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殺人不需要受懲罰嗎？”他看著杜若，認(rèn)真的問道。

    聽到這話的朱潤玉也將目光落了下來，眼神里帶了些趣味，想知道她怎么說。

    杜若感覺到一左一右兩道視線分別落在兩頰上，不一會臉上的溫度就上來了，“當(dāng)然不是。”

    她先是肯定的鄭重的回答了商陸的問題，繼而在對方挑著眼角挑釁的看向朱潤玉的時候接著道，“但是對方有過錯在先就另說了?！?/br>
    這會換朱潤玉挑眉看著商陸了。

    商陸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幽幽的看著杜若，眼神含著幾許委屈。

    杜若被看的有些心虛，她側(cè)了側(cè)身子，狠心避開了對方的注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渣女。

    “對方是盜墓賊呀?！鳖D了頓，她又轉(zhuǎn)過身子，小聲的道，聲音溫軟，神色清正，“我知道按照法律來說他們罪不至死，但是按照玄門的規(guī)矩來說，先撩者賤，打死活該，天道都說不出什么?！?/br>
    【是的，是的，就是這個道理?！肯到y(tǒng)在一旁附和，【就是因?yàn)椴脹Q的法度不同，所以才有特管局的存在?！?/br>
    而且在它看來，比起人類的對錯，還是非人類的因果更解氣。

    舉個例子，一個男人見色起意強(qiáng)了一個無辜的女人，按照人類的法律判刑對方罪不至死，甚至表現(xiàn)好家里有關(guān)系還可以提前出獄甚至緩刑，最后逃脫刑罰都有可能。

    但是如若他強(qiáng)的是個女妖怪，不好意思，被吃了都沒人怪女妖怪。

    因?yàn)樵谔斓滥抢?，女妖怪無罪，無錯。他先招惹的她，她反擊而已。

    要怪也只能怪那個男人太弱，殺不了女妖怪。

    商陸：“........”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新樹立了三觀的原因，聽著這套和他所學(xué)的理法相悖的理論，商陸心中居然沒有多少抵觸，甚至隱隱還有幾分贊同。

    “那這個案子怎么解決？”商陸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指，想到來之前景明給他看的那條信息，“而且他之前的樣子被人拍到傳到了網(wǎng)上?！鄙剃懭〕鍪謾C(jī)點(diǎn)開了那條微博，指給杜若看。

    杜若低頭瞄了一眼，不以為意的道，“不用擔(dān)心，用不了明天這條微博就會不見的?！?/br>
    “我們特管局有專門的技術(shù)人員，隨時監(jiān)測網(wǎng)上的動靜，一旦出現(xiàn)非人生物的新聞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壓下并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杜若聲音篤定，“按照技術(shù)小哥哥們一貫的作風(fēng)，他們一定會從各個方面證實(shí)這是一個深夜閑得無聊的宅男cosplay僵尸。”

    “是嗎?！鄙剃懳罩謾C(jī)，不置可否的反問了一句，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變了，那條我看到了僵尸的微博下很快便涌出了無數(shù)的評論，一條一條無比石錘的將這是一個深夜閑得無聊的宅男cosplay僵尸的結(jié)論錘死了，無法翻身的那種。

    商陸看了一眼得一臉得意的寫著“看，我說的沒錯吧”的女孩，徹底服氣了。

    千里之外的技術(shù)員小哥哥捏了捏肩膀，喝了一杯濃咖啡，深藏功與否。

    言歸正傳，杜若收起了臉上的小得意，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我看這個案子已經(jīng)引起了民眾的注意，不能像以前那樣悄無聲息的處理。”

    “這案子幸好是你們隊(duì)負(fù)責(zé)，你回去后可以利用這伙盜墓賊的身份，就說他們是因?yàn)榉众E不均而產(chǎn)生了內(nèi)訌，最后自相殘殺?！倍湃艨粗难劬Γ嫠麙咂搅俗詈笠粋€障礙，“警局那邊我會跟你們局長打好招呼，不會有人細(xì)翻這個案子，這樣既安撫了民眾，又解決了案子，你們也不用辛苦破案找兇手?！?/br>
    “那他呢？”商陸這么問已經(jīng)是默認(rèn)了她的提議，但是他對那個僵尸不放心。

    “他由我們來監(jiān)控?！倍湃糁浪趽?dān)心什么，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如果他無故傷人，我們特管局會在第一時間將他捉拿歸案，按規(guī)矩處置，不會放他在外面逍遙自在。”

    “哼，你有那個本事嗎?！北緛砺唤?jīng)心的聽著他們說話的朱潤玉聞言眼睫一動，隨后拿起桌上的一個茶杯輕輕一握，再攤開手時里面多了一堆粉末。

    杜若不為所動，甚至壓根都沒被他的下馬威嚇到，只是看著他，甜甜的一笑，“不如，你試試？”

    朱潤玉后脊梁骨躥起一道寒意，但他面色鎮(zhèn)定的昂著頭，不可一世的道，“本王不跟女子一般見識?！?/br>
    【切，說的這么狂妄，還不是慫了?！肯到y(tǒng)立馬拆臺道，聲音不屑，【還王爺呢，在大佬面前一樣弱?！?/br>
    等等，王爺？！

    第41章 沒有對比就沒有安慰

    杜若也注意到了他的稱呼, 想到之前他穿的衣衫上用金線繡著的四爪金龍, 那的確不是一般權(quán)貴能穿的起的，她的眼睛一亮，目光頓時灼熱了兩分, “你是王爺？”

    “如假包換?！敝鞚櫽褚娝贸绨莼馃岬难凵窨粗约?，驕傲的挑了挑眉毛, 聲音卻平靜無波，仿佛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古人嘛, 越是自恃身份越是自謙，杜若懂。

    “沒想到朱公子出身皇室, 不知是哪位大帝的龍子風(fēng)孫？”

    “........”

    本以為對面的僵尸會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不著痕跡的炫耀一番，沒想到對方卻是沉默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聲音蒼涼, “十年悲歡如夢, 百年春秋過客, 往事共銷沉，崢嶸已成空，不提也罷?！?/br>
    杜若：“........”

    有句mmp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不可一世的先甩出身份的是你, 黯然神傷的結(jié)束話題的也是你, 這年頭僵尸的思維都這么跳躍了嗎？

    杜若笑容不變, 雙手互拍了一下，興高采烈的道，“哎呀, 你有這個覺悟簡直是太好了?！彼Q起一個大拇指，真心夸贊，“畢竟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封建帝制土崩瓦解，現(xiàn)在是人民當(dāng)家做主的新時代了，沉湎過去確實(shí)不好?！?/br>
    朱潤玉一愣，“大清？”他的眉心慢慢擰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山包，幽深的眸子里閃著旁人看不懂的暗光，“不是大明嗎？”

    “不是呢。唐宋元明清，清滅明在三百八十四年前，清亡國在一百零八年前，新政府成立于七十一年前，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世界就是新政府建立后的新世界。”杜若看著他，平緩又堅(jiān)定的道，“富強(qiáng)、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

    一個和皇權(quán)至上的封建時代完全不同的新世界。

    朱潤玉從她的話里聽出了某種深意，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極具穿透力的眸子仿佛要將對面的女孩看穿，杜若絲毫不怵的與之對視，最后還是朱潤玉眼神一閃，率先移開了視線。

    杜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狀似隨口道，“那朱公子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朱潤玉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先是一愣，繼而眉頭微微鎖了起來，隨即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已經(jīng)沉淀成一片漆黑的眸子里閃著猶豫和掙扎，他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一副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怎么說的樣子。

    杜若慢慢坐直了身子，和商陸對視了一眼，這樣子，明顯是有事啊。

    “如果我想找一個人，怎么做才能最快的找到她？”朱潤玉低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哀，面色冷然卻看不出半分情緒，只是低垂的眼睫不斷閃動，昭示著主人心情的不平靜。

    “方法可多了，現(xiàn)在的時代不比從前出門靠走，說話靠吼，只要一部手機(jī)，足不出戶就能知道天下事，找個人更是分分鐘的事情。不過”杜若話音一轉(zhuǎn)，望著對方陡然亮起來的眼睛，身子前傾，興致盎然的道，“她.........是誰？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多大了，有什么特征？”

    “........”

    見他不說話杜若也著急，一只手輕輕托著下巴，一只手不斷的在桌面上點(diǎn)來點(diǎn)去，十分有耐心的等著。

    朱潤玉放在膝蓋上的手松了緊，緊了松，最后用力的攥在一起，露出了發(fā)白的指節(jié)，“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澀然，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失落和寂寥，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fù)了冷面冰山臉，只是那雙幽深的眸子愈發(fā)晦澀，里面藏著一分悔，兩分悵然，三分不知所措，“時間過去太久了，我不知道她現(xiàn)在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多大了，有什么特征。”

    “甚至連她現(xiàn)在是男是女也不確定。”

    平靜的聲音，平緩沒有起伏的語氣，可落在眾人心頭，卻仿佛下了一場綿密冰涼的細(xì)雨，帶著秋風(fēng)的蕭瑟，冬風(fēng)的凜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在睡，數(shù)百年光陰一閃而逝，再見遙無期。

    “這就不太好辦了。”杜若眉頭皺了起來，很是為難，“你們之間沒有別的牽絆嗎？比如說信物或者約定什么的？”

    朱潤玉搖了搖頭，當(dāng)年他處境兇險，明知九死無生又怎么會愿意連累于她，自然是跟她斷的干干凈凈，再也沒有一點(diǎn)牽扯。

    行趴，看他這副陰沉的樣子杜若就沒抱多大希望，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所以說為什么要想不開的和非人生物談戀愛呢，你都死了活了十幾次，喝的孟婆湯比他吃的飯都要多，對方卻連一世都沒走完。

    朱潤玉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很難實(shí)現(xiàn)，但他不想放棄，“如果你們能幫我找到她，我就把我的陪葬品全部送給你們！”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若是對方不為所動，那一定是自己給出的利益不夠。

    “而且我還可以替你辦三件事?！敝鞚櫽裾f到這里的時候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商陸，聲音堅(jiān)定，“什么事情都可以。”

    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反正他現(xiàn)在一個僵尸也沒有什么底線，也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礙著身份做面子工程。

    “這恐怕不行?！鄙剃懫ばou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的給他潑了一盆冷水，“閣下莫不是忘了你的陪葬品都被盜墓賊給盜了？”就剩下的那點(diǎn)不怎么值錢的也會被考古隊(duì)搜羅進(jìn)博物館，從此和他無緣。

    所以你一個一窮二白還是黑戶的僵尸哪來的底氣說的這么大方呢？

    商陸臉上明晃晃的寫著這行字。

    朱潤玉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是真的黑，一層層的黑氣從他身上像是噴泉似的涌了出來，沾到的花花草草頓時枯萎沒了生命，兩顆泛著血光的眼珠在黑氣中閃著妖異的冷光。

    杜若見狀不對立馬一道清心咒打了過去，同時甩出一朵紅蓮業(yè)火圍著那一圈圈的黑氣燒灼，空氣中傳來了油鍋進(jìn)水的“滋滋”聲，一團(tuán)團(tuán)的白色蒸汽緩緩升起，逐漸替代黑霧，“朱潤玉，冷靜些，不然送你去鎖妖塔了啊。”

    女孩清正嚴(yán)肅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在耳畔，朱潤玉的肌膚蹭上了一點(diǎn)被紅蓮業(yè)火，瞬間紅了一片。

    他回過神，控制心神，按捺火氣，收了余下的黑氣，看著杜若氣咻咻的質(zhì)問，“現(xiàn)在的官府和強(qiáng)盜蛇鼠一窩了嗎？”

    杜若立馬否定：“當(dāng)然不是?！?/br>
    “所以我被盜走的陪葬品還是能討回來的？”朱潤玉氣息平穩(wěn)了一些，繼續(xù)問道。

    “.........”杜若眼神閃了一下，聲音不由虛了起來，“這個還真不能?！?/br>
    朱潤玉：“？？？！??！”

    眼看著他又有黑化的趨勢，杜若趕緊滅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們來講講道理?！彼啪徚苏Z氣，用最柔和的聲音道，“換位思考一些，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一座死了很多人的古人的墓地，里面還有很多陪葬品，那些陪葬品被人偷了，而你抓了小偷，得到了他們偷的陪葬品，那你會把陪葬品再給送回墓地嗎？”

    朱潤玉：“........”說實(shí)話，不會。

    杜若見他神色有所松動，繼續(xù)道，“如果想要要回那些被偷走的陪葬品，那么必須要先恢復(fù)你的身份。”她盯著他，神色無奈，“你覺得世人能接受一個死了數(shù)百年的人活了過來，還是以一個僵尸的身份嗎？”

    “就算世人能接受，你想將自己的異常暴露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受到他們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嗎？”

    朱潤玉：“........”不，不想。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要找到棠藝，想和她一起生活在陽光下，就一定要捂住自己的馬甲。

    但是，雖然道理都懂，他還是心有不平。

    杜若接下來的話將他的那絲最后不平給治愈了，“律法上你是要不回來曾經(jīng)屬于你的陪葬品了，但是我會給你在特管局申請一定的補(bǔ)償，包括你的新身份?！?/br>
    “當(dāng)然價值肯定不能和你曾經(jīng)的財(cái)富對等，但總比什么都沒有好不是。”杜若安慰道，“其實(shí)你這情況還不是最壞的，想當(dāng)年一位妖族大佬就是因?yàn)樽蔚年P(guān)系，三座小金庫都上交國家要不回來了，也沒得到多少補(bǔ)償。”

    “對比一下，你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br>
    聽她這么一說，朱潤玉的心情果然順暢了許多，“那么我的身份？”

    杜若拍了拍胸口，“量身打造，保證漂亮。”

    朱潤玉點(diǎn)了下頭，算是揭過了這茬，“那么棠藝......也就是我要找的人”

    杜若盡量保持著營業(yè)的微笑，態(tài)度和氣，聲音誠懇，“不是我們不幫你找，實(shí)在是無從找起，哪怕你能說出我之前提到的一點(diǎn)我們都能有個方向。”

    不，就算你都說出來了，沒錢我們也不會白幫你出力的。

    杜·小氣鬼·摳門·若心想道。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朱潤玉看著她的眼睛，一眼get到了她的本質(zhì)，承諾道，“我不會讓你們白出力的。”

    杜若被那雙幽深的眸子看著一點(diǎn)也不心虛，臉上的笑容依舊甜美可親，“這樣吧，你的身份證明辦理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先住在店里，先了解一下人世的規(guī)則，熟悉一下環(huán)境，等錢到賬后多出去和人接觸接觸，說不定轉(zhuǎn)角就能遇見愛了呢?！?/br>
    朱潤玉沉沉的盯著她，屬于上位者的威壓壓向了杜若，杜若神色不變，仿佛一點(diǎn)沒感受到壓迫，末了還眨了眨眼睛天真的問了一句，“朱公子覺得怎么樣呢？”

    朱潤玉覺得不怎么樣，但也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