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滯留香港
王少紅何止是激動,簡直就是歇斯底里,失去至親的人心底藏了多少痛苦多少壓抑外人難以想象,她無數(shù)次的自責,如果不是自己堅持要開夜車就不會出事,不出車禍丈夫就不會死,小家庭還是幸福滿滿,她甚至恍惚間會有錯覺,丈夫并沒有死,一切都是自己的噩夢,出了門,丈夫就在外面擦車,自家那輛比亞迪還是嶄新整潔的。 可是這一切都抵不過現(xiàn)實,銀行催房子貸款,保險公司需要去跑,還得找律師打官司,各種取證,交警也不配合,現(xiàn)場監(jiān)控也壞了,她一個女人家要帶孩子,還要跑這些事情,要不是一股勁頂著,早就崩潰了。 現(xiàn)在劉沂蒙拿來的錄音就讓王少紅崩潰了,她已然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幻,這錄音太像丈夫在說話了,不對,不是像,就是他! 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讓始作俑者劉沂蒙也懵圈了,難不成是自己的移魂術成功了,比亞迪陳勇的魂魄移到了奧迪陳勇的身上,怪不得他的記憶失去了,那壓根就不是他的記憶,不過他怎么連自己這塊記憶也消失了,也許是換了軀殼的緣故吧。 劉沂蒙給自己找了個解釋,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當然是夫妻相認,她當即帶了王少紅去醫(yī)院,半路上王少紅說不對不對,忘了把孩子帶上,于是又把孩子從幼兒園接來,直奔醫(yī)科大附院國際部。 陳勇不在病房,到樓下花園散步曬太陽去了,王少紅隔得遠遠的看到一身病號服的陌生男人,膽怯了。 “他也叫陳勇?”她問劉沂蒙。 “是挺巧的,要不你過去和他說說話,聽聽他的聲音?!眲⒁拭晒膭钏?/br> “要不你陪我過去?” “那就沒效果了,你自己去,看他能不能認出你來?!?/br> 王少紅走了過去,在陳勇面前經(jīng)過了一趟,陳勇連頭都沒轉,更別說認出來了,她又繞了一圈依然沒引起注意,最后干脆站到了陳勇的對面。 “你叫陳勇?” “他們說我叫陳勇,但我自己不記得了,這位大姐,你是?”陳勇有些疑惑。 面對面的交談,王少紅聽的更清楚了,這并不是自家丈夫的聲線,但是語氣語速是相同的,這股客氣勁兒也是丈夫的習慣。 王少紅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她的知識儲備和想象力都很疲乏,把這種現(xiàn)象歸結于巧合是順理成章的,一番交談后,這個陳勇表示雖然自己失憶了,但是該承擔的責任都不會推卸,正說著,忽然王少紅三歲的兒子跑了過來,陳勇做了一個令人不解的動作,他果斷的蹲下來伸開雙臂,臉上蕩漾的分明是父親的笑容。 但是兒子并沒有往他懷里撲,而是停在母親身邊,進而躲到身后,陳勇這才意識到了什么,訕訕地笑著收回雙臂。 劉沂蒙觀察到這一幕,當即用錄音的形式記錄在手機里。 王少紅失望離去,陳勇也回病房了,家里人給他送來晚飯,全是大補的菜,滿滿一鍋燉豬腦子,護士們聞到味都想吐,陳勇一點沒動,一個人坐在病房里不知道干什么,第二天護工去給他換被套枕頭套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枕頭套是濕的。 陳勇哭了一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哭,就是想哭,發(fā)自內心深處的悲痛傷心。 …… 王海昆傷人案終于開庭審理,在法庭上全部證人當場改了口供,故事以完全相反的形式呈獻給媒體,一時間引起輿論嘩然。 本來檢方控告劉昆侖蓄意傷害,但是證人們一致表示,昆少是見義勇為,當時一個從事皮條業(yè)務的馬夫正在毆打來自深圳的北姑,昆少好言勸阻不成,馬夫還叫來一幫古惑仔對其進行毆打,至于為什么人多的一方反而落花流水,那很簡單,因為昆少就是這么能打。 挨揍的馬夫、被救的北姑,還有腿斷骨折的古惑仔們都表示了懺悔,不愿意追究昆少的責任,骨折那是自己摔的,住院那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有病,反正和昆少無關。 檢方極為震驚,這是集體翻供,但是更震撼的還在后面,事件的核心人物是那名馬夫,他今年五十歲,大名叫祝標,因為腦門光禿禿被江湖朋友稱作禿頂標,禿頂標當庭供認,是西九龍總區(qū)反黑組的一個叫吳明輝的警察指使自己干的。 鑒于有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法官宣布休庭,擇日再審。 當晚,禿頂標被人從天臺上扔下來摔死。 西九龍重案組負責偵破此案,為避嫌,此前在法庭上被禿頂標指控的警長吳明輝被停職調查。 禿頂標被殺一案在警方內部是并入王海昆綁架殺人案的,由于案件牽扯極廣,疑犯身份特殊,所以案件規(guī)格很高,由章警司直接對李助理處長負責,李勝男也是偵辦警員之一,她比較年輕,在b組負責情報搜集整理工作。 李勝男調查了禿頂標的所有一切,這個五十歲的男人命運坎坷,早年報考過無線的電視藝員訓練班,在片場跑過龍?zhí)?,當過龍武武師,考過警察學校落榜,干過銀行保安員,賣過腸粉,炒過樓花,香港樓市崩盤導致他血本無歸,連養(yǎng)活兒女的錢都沒有,妻子攜兒女離他而去,禿頂標孤身一人,干起了馬夫的行當,直到死亡。 這個人的一生,是香港底層民眾頗具代表性的一生,忙忙碌碌一輩子,身后一無所有,李勝男不禁有些唏噓,她根據(jù)線人提供的線索,來到禿頂標的家,這是屋村的一個小單位,只有一百呎,折合大陸人常用的單位就是十平米,和自己描述的“同學家”極為接近,好端端的人住在這么逼仄壓抑的環(huán)境都會產(chǎn)生心理問題的。 房間已經(jīng)被重案組的同事們搜過一遍了,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李勝男只看到了供著的關公像,滿地的啤酒罐和墻上的一張合影,照片上的禿頂標還有頭發(fā),一左一右兩個孩子露著缺門牙的笑容,多么溫馨的一幕,這大概是禿頂標的人生巔峰了。 禿頂標負債累累,97年買的樓跌去七成,貸款到現(xiàn)在沒還完,還要負擔一雙兒女的撫養(yǎng)費,這還不算,他嗜賭如命,有點閑錢就賭馬,隔一段時間還要去澳門試試手氣,這樣的爛人,怎么可能會把日子過好呢。 李勝男沒找到新的線索,準備離開時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她循著煙找過去,發(fā)現(xiàn)有人在樓道里燒紙錢,供奉的是一部手機,屏幕上赫然是禿頂標的笑臉。 燒紙的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竟然拿起手機奪路便走,李勝男下意識的追過去,兩人在屋村樓梯上展開追逐,年輕的女警察體力好,很快追上了那個女人,看清楚她的面龐之后愣了。 這不就是當日被禿頂標毆打的北姑么。 北姑急道:“madam,我什么都不知道啊?!?/br> 李勝男今天穿的黑色西裝,脖子上掛著警官證,所以北姑并未認出她就是和劉昆侖一起的女孩,只顧苦苦求饒。 “你沒有合法身份對吧,跟我去入境事務處?!崩顒倌泻苈斆?,立刻判斷出北姑怕的是什么。 北姑一陣哀求,李勝男見好就收,說你提供給我情報,我就放你一馬。 北姑點頭如搗蒜。 幾分鐘后,兩人站在天臺上,北姑點燃一支煙,開始講述她和禿頂標的故事,故事很老套,無非是小姐和馬夫之間的愛情,李勝男并不關心這個,她好奇的是當天禿頂標毆打北姑是不是演戲。 “當然是做戲了?!北惫猛鲁鲆豢跓熜χf,“標哥可是上過無線藝員訓練班的,和華仔他們都是校友,他們沒找錯人?!?/br> “他們是誰?” . “標哥不是在法庭上說過么,姓吳的阿sir,他還光顧過我的生意呢?!?/br> “是禿頂標告訴你的?” “不然呢?” 北姑彈彈煙灰,忽然想起來什么:“manam,我可不會上法庭的,我不想像標哥那樣不明不白的死了,等我攢夠了錢,還要回老家嫁人呢,對了,標哥的房子我能不能繼承?” 李勝男說:“你們沒有結婚登記吧,那就不能繼承。” “那算了,留給他兒子吧,反正我也不喜歡香港?!北惫闷藷?,拎起小包:“madam,再見啦?!?/br> 李勝男沒有抓她,但不久之后又見到了這個女人,北姑涉嫌盜竊被捕,她使用禿頂標的銀行卡取錢被發(fā)現(xiàn),這張卡里有一百萬港幣,是從境外匯入的,匯款方是一個用假身份注冊的賬戶。 證據(jù)鏈基本完整了,李勝男和莊尼一起分析得出結論,警方想要留住王海昆,所以章警司安排他的老部下o記的吳sir設局,吳sir找了有演戲基礎的禿頂標,禿頂標又找了他的一個相好的,在廟街夜市上演了一出戲,故意引誘王海昆英雄救美,制造斗毆事件,以便將他滯留在香港,但王海昆指使手下找到禿頂標,給了他一百萬讓他反水,禿頂標見錢眼開,出賣了吳sir,遂被滅口。 “一百萬港幣就把性命送掉,不值得?!鼻f尼說。 “也許不是一百萬,這只是第一筆錢,事成之后還有更大數(shù)目的錢?!崩顒倌懈∠肼?lián)翩,她當然知道章警司是叔叔的得力手下,或許這件事情就是叔叔下達的命令。 是什么能讓一個助理處長違規(guī)辦事,肯定不是正義和法律,王海昆在菲律賓綁架了一個加拿大人,也不值得香港警方大動干戈。 這里面一定還有更深的內幕,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刑事案件,而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