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牽著的孩子擔(dān)憂地喊道:爹爹!

    官家!總管太監(jiān)小跑過來，將玄色狼毛披風(fēng)披到皇帝肩上，這天寒地凍的，您要小心才是啊!

    咳嗽漸漸止住，皇帝揮揮手，喘著氣，溫和地道:不妨事的。

    總管太監(jiān)聞言，心更酸了，低下頭抹了抹眼，只可惜他一介內(nèi)侍，除了服侍人，別的本事一樣也無，不能替官家分憂。

    九郎，走吧!

    慢慢走入山門，二人的背影在濃霧中漸行漸遠(yuǎn)，化為虛無。

    領(lǐng)御前內(nèi)大臣和總管太監(jiān)站在原地，望著二人遠(yuǎn)去。

    ****

    清靜殿。

    三清尊神雕塑前擺著新鮮的瓜果供奉，青煙裊裊，徐徐消散。

    皇帝帶著兒子恭敬地上了香。

    待他們轉(zhuǎn)身時(shí)，一個小紙人像柳絮在風(fēng)中飄蕩一樣，飄進(jìn)了殿中，沖他們點(diǎn)頭示意。

    九郎的眼睛瞬時(shí)默默地亮了起來。

    噠噠噠

    腳步輕浮，不通武藝，氣息不穩(wěn)，身體有恙。

    謝安歌這樣想著，眼簾中映入了一老一少。

    年少者十分乖巧，五官rourou的，雖然不是十分清晰，卻仍然能讓謝安歌感覺到，有種說不出的眼熟。

    像誰呢

    年長的雖龍氣加身、身著華貴，卻十分疲弱，身形單薄，頜上帶須，顴骨突出，不像是一個御極宇內(nèi)的帝王，更像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他不開口還好，還能裝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一開口時(shí)，那氣便無端地短了一尺。

    國師，我我來見你。

    白嫩嫩的九郎眼里流露出一絲無奈之情，成熟得不似他這個年紀(jì)的小孩。

    爹爹，略溫柔啊

    謝安歌在一旁，倒是看得很有意思。

    赤蓮捏起手訣，一桌二椅憑空出現(xiàn)，淡淡地道:請!

    皇帝露出點(diǎn)靦腆笑意，帶著兒子，甚而重之地入座。

    茶壺、茶杯飛上桌面，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蒯I了茶。

    皇帝連味道都沒有來得及嘗出來，就滿心歡喜地道:好茶!

    赤蓮嗯了一聲，目光炯炯地盯著皇帝。

    然后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皇帝的激動漸漸褪去，嘴唇翕動，想要鼓起勇氣說些什么，想問問赤蓮這些年怎么過的，想說說自己多年的趣事，想談?wù)劦腔暗挠崎e時(shí)光。

    這一切在赤蓮如同洞察秋毫的目光下，仿佛無所遁形，于是那勇氣便一瀉千里了。

    皇帝既怕她罵自己沒出息，又擔(dān)心她追求大道，無心紅塵，不再惦記自己。

    越想越難過，越著急越是說不出口。

    天快被聊死了。

    謝安歌估計(jì)這兩人還要敘舊，這時(shí)候，人形大燈籠的存在就太耀眼了，于是他對一旁的九郎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日中了，小郎君舟車勞頓，要不要隨我去歇一會兒

    九郎十分上道地望向爹爹，皇帝摸摸他柔軟的頭發(fā)，說:去吧，九郎。

    謝安歌把小孩帶回了自己的玉桃院，見里面空無一人，心中有數(shù)，就指揮五鬼到廚房帶了些茶點(diǎn)。

    龍氣對妖物的克制，實(shí)在是太強(qiáng)了，也難怪他們都躲了起來。

    然后，他取出茶具、火爐，煮了桃花茶。

    桃木也叫夸父木、降龍木，據(jù)說是由夸父逐日干渴而死后，所化而成，因而陽氣十足，能驅(qū)邪避鬼。桃花生于桃木，也染了陽氣，以特殊手法制茶，能保留其中七成靈氣和陽氣。

    陰冷天喝一杯桃花茶，并三二茶點(diǎn)，遍體生暖，再舒適不過。

    嘗過茶水、點(diǎn)心，九郎抿了抿唇，矜持地點(diǎn)點(diǎn)頭。

    一時(shí)間，室內(nèi)寂靜無聲。

    烏云越發(fā)密布，雨下得越來越大，天與地仿佛通過這些雨水連作一體，路上、街道上的商販趕緊收拾攤子，行人匆忙回家，農(nóng)戶們也不得不暫時(shí)放下活計(jì)避雨。

    雨水打在瓦上、地上，滴滴答答，響過春雷后，聲勢越發(fā)浩大，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茫茫大雨。

    謝安歌聽著雨聲，回想那些沉在心底的往事，慢慢地，思緒飄得越來越遠(yuǎn)。他沉醉其中，幾乎快要忘了他的小客人。

    茶水咕嘟咕嘟冒著泡，茶香飄到空中，泥爐子燒的通紅，身上暖洋洋，屋里暖烘烘，外面下著冷雨，吹著冷風(fēng)。

    這愜意的、舒適的氣氛，令人的神經(jīng)慢慢地松了、軟了，恨不得就此長睡不醒。

    正是春眠好夢時(sh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謝安歌在招待小朋友，那邊，小輩們走后，皇帝rou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蕭玉，出息點(diǎn)行嗎赤蓮頗為恨鐵不成鋼，怒其不爭地道。

    許久沒有聽到別人喊自己小名的皇帝倒是咧嘴笑了起來，明明已經(jīng)當(dāng)了父親，那笑容仍然帶著天真純澈。

    我以為你不肯見我了，咱們已經(jīng)十六年三個月八天沒見面了。

    多見無益。赤蓮冷淡地道。

    當(dāng)今皇帝大名蕭旭，小名蕭玉，母親出身卑微，在冷宮將他生下，在眾人的忽視中磕磕碰碰的，好歹順利長大了，故而養(yǎng)成了單純懦弱的性子。

    他能登上皇位，與學(xué)識、品德、才能之類的東西完全無關(guān)，純粹是運(yùn)氣使然。他前頭的哥哥們斗得太兇，幾敗俱傷，最后被他撿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