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后來聽到孫府老爺被歹人劫財重傷的消息時，晏惜靈忍不住抱著駱長湛大笑起來。

    她靠在駱長湛胸口，一邊掉淚一邊笑得合不攏嘴，駱長湛抱著妻子，給她無聲的安慰。

    晏惜靈開心，這個幾天下來，人都變得輕盈許多。

    家里的侍女和嬤嬤以為夫人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樂事，也跟著高興，孫老爺重傷的消息只在她們隨口提起的一兩句閑言碎語中出現(xiàn)，無外乎活該以及狠狠啐上一口罪有應(yīng)得。

    孫老爺傷得不輕，常云客又開始追查以前積壓的案子，從強逼良家女子到強占他人宅鋪，一樁樁一件件從頭查起，將孫府逼到幾次服軟。

    常云客油鹽不進，根本不收孫府送來的錢財禮品，還下令讓精兵包圍孫府，任何人不得傳送消息。這讓孫府更是雪上加霜，若是消息傳不出去，可沒人能來救孫府了！

    偏生常云客雷霆手段，以往孫府那些賄賂威逼的法子在他這里成了火上澆油罪加一等。孫老爺和常云客有過一次交談，常云客表示要將孫家連根拔起，氣得孫老爺當(dāng)場昏厥過去。

    孫老爺病重，孫府由大夫人暫時掌管，她變賣府中值錢的物件，說是要為孫老爺籌錢。

    其他幾位姨娘見她變賣家產(chǎn)斂財，敢怒不敢言，孫老爺如今癱在床上形同廢人，他們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到底是扯到了大魚，常云客接到了上面的招呼讓他注意分寸。常云客其人，天生反骨，他來了興致，甚至有了將上頭扯下來的打算。

    他這邊動作越鬧越大，上面幾位牽涉到的大人們自然不敢任他這么查下去，短短幾天，常云客在江城過得險象環(huán)生，好幾次差點傷到隨他一起調(diào)查的宴惜辰。

    這惹怒了常云客，連常縉都親口發(fā)話讓江城徹查孫府一案。常縉開了口，證明了常府的立場，上頭那些大人們只得推了個替死鬼出來。

    孫府真的倒了。

    孫老爺伏法，沒能出得了府衙大門就倒斃在門口。樹倒猢猻散，孫府大夫人變賣家產(chǎn)，遣散奴仆，自己拿了大部分家產(chǎn)。

    孫老爺只有八個女兒，嫡女早早出嫁，家里剩下的七個女兒全是庶出。大夫人自然不會好心讓他們分割自己的財產(chǎn)，拿了大頭后，只留下一個空殼子宅院，等官府的人過幾日前來查封家產(chǎn)，孫府就真的沒了。

    大夫人將衛(wèi)勤蘭留在了衰敗的孫府里，自己回了娘家靜養(yǎng)。

    衛(wèi)勤蘭進了孫府后一直在大夫人身邊伺候，她傍上了大夫人弟弟才有了狐假虎威的憑依，去年年底，姘頭被家里的母老虎打得不敢亂搞，衛(wèi)勤蘭也被那正室揪出來狠狠打了一頓。

    那正室是臨縣的富家女，潑辣狠毒，連大夫人都要禮讓三分，衛(wèi)勤蘭被正室一番折辱，大夫人只當(dāng)看不到。不過一個下人，犯不著得罪弟媳母家。

    現(xiàn)在大夫人離開，衛(wèi)勤蘭真正成了眾矢之的，每天過的苦不堪言。

    眼看著被她欺辱過的小丫頭成了國夫人，還開了胭脂鋪子做起了生意，前夫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過得衣食無憂。被她瞧不起的，現(xiàn)在翻了身，她巴結(jié)的，將她扔下。

    衛(wèi)勤蘭想起以前在晏家，她和宴惜辰雖然沒有夫妻生活，但對她也是極為尊重，從來不曾讓她受累也不曾讓她受過一絲委屈。

    當(dāng)初嫁給宴惜辰，看上的是他身為讀書人的身份和氣質(zhì)，與尋常莊稼漢子不同，宴惜辰文雅俊秀，嫁過去她也有面子。

    只是人各有命，衛(wèi)勤蘭種因得果，如今晏家種種，更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衛(wèi)勤蘭在四夫人那里受了癟，氣得不住辱罵，那四姨娘院里的婢子指著衛(wèi)勤蘭鼻子罵道：“不過一個狗仗人勢的奴才，現(xiàn)在你主子都不要你了，還敢在四夫人面前囂張！”

    她被兩個婢女打罵出去，四姨娘平日里沒少被她折騰，現(xiàn)在大夫人不在了，衛(wèi)勤蘭就是幾位姨娘的出氣筒。

    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衛(wèi)勤蘭亂瞟著四周的商鋪，不知不覺走到宴惜辰常來售賣字畫的畫齋，她心里有了主意，轉(zhuǎn)頭向宴惜辰教書的那戶人家走去。

    門房自然不肯讓衛(wèi)勤蘭進來，見她詢問宴先生的事也只字不提。衛(wèi)勤蘭打聽不出宴惜辰的消息，便蹲在大門對面的巷子里守著，還真讓她看到了宴惜辰從大門里出來。

    衛(wèi)勤蘭一路跟著宴惜辰，眼神陰狠。

    宴惜辰回到自己的院子，剛打開大門，就被后面沖上來的人撞倒在門上，他回過頭來一看，居然是許久未見的衛(wèi)勤蘭。

    “你怎么在這兒？”宴惜辰皺眉。

    “嗬，宴惜辰，你過得倒好！”衛(wèi)勤蘭雙眼發(fā)紅，直直瞪著宴惜辰，樣子有些亢奮。

    見她神情不對勁，宴惜辰又說：“我們已經(jīng)和離了，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和離？我不答應(yīng)！惜靈那個賤丫頭！她現(xiàn)在出息了，能扳倒孫家了！她得賠我！賠我賠我！”

    宴惜辰不欲與她多言，推開大門轉(zhuǎn)身進去，關(guān)門的時候，沒想到衛(wèi)勤蘭忽然來了力氣將門撞開，她撲到宴惜辰身上，緊緊箍著他的胳膊：“我是你妻子！你不能把我扔在孫家！”

    衛(wèi)勤蘭裝瘋賣傻，宴惜辰推開她，厲聲喝道：“你還有廉恥嗎！”

    “惜辰，我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衛(wèi)勤蘭跪倒在宴惜辰面前，扒著宴惜辰的腿不撒手，“讓我回晏家！我愿意回晏家和你好好過日子，你救救我！”

    宴惜辰冷眼看著她：“我曾經(jīng)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可你不該為了錢財將惜靈推進火坑。”

    “我不該，我不該鬼迷心竅啊！”

    “晏家從不曾虧待你，自始至終，你都沒有把我們當(dāng)做你的家人！”

    “你與晏家早已沒有牽扯，回去吧。”

    宴惜辰甩開衛(wèi)勤蘭，拂袖而去。

    “宴惜辰！”衛(wèi)勤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嗓子，宴惜辰?jīng)]有停頓，更沒有回頭。

    她知道連一向最寬容的宴惜辰都無法接納她，于是心一橫，抄起院子里的鐮刀朝宴惜辰揮去。

    “噗——”是利刃刺入血rou的聲音，宴惜辰跌倒在地。

    衛(wèi)勤蘭將鐮刀扎進宴惜辰后背，嚇得她扔了鐮刀就跑，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大街上，她滿手鮮血的樣子嚇壞了不少人。

    綺羅香就在這條街上，晏惜靈聽到動靜出來查看，就見滿手鮮血的衛(wèi)勤蘭立在街上，她瞪大了眼睛，因為衛(wèi)勤蘭也看到了她。

    衛(wèi)勤蘭露出瘋狂的笑容，沖她揮著雙手，甚至張口大笑，晏惜靈突然意識到這是哥哥的鮮血，腿一下子軟了。

    衛(wèi)勤蘭抄起街邊攤子上的剔骨刀沖著晏惜靈跑去，晏惜靈反應(yīng)過來不住后退，她動作飛快，瘋癲之下又力大無比，晏惜靈被她撞倒在地，一刀刀落下來，扎透了晏惜靈的裙擺。

    晏惜靈在地上滾過兩圈，忽然有溫?zé)岬囊后w濺在臉上，再一看，衛(wèi)勤蘭已經(jīng)被趕來的護衛(wèi)一劍穿心。

    “嗬……啊，來人！”晏惜靈坐在地上哭喊，“救救我哥！你們快去救他！”

    駱長湛從后院跑過來，見到如此慘狀，嚇得他急忙抱起晏惜靈，晏惜靈揪著他的衣領(lǐng)吼道：“救救我哥！哥哥！”

    駱長湛不敢耽擱，吩咐侍女去請大夫，自己則帶著護衛(wèi)趕往宴惜辰的住處。

    宴惜辰倒臥在屋子門口多時，身體已經(jīng)變冷了。

    駱長湛不敢相信大舅子就這么沒了，他扒下宴惜辰的外衣，再次探查他的脈搏，發(fā)現(xiàn)還有心口一絲脈動。

    當(dāng)機立斷，駱長湛倒出珍藏的藥喂到宴惜辰口中，趕來的大夫接替了他的活兒，立刻施針止血。

    緊跟著趕來的是常云客，他見到屋門前一大灘血，氣得大罵，得知宴惜辰兇多吉少時，更是吼道：“那女人呢！我要扒了她的皮！”

    衛(wèi)勤蘭行兇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江城，衛(wèi)勤蘭已死，鑒于她的罪行，常云客下令鞭尸示眾，這是大胤自立國以來為數(shù)不多的鞭尸示眾案，行刑當(dāng)日，圍觀者甚多。

    宴惜辰命大沒死，只是身體更加虛弱。晏惜靈花費重金買來珍貴藥物為哥哥調(diào)養(yǎng)身體，常云客則半強迫半誘哄著讓宴惜辰辭去了西席一職，駱長湛尋找江湖名醫(yī)，試圖用內(nèi)功心法為宴惜辰療傷。

    所有人都在盼望著宴惜辰的身體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