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佑把目光收回去，不再試圖尋找鐘珩。

    他已經確定，就算自己不找,鐘珩也一定在。

    閉上眼，五感也逐漸被放大。

    夜已經深了，急診大廳依然喧鬧，不斷有人來來往往。

    鐘珩的古龍水再也沒用過皂感的，溫暖的柑橘調在黑暗里撫慰緊張的神經。

    他的指腹有薄薄的繭，大概是之前拍一部警匪片，練槍的時候留下的，岳嘉佑輕輕摩挲了一下，覺得手感奇妙。

    一轉眼的功夫，人一放松下來，時間就過得飛快。

    岳嘉佑手指攥著鐘珩的力度越來越輕。

    等他再次睡醒的時候，手背上的針已經拔走了，外面天早就亮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在醫(yī)院睡了個好覺。

    岳嘉佑在半睡半醒里放空了一會，讓自己徹底醒過來，等側過頭，他發(fā)覺鐘珩正看著他。

    方曉偉大概是來過了，床頭放著一份早餐。

    做胃鏡前需要空腹，岳嘉佑讓自己的目光從餐包和果蔬汁上移開：“……你要不出去吃完再回來？”

    不要留在這里挑戰(zhàn)我的意志力。

    鐘珩把食物拿起來：“這是留給你的，醒了就走吧，我號都掛好了?！?/br>
    岳嘉佑愣了愣，起身跟著鐘珩走，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總是自己掛號，自己照顧自己。

    他始終覺得自己可以，但最近卻越來越覺得其實并不可以。

    鐘珩走在他前面，男人個子很高，襯衣過了一夜，已經有些皺了。

    岳嘉佑見過這件襯衣，鐘珩去年的接機照里出現(xiàn)過，還穿著出席過活動，他通常不會讓一件衣服第三次出現(xiàn)在公眾視線里。

    母親去世后，他跟著岳宗城東躲西藏，感冒到高燒，到了不得不去醫(yī)院的時候，他求岳宗城帶自己去醫(yī)院。

    岳宗城怎么去的來著？

    好像是先花了半小時去小賣部繞來繞去，賒了一瓶二鍋頭，喝得差不多了，又極有耐心地穿好外套，用圍巾遮住臉，戴上帽子，一路小心著，生怕偶遇債主或者討債人。

    等到醫(yī)院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

    岳宗城是債務被執(zhí)行人，不敢用身份證，就把昏迷的岳嘉佑帶去黑診所，打了針抗生素，又自己跑去附近的露天牌桌看別人打牌去了。

    這些事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讓岳嘉佑對醫(yī)院沒什么好的回憶——

    奶奶總要去醫(yī)院看病，母親在醫(yī)院離世，他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房里等岳宗城來接自己回家。

    但以后或許不會了。

    以后再想起醫(yī)院，他或許會想起那個悄悄給自己遞帽子和暖寶寶的女孩，一片漆黑里守在自己床邊的男人，鼻翼里若隱若現(xiàn)的柑橘尾調。

    都是很好的回憶。

    因為想心事的關系，反應過來的時候，鐘珩已經走開了幾步，替他去按電梯。

    岳嘉佑加快了一點腳步，想跟上鐘珩，他剛邁開步子，鐘珩就放緩了腳步。

    出了電梯，鐘珩把病歷交給護士臺，兩個人并肩坐在長椅上等著叫號。

    岳嘉佑突然覺得有些安定。

    他進去，再出來，鐘珩還是會在。

    “在想什么？”鐘珩發(fā)現(xiàn)了他一直在走神。

    岳嘉佑每天醒來都得清醒一會才能組織好語言，這會腦子還在單線程狀態(tài)，鐘珩問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于是少年沒半點迂回：“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