z里也蘊(yùn)著暢快的笑意：

    “多謝皇上美意。只是臣屬意的這位女子，著實不同尋常。臣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贏她心意，待到兩相首肯之時，定向皇上，請旨賜婚。”

    身旁忽有動靜，元坤帝偏頭，付公公將一張紙條遞到他面前。

    紙條上字跡熟悉，單單寫著一個“慎”字。他回頭，正望見側(cè)后方太后面無表情，目光微沉。

    ……無聲無息壓下紙條，元坤帝既不追問也不惱，示意付公公搖鈴壓下還在拉長的陣陣哄鬧，語氣尚帶著幾絲調(diào)侃：“即是如此，朕便先等昭世子的好消息了。”

    接著皇帝轉(zhuǎn)向另一位前鋒將士隨意暢聊，宴席之間陣陣笑語談?wù)?，不曾停歇?/br>
    賀昭放下酒杯，但還是許久難以平靜。一會終于側(cè)過頭，去尋徐錦融的位置。

    這是合她意的吧？

    哪怕是皇上的旨意啊……但想來他其實并不需要，以免要讓她覺得是被強(qiáng)迫一般，徒生惱意。他要的只是徐錦融自己的想法，僅此而已。

    而總算隔著幾處席臺看清那邊，賀昭心里忽然一陣難以言說的空落。

    她竟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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