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男子容色俊雅眉眼溫潤，一雙黑眸恍若點漆，青衫如柳，清潤的仿佛黑夜中一點亮色，讓人眼睛不由自主的一亮。只是他臉色比尋常人白上許多，顯出幾分掩不住的虛弱。

    風(fēng)挽裳眉頭卻蹙了起來，緊緊盯著他頜下一點微小傷口。

    傷口并不十分大，似乎是不小心撕扯破皮的，尚未結(jié)痂，那點鮮紅愈發(fā)襯的他面色蒼白。

    她立刻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過去。

    男子淡笑搖頭，“不過是個小傷口，還不至于用得上千金之價的芙蓉丹?！?/br>
    “芙蓉丹再珍貴也不過是死物，只要對你身體有益，就值得?！憋L(fēng)挽裳面色微慍，“你本就不容易止血，現(xiàn)在身體又弱，真打算再大病上一場？這藥也不只是止血，對你的腿疾也是有好處的?！?/br>
    男子不知為何沉默一瞬，接過瓷瓶，當(dāng)著風(fēng)挽裳的面服下丸藥，不過須臾片刻，傷口表面就凝上一層薄薄血痂。

    風(fēng)挽裳松了口氣，忍不住問，“你從來都很小心，怎么這次這么不當(dāng)心？”

    “人皮面具戴的久了，撕扯下來難免會有些傷口，不妨事的。”

    風(fēng)挽裳微微抿唇。

    他雖然不說，她也知道他是因為要來見她才摘下人皮面具的。

    他心思剔透體貼，雖然她沒有直說過，但他知道她并不喜歡看他戴著人皮面具的模樣，每次見面，總是要提前摘了面具以真面目見人。

    只是他以前從未因為這個受傷過，這次受傷，恐怕也是因為時間過于倉促，來不及調(diào)制藥劑。

    至于這次為何這么倉促，大抵……與那個叫孟初一的女子有關(guān)。

    心底驀然翻涌出一點情緒，她斂了斂眸，壓下那點沉郁，輕聲道，“你可以不摘的，我也認(rèn)得出你來。”

    “不妨事，許久不摘了，透透氣也好?！蹦凶訙睾鸵恍?，再次道謝，“這次真的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來的及時，薛采衣吃了這么大的一個虧，縹緲門非得怪罪殿下不可。”

    是為了雍王，還是為了……那個叫做孟初一的女子？

    風(fēng)挽裳美眸微動，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將心頭疑惑壓了下去，道，“小衣年少氣盛，行事莽撞，給她一些懲罰也是好的。況且縹緲門本就欠我一個人情，如今討回來，方掌門恐怕也松了口氣。”

    “縹緲門在央州勢力不俗，初一……孟姑娘最近雜事纏身，殿下遠(yuǎn)在京都，有了縹緲門的令牌，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不管怎么說，我都欠你一份人情?！?/br>
    “你可以不還的?！憋L(fēng)挽裳凝眸看他。

    彼此心知肚明，她并不是個喜歡攜恩圖報的人，再加上她的身份，也不允許她與旁人有太多牽扯，如今為了他一句話，主動索取縹緲門的令牌，其中代表的深意，不言而喻。

    “那怎么可以？”男子一笑，“就算你不計較，芳偌姑姑也是不肯的，我可不想聽她的嘮叨?！?/br>
    “你……”風(fēng)挽裳心口微澀，忍不住試探，“就算是欠，也是雍王欠的人情，你何必攬在自己身上？”

    “在其位謀其政，本該如此?！彼裆届o，“殿下的事，就是我的事，況且這次她惹的麻煩，也跟我脫不了關(guān)系?！?/br>
    風(fēng)挽裳定定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動，干脆轉(zhuǎn)開話題，“雍王不過是個皇子，論起身份，你并不輸他，何必為他事事考慮，你又不欠他什么?！?/br>
    “殿下也幫了我許多，如果不是他，這些年對父親的掣肘會多上許多?！?/br>
    “他哪里是為了伯父，分明是為了他自己。”風(fēng)挽裳眸色淡冷下去，“雍王看似風(fēng)流懶散，實際狡猾如狐，你跟伯父都該防著他一些，尤其是伯父?！?/br>
    “我明白的，不用擔(dān)心?！?/br>
    風(fēng)挽裳望向男子溫和的笑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氣，忍不住揚高了聲音，“你什么都明白……可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自己撐著，對伯父這樣，對容珩也是這樣，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體，你當(dāng)真以為你自己是鐵人么！”

    男子忍不住苦笑，“我沒有……”

    風(fēng)挽裳急聲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對他們掏心掏肺，他們?nèi)苑乐惚苤?，何苦！?/br>
    “挽裳?！?/br>
    風(fēng)挽裳聲音一頓，看了男子一眼，驀然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

    男子望著風(fēng)挽裳的背影，輕輕嘆息了聲，“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再過些時候，我大概也能歇一歇了。”

    風(fēng)挽裳一怔，回頭，面露驚疑。

    “你想做什么？”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清朗。

    “做我該做的事?！?/br>
    “什么事？”風(fēng)挽裳忍不住問。

    男子溫和微笑，沒有說話。

    風(fēng)挽裳知道他的性子，也明白自己這話問的有些唐突了，咬了咬唇，“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但你得答應(yīng)我，如果遇到什么麻煩，一定不許瞞著我！”

    男子終于抬眼，定定看了眼眼前掩不住擔(dān)憂之色的清麗女子，心里無聲嘆息了聲，神色稍軟。

    “好，我一定不瞞著你?！?/br>
    風(fēng)挽裳知道他一諾千金，心里一松，才要說什么，男子輕聲咳嗽了下。

    已近天明，天氣似乎又更冷了些，霜重更寒，她習(xí)武之人沒什么妨礙，可對他而言，這寒意可能是極大的負(fù)擔(dān)。

    一念及此，心里一陣?yán)⒕?，她軟下聲音，“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去吧?！?/br>
    “我自己就可以了。”男子委婉拒絕她的好意，“你自己也小心，芳偌姑姑也該急了。”

    “嗯。”

    車輪在濕潤的泥地上壓出兩道長長的痕跡，稍顯笨重的輪椅緩緩行動，愈發(fā)顯得輪椅上的人單薄清瘦。

    輪椅漸漸遠(yuǎn)去，幾乎要脫離了她的視線。

    風(fēng)挽裳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里面突然生出一點恐慌。

    “近雪！”她突然開口。

    男子側(cè)頭回看，好看的眉頭微微挑起，仿佛在詢問。

    “你……”她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道，“當(dāng)心些?！?/br>
    男子一笑，再度轉(zhuǎn)身。

    終于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nèi)。

    風(fēng)挽裳怔怔站著，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個老婦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柔聲輕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