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螻蟻
馮媛坐在疾馳的出租車上,拿出手機發(fā)了條短信,只有短短四個字:你回來吧。到了位于郊區(qū)出租屋的家里,打開門,一個大男孩坐在沙發(fā)上,有些不滿的問道:“怎么回事?你沒按我教的說么?” “我說了,我說害怕,一個人住,他不愿意送我,我總不能把他拖來吧?!瘪T媛很委屈的回答。 “沒關系,有的是機會。”大男孩抱了抱馮媛,鼓勵她,“咱們的房子車子還有未來孩子的奶粉錢都靠你了,這個犧牲是值得的?!?/br> “我累了,想睡了?!瘪T媛緩緩推開他,去洗漱之后上床睡去,大男孩則坐在電腦前玩起了英雄聯(lián)盟,直到天明。 …… 劉昆侖家樓上來了一戶新鄰居,夫妻二人三十歲左右,沒有孩子,大家經常在樓道里遇見,這對夫妻都不是本地人,說普通話,熱情而客氣,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有時候還會借幾頭蒜,下雨幫著收衣服什么的。 四姐終于帶母親去了醫(yī)院做檢查,結果很不妙,報告單上寫著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劉昆侖和四姐相對無言,唯有淚四行,父親被打死前就確診了癌癥,現(xiàn)在母親也走上這條路,身為兒女心如刀割,卻無能為力。 “我這邊還有三萬塊錢,先住上院再說?!彼慕阏f,她從來不買新衣服,只穿酒店的工作服,也不用任何化妝品,她薪水并不高,這些錢都是從牙縫里省出來的。 “這錢你放著,我來想辦法。”劉昆侖說完出門,在樓道里抽煙,樓上男鄰居老張下來,說今天我在醫(yī)院看見你姐陪著你媽做檢查,沒事吧? “謝謝關心,沒什么大事。”劉昆侖禮貌的笑笑,掐滅煙蒂,回屋拿了李明給的那張可以刷二十萬的黑色副卡,喊上四姐去醫(yī)院給母親辦住院手續(xù),在病人賬上預刷了二十萬醫(yī)療費,又自掏腰包拿了一千元塞在紅包里,找到腫瘤科的主治醫(yī)師。 主治醫(yī)師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白皙瘦高,白大褂里面是一絲不茍的襯衫領帶,聽診器搭在脖子上,腕子上一塊玫瑰金皮帶的積家大師腕表熠熠生輝,手指細長,捏著筆在病歷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一般人不認識的字符。 “楊醫(yī)生,一點小意思拿去買煙?!眲⒗龇钌霞t包,辦公室里沒別人,醫(yī)生看看紅包,不置可否,再看看劉昆侖,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疑惑道:“我好像見過你,劉金山是你什么人?” “楊醫(yī)生好記性,去年我父親也是在這看的病,只住了一天院就回去了。”劉昆侖說。 “怪不得,我記得那個病人,這是你母親的病歷吧?!睏钫龔姺朔v,嘆口氣,說先住院吧,全方位檢查一下再說。 “您多費心了?!眲⒗鼋o醫(yī)生鞠了一躬,轉身走了,給了紅包他很安心,充足的醫(yī)療費用也讓他有了一些底氣,雖然他不愿意用王化云的錢,但在母親的生死面前那點矯情和尊嚴算不得什么。 病房內,果不其然母親鬧著要回去,四姐怎么也勸不住,母親說你們別想瞞我,你爸爸就是在這個病區(qū)住的院,這是腫瘤科我知道,小四小五,你們老實說,媽是不是得了癌癥。 “就是普通腫瘤,不是癌癥?!彼慕阏f,但是紅紅的眼圈出賣了她。 “我要走,不看了,白白浪費錢?!蹦赣H下床要收拾東西,劉昆侖上前攔住她:“媽,咱有錢,能看好你的病,你不是等著抱孫子么,那就得配合治療?!?/br> 母親說:“有錢也不能糟蹋啊,媽老了,也想你爸了,正好去找他,你爸一個人在下面挺孤單的?!?/br> 劉昆侖說:“咱家的菩薩有靈,我回去天天上香磕頭,你再配合治療,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好,媽,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信四姐,但是你不能不信菩薩啊?!?/br> 此言一出,母親終于妥協(xié),訕訕地說我買的香擱在柜子里頭你們找不到,要不我回家一趟。 劉昆侖和四姐相視一笑,第一步總算是走出去了。 四姐留下照顧母親,劉昆侖怕春韭一個人忙不過來先回店里,在住院大樓的電梯里他遇到了鄰居老張,老張拎著一個果籃,說是來看同事,又關切的問劉大媽住在哪個病房,劉昆侖說您太客氣了,不用去看,老張說來都來了,遠親不如近鄰,怎么說也得去看看,劉昆侖只好告訴他病區(qū)和床位。 回到面館,春韭迎出來說女記者等你很久了,果不其然,馮媛正坐在桌子前笑瞇瞇看著他,說報紙出來了,我特地拿給你看。 劉昆侖接過報紙看了看,正想找點話說避免尷尬,馮媛卻告辭了,說還有一個采訪要做。 “走了,拜拜?!瘪T媛晃動著齊耳短發(fā)去趕公共汽車,劉昆侖覺得她的背影很像楚桐,正恍惚間,春韭酸溜溜道:“女記者長得挺好看的?!?/br> “一般吧?!眲⒗龇笱芰艘痪洹?/br> 晚上劉昆侖和春韭來到醫(yī)院換班,順便帶了兩份晚飯,四姐一邊吃飯一邊說樓上姓張的鄰居來過了,送了一些營養(yǎng)品和二百塊錢,下回有機會得還人家這個人情。 病房里住著四個病友,都是差不多的血癌,彼此之間對于治療多有探討,有經驗豐富的病友說現(xiàn)在白血病不是不治之癥了,什么化療、放療、免疫治療、干細胞移植,分子靶向治療,方法多了,關鍵是兩點,一是攤上好醫(yī)生,二是家里德有錢。 “這個病有進口的特效藥,老貴了,一盒兩萬三,那哪是吃藥啊,分明就是吃錢,家里沒礦就只能等死,唉……”病友以前是開廠的,家境還算不錯,得了病之后變賣家產茍延殘喘,對此深有體會。 如果沒有這張卡,母親的命就保不住了,劉昆侖想到這個,對那位素未謀面的生父多了一些好感,同時感到自己的卑微和弱小,雖然號稱什么東門小霸王,火車站一帶平蹚,但在命運和病魔面前,卻如同螻蟻一般。 他心情有些郁悶,出來想找個地方抽煙,卻在樓梯間遇到了馮媛,一時間感到這個女記者無處不在。 “還真是緣分,又遇到你了?!瘪T媛笑道,“我來采訪一個醫(yī)生,你來探視病人么?” 劉昆侖直言不諱,說我媽得了白血病在住院。 “不好意思,阿姨的病情怎么樣?”馮媛立刻收起笑容,“巧了,我要采訪的醫(yī)生就擅長診治白血病,他現(xiàn)在下班了,等明天我去找他,他叫楊正強,是個很有爭議的人物,但他是個好醫(yī)生?!?/br> “那敢情好……”劉昆侖說。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春韭發(fā)短信詢問劉昆侖才回去。 …… 第一張賬單出來的時候,劉昆侖發(fā)現(xiàn)多出一千元來,不用問這是楊醫(yī)生把紅包充到住院費里了,馮媛說的沒錯,楊正強是個好醫(yī)生。 家里有個病人,正常生活完全被打亂,好在母親的生活可以自理,不用日夜照料,鄰床有個半身不遂的病友就得兒女加上護工二十四小時輪流轉,還有個縣區(qū)來的病人只有六歲,父母在醫(yī)院附近的小旅社租了個床位,一天三頓都是面條,節(jié)衣縮食只為看病,據說家里的房子已經賣了。 這天上午,劉昆侖來到病房,看到病童的mama正在向警察哭訴說丟錢了,好不容易找親戚借的五千塊錢就放在柜子里,不知道被誰偷走了,警察做了記錄就走了,那個年輕的mama依舊流淚不止,病房門口聚著一群看熱鬧的家屬,七嘴八舌的說有些賊專偷救命錢,這種人抓住最好槍斃。 得了白血病的小女孩歪著頭看著mama,拿了一張紙巾給mama擦眼淚,說mama別哭,以后我乖乖的。 周圍人看了都嘆息,漸漸的散了,劉昆侖實在忍不住,去了醫(yī)院保衛(wèi)處,要求調取監(jiān)控錄像抓小偷。 醫(yī)院監(jiān)控設備是齊全的,只是沒人有時間有精力去做這件事,派出所的案子一大堆,丟錢這種小事也不是最緊急的,醫(yī)院里每天生老病死慘絕人寰的事情多了去了,醫(yī)生護士連同保安們的心都變硬了,誰在乎呢。 在劉昆侖的強烈要求下,保衛(wèi)科給了他一臺電腦,查閱一整天的監(jiān)控錄像,醫(yī)院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只有走廊上方設有監(jiān)控攝像頭,病房里是沒有的,但這就足夠了,只要肯下功夫,就能抓到真兇。 小偷是凌晨三點偷偷摸摸進的病房,她穿一件綠色的工作服,看起來像是護工,以此來隱藏身份,這個時間段也是病人和家屬熟睡的時間,病房的門是不鎖的,方便上洗手間,一間病房里少則四五人,多則七八人,病人每天來新的走舊的,陪夜家屬也經常輪換,流動性很大,警惕性也沒那么高。 在盜竊之前,必要的踩點是肯定會有的,劉昆侖又看了白天的監(jiān)控,最終鎖定在一個發(fā)廣告的婦女身上,醫(yī)院里經常會有一些散發(fā)野廣告的人員,利用病人的求生欲推銷一些不靠譜的中醫(yī)和所謂的新特藥,表面上是發(fā)廣告,其實是踩點探聽虛實。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這個發(fā)廣告的婦女消失不見了,劉昆侖咨詢了盜竊界的資深人士,尤老二告訴他這些是專門在各個醫(yī)院干活的賊,專偷救命錢,一般來說在一家醫(yī)院只干一炮就換地方,很不好抓。 劉昆侖深感自己能力有限,為了五千塊錢搭進去大把的時間精力也不值得,而楊醫(yī)生的做法就簡單多了,他直接捐了五千元給患病的孩子。 母親沒有醫(yī)保,用的又都是昂貴的藥物,二十萬流水一般花光,明細賬單被打印出來,連同鄰居老張的工作報告一并發(fā)送到某個郵箱里,又被打印出來,放在文件夾里,連同其他厚厚一摞文件呈在了王化云的辦公桌前。 這張辦公桌是一個金絲楠木的炕桌,王化云一襲唐裝盤腿坐在他的書房東暖閣里,冬日的陽光灑在身上,格外舒服,今天刮西北風,北京陰霾的天氣為之一新。 王化云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拿起朱筆在上面批了三個字:知道了。 “老板,李總回來了,要不要見?!敝泶掖襾韴?。 “他還有臉回來,讓他在外面跪著。”王化云說。 門外的青磚地上,李明長跪不起,臉上兩坨高原紅。 …… 嚴重瓶頸期,坐在電腦前幾個小時也寫不出,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硬熬硬寫,對于作者這是最糟糕最痛苦的事情,就像上學的時候面對試卷連最前面的送分題都不會做一樣,焦慮慚愧,無力挫敗。 當然最終都會寫出來,但其中過程實在是煎熬,寫了好幾本都市書了,橙紅和匹夫已經消耗光積累,重復以前的東西連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必須有創(chuàng)新有突破,昆侖俠也是在求創(chuàng)新的,很難,但必須這樣做,人總要有點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