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歡樂大上墳
劉金山和秦素娥是一對盲流夫妻,懷著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就被計生辦逼的離家出走,天南海北的流浪,在1990年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黃宏和宋丹丹演了一個叫做《超生游擊隊》的小品,爆笑中帶著真實的辛酸,這就是劉金山夫妻的生活寫照,超生的女兒們叫海南島吐魯番,走到哪兒生到哪兒,命名到哪兒。 劉昆侖的大姐叫劉招娣,二姐叫盼娣,三姐叫來娣,四姐往后就放棄了這種命名方式,實際上除了大姐依然采用父母取的名字之外,二姐三姐都給自己改了名字,也通過各種方式取得了合法的身份,但是姐妹們的具體出生日期連父母都搞不確切,她們自己就更不知道了。 母親一邊當(dāng)著盲流,一邊生孩子,五年生了五個,幾乎是不停歇的在孕育生命,劉昆侖覺得不可思議,同時也有了另一種猜測,也許自己是撿來的孩子吧,為了圓劉金山的傳宗接代夢,他們撿了或者收養(yǎng)了一個棄兒,這個棄兒正是王化云的私生子,而在八十年代私生子是不會被社會認(rèn)可的,所以自己變成了劉金山的兒子劉昆侖。 這個解釋說得通,劉昆侖心中有數(shù),爹不是親爹,媽也不是親媽,沒有生恩只有養(yǎng)恩,他不會再去追問什么。 馬上就到清明節(jié)了,劉昆侖聯(lián)系了各路朋友,對于這種錦上添花的事兒,江湖朋友最是熱衷,昆侖哥是混大火車站區(qū)域的頭號硬漢,從沒張口求過人,現(xiàn)在吹哨子喊人,豈能不拔刀相助。 總之這事兒辦的很順利,劉昆侖本來沒告訴陸剛,但陸總主動找到他說家里有事你怎么不言語一聲,公司剛配的車你拿去用,老人家要排場,咱們就弄排場點(diǎn),說著將車鑰匙硬塞給劉昆侖,金天鵝不是國企,不必受科級干部配車的限制,所以買了一輛寶馬525,氣派得很。 清明節(jié)期間上墳掃墓的人太多,以至于去往公墓的道路堵塞嚴(yán)重,不過劉昆侖家的祖墳就在崔寨村外,往北走的道路是暢通的,一大早劉昆侖就出門了,先接了大姐一家人,他開的是陸剛的寶馬525,自己的捷達(dá)沒人駕駛,正想打電話叫個人來開車,大姐夫自告奮勇說我來。 “大姐夫?qū)W過開車?”劉昆侖隨口問了一聲,他心想一個藏族道班工人怕是沒多少機(jī)會摸方向盤吧。 “你姐夫開過大貨車,帶掛車的那種。”劉招娣一句話就讓五弟放心了,將捷達(dá)車鑰匙交給寧瑪扎西,讓他和大姐先走一步去大垃圾場接父母。 四姐請了假,和大家一起出發(fā),他們在金橋大市場的停車場等候三姐夫的到來,等了十幾分鐘,只見一輛黑色皇冠駛來,開車的正是三姐夫王立峰,他探頭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問誰當(dāng)頭車。 “再等會。”劉昆侖說,看看手機(jī),還差五分鐘到集合時間。 幾分鐘后,摩托車大軍殺到,俱樂部全員出動,各種型號的摩托車林林總總四十多輛,藏海騎著劉昆侖的烈火戰(zhàn)車混在其中。 “摩托車隊開道。”劉昆侖對三姐夫說。 三姐夫訕訕地沒說話。 忽然手機(jī)響了,是二姐打來的,說已經(jīng)到了玉檀機(jī)場,問到哪兒會合。 劉昆侖立刻安排臧海帶一輛能裝行李的750挎斗摩托去機(jī)場接二姐,其他人原地再等等。 他在等自己的嫡系人馬,兩輛金杯面包車,車?yán)镅b了二十個精壯小伙子,帶了二十把鐵锨和長柄斧頭,當(dāng)然都是用來掃墓的工具。 人馬到齊,劉昆侖在對講機(jī)里一聲令下,出發(fā),車隊浩浩蕩蕩向北進(jìn)發(fā),摩托車開道兼護(hù)送,一路打著雙閃,知道的明白是昆侖哥上墳,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接新娘子哩。 都是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今天的天氣卻格外晴朗,陽光明媚,讓人心情大好,開道的摩托車打開音響放著周華健的刀劍如夢,劉昆侖帶著車窗,聽著歌,用對講機(jī)指揮調(diào)度著人馬,有種千軍萬馬在手,橫刀立馬舍我其誰的豪邁。 寧瑪扎西開車夠快,只是提前出發(fā)了十分鐘,已經(jīng)接了二老在機(jī)場高速的入口處等著了,融入大隊,向北河縣進(jìn)發(fā),在收費(fèi)站外,車隊再度停下整理隊伍,這時其他各路朋友也都到了,大約二十多輛車,四五十號人,總體人數(shù)和劉昆侖預(yù)估的差不多,一百來人的樣子,車輛五花八門,奔馳寶馬路虎捷豹有,捷達(dá)桑塔納富康也有,劉昆侖派了一個人站在收費(fèi)站口,放開閘門全體通過,然后統(tǒng)一繳費(fèi)。 下一站就是崔寨村了,三十輛車和四十多輛摩托在村口暫停,劉昆侖下車,跑到捷達(dá)車旁問劉金山:“排場還行吧?” “將就吧?!眲⒔鹕竭种煨?。 “待會兒怎么整?”劉昆侖又問。 “到老崔家門口按個喇叭就行,咱也不仗勢欺人?!眲⒔鹕斤@然想過無數(shù)次今天這個場面該怎么整。 劉昆侖給二姐打了個電話,電話里風(fēng)聲嗚嗚的,二姐一口嗲嗲的港式普通話說在路上馬上到。 這么一大群人在村口停著,難免不引起村里的注意,劉昆侖特地選擇了村南頭隔著莊稼地的打谷場,正好能望見老崔家,老崔家也能看到這邊。 此時老崔家正陷入一片愁云慘淡之中,崔家的老太爺叫崔金柱,今年七十二,從三十年前就當(dāng)崔寨村的支部書記,他有四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二兒子是本鄉(xiāng)的副鄉(xiāng)長,三兒子在縣委工作,四兒子還沒結(jié)婚,跟老爹和大哥一起住,那天挨揍的是崔家老大崔海龍,其實傷得不重,但是這口氣咽不下去,老爺子崔金柱聽說之后,氣的當(dāng)晚就小中風(fēng),抬到縣醫(yī)院掛甘露醇,好歹搶救過來,現(xiàn)在家里養(yǎng)著呢,老大說醫(yī)藥費(fèi)要分?jǐn)?,幾個弟弟不愿意,正鬧著呢。 外面人喊馬嘶的,崔海龍聽著煩心,讓老四上樓去看看誰家在鬧騰,老四崔海豹蹬蹬蹬上樓,片刻后下來了,臉色凝重:“來了幾百口子人,不知道干啥的?!?/br> “不知道干啥的,你不能去打聽打聽!”崔海龍大怒,親自上樓察看,只見遠(yuǎn)處黑壓壓一片人和車,有些蹲在地頭抽煙,有些排成一行當(dāng)眾撒尿,看服裝不像是本鄉(xiāng)本土的,倒像是省城那邊過來的。 “這是打狼呢?這么多人?!贝藓}埖鹆艘恢煟行┘{悶,崔寨村附近可沒有什么風(fēng)景名勝,他實在鬧不懂省城這么多人來這兒干啥。 忽然,那些亂糟糟的人全都上車了,在一隊摩托車的指引下,居然向自家門口駛來。 門前這條砂石路是老崔家出錢修的,為的是方便自家的桑塔納下雨天不陷在泥濘里,可不是給外人開的,崔寨村緊鄰著省道收費(fèi)站,有時候有些聰明人想繞過收費(fèi)站就從村里走,收費(fèi)站收十塊錢,崔家就收五塊錢,倒也是一筆收入,今天這么多車過路,還不收他個幾百塊。 “趕緊的,出門攔車,收費(fèi)!”崔海龍一聲令下,四弟帶著兩個侄子精神抖擻的出去了,二叔和三叔都是鄉(xiāng)里縣里的干部,體面人,自然不能拋頭露面干這種丟份的事兒。 往日里收錢,只需要人往路中間一站就行,過往車輛老實的交錢,很有種土霸王的感覺,可是今天似乎不管用,開道的那幾輛摩托車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到了崔家門口也不減速,對于攔路的三個人視而不見,反而瘋狂的鳴笛,把三人嚇了一跳,不自覺的讓開。 后面幾十輛車約好的一般同時鳴笛,聲音震天,劉金山樂得合不攏嘴,幾十年的怨氣不是一朝一夕能消散的,老崔家,你們等著吧。 崔金柱正躺在屋里休息,被外面的聒噪聲吵醒,氣的直拍床板,喊人,可是沒人搭理他,一來聲音太吵聽不到,二來人都去門外了。 崔海龍驚愕的看著從自家門前經(jīng)過的車隊,其中一輛車?yán)锞尤蛔氖莿⒔鹕?,原來是這老小子帶人示威來了,對方上百號人,老崔家沒有準(zhǔn)備,還真拿他們沒轍,只能跳著腳罵,可是罵聲全都被鳴笛聲掩蓋。 車隊如同閱兵般通過老崔家門口,劉金山出了一口惡氣,這么多年,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來給爹上墳了。 老劉家的墳地在村外一處山坡上,找了半天才找到墳頭,沒有墓碑,只有孤零零一座墳,野草叢生,荒涼寂寥,上山?jīng)]有路,大部分人都在下面等著,劉金山一家會同妹夫一家,來給爹娘上墳燒紙。 劉昆侖和兩個姐夫一起,拿著鐵锨把墳前平整了一下,鏟了鏟雜草,擺上供品酒菜,香燭紙錢。劉金山和秦素娥看著五個兒女,欣慰不已。 大女兒一家人就那樣了,平安就好吧,二女兒剛從飛機(jī)場過來,一身時髦打扮,染了頭發(fā)背著lv的包,看樣子在南方過得不錯,三女兒氣色也不錯,手上兩個金戒指,老兩口都知道這個三女婿另有正房老婆和孩子,自家女兒跟他就是當(dāng)個小三,但木已成舟,總不能一輩子不認(rèn)這個女兒吧,老四最乖,在城里大酒店當(dāng)服務(wù)員,這些東西都是她預(yù)備的,將來嫁個好人家,不會過的差。 讓劉金山最滿意的還是老五,這個本來他最看不上眼的小兒子,如今卻是老劉家的頂梁柱,是全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