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顧規(guī)忱在宿舍昏昏沉沉睡到了黃昏，醒來時天空已經(jīng)看不見太陽了，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晚霞披在生活區(qū)造型一致的宿舍樓上，目之所及只有幾朵云。

    房間里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就是日光，她站在窗邊，就站在了光源里，腳下的地毯是她從前還在宿舍住的時候買的，為了在窗戶旁邊抽煙時能舒服一點兒。沒有任務，沒有食欲，她只好認真地打量宿舍里的每一件家具，嘗試著讓自己不去想起蔣璟煥，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來。

    簡短的兩下蜂鳴聲，是信息。顧規(guī)忱掀起枕頭摸到被壓在下面的手機。

    “下樓，季副官在車里等你?！笔Y璟煥在短信里說。

    “又讓你那個專門幫你拉皮條的副官來替你跑腿了？我不下，你讓他上來抓我吧?！鳖櫼?guī)忱飛快地回復他。

    消息顯示已讀后不到十秒蔣璟煥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顧規(guī)忱明白這是蔣璟煥耐心用盡的信號，她按下接聽鍵。

    “下樓，季副官送你回家?！笔Y璟煥說。電話那頭還能聽見打印機和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倒不太像是他的辦公室，大概是一邊走一邊打的電話。

    “我家被貼著封條呢，我進不去。”顧規(guī)忱這樣回應。

    “別讓季副官等你等太久，他也要回家陪家人?！笔Y璟煥停頓了一會兒，與迎面碰上的熟人打招呼，誰也沒有將電話掛斷，顧規(guī)忱便聽著蔣璟煥與人寒暄。

    “等等見到我就可以和我發(fā)火了，不是昨晚才說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嗎？”

    與同僚告別后，蔣璟煥再次跟顧規(guī)忱說話。這套說辭是有用的，幾分鐘過后他就收到了副官告知他顧規(guī)忱已經(jīng)上了車的消息。他一邊往自己的停車位走一邊在屏幕上給誰發(fā)著消息，再一次確認過今天已經(jīng)沒有等待回復的郵件后坐進了車里。

    顧規(guī)忱比他要先回到家。制式便鞋被顧規(guī)忱一左一右隨意踢在鞋柜旁。蔣璟煥走進客廳，天還沒有黑透，顧規(guī)忱斜靠在落地窗邊，香煙的火光閃在她的指尖，看到了蔣璟煥，她抬起手臂又吸了一口煙，火星將她的臉又照亮了一點。一束玫瑰躺在茶幾上，那是他送給顧規(guī)忱的禮物。

    “讓我看一看你的臉?！笔Y璟煥走到顧規(guī)忱面前，想要去摸摸她的臉時，她扭頭躲開了。

    “不用了，別碰我，我現(xiàn)在覺得你很惡心?！鳖櫼?guī)忱說，防御性地往墻腳退了幾步。

    蔣璟煥臉上掛著關(guān)切的表情，他真正為一件事情擔心時會抿起嘴角，只是無論怎么看，這張臉都太讓顧規(guī)忱著迷了，她嘗試著從他的眼睛里尋找出更多著急的跡象，但最后選擇避開來自他的注視。

    她走到茶幾旁，抱起了那束玫瑰花，端詳了一會兒之后轉(zhuǎn)身問蔣璟煥：“這算什么？你給我的封口禮物？”

    “我向你道歉，是我做的不夠好，如果你愿意的話，把花拿出來，看看下面是什么好嗎？”

    顧規(guī)忱的態(tài)度和反應在蔣璟煥的意料之中，甚至比他預想中的要柔和了很多，類似于這種安撫女性情緒的事情他從小便目睹，長大以后自己也做過許多次，他自信自己今天同樣能把顧規(guī)忱安撫好，畢竟，人性中總是存在著很多共性的。

    “我不想看，我怕我看了以后就不生你氣了，那樣的話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因為今天我很難過，因為當時你只是站在那里看著我。”顧規(guī)忱坦誠地對蔣璟煥說出自己的感受。她又回想起中午自己被人按在地板上時的畫面，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小時，那時的恐懼仍舊讓她手指顫抖。但凡蔣璟煥當時表露出一點兒的憤怒或者關(guān)心，此刻她都不會這樣失望，可是蔣璟煥只是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就像他們是毫無瓜葛的兩個人。

    “小寶寶，我很生氣，也很擔心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好嗎？我會……”

    顧規(guī)忱打斷了蔣璟煥的話?！敖o你一點時間干什么？給你一點時間等我消氣，等我原諒你，然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對不對？消化情緒是我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隨意哄哄我等我消氣就好了，反正你也不會跟別人公開我們的關(guān)系，更加不會跟你的妻子……”

    更加不會跟你的妻子離婚。

    顧規(guī)忱適時地停下了。婚姻是蔣璟煥的底線，輕易不能談及，歸根究底是她已經(jīng)踩過界太久太深了，以至于她需要再次適應并明晰自己的身份。人是自私的，愛也是自私的，但誰又規(guī)定了一份感情不能同時給予給兩個人呢，她也可以再愛上別的人，只是她已然將自己投擲進蔣璟煥罷了。孫孝冉說得很對，是她實在太蠢了。

    她還抱著那束花。過了大概30秒，她聽到蔣璟煥輕輕地說了聲對不起。她抬頭去看蔣璟煥的臉，那雙在待人接物時總是含笑的眼睛里的歉意和沮喪是真實的，他語氣里的挫敗也是真實的，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擋自己心愛的男人露出這副神情，顧規(guī)忱立刻放下了花，連同她心里的憤怒都被擱置到了茶幾上，然后她伸開雙臂繞上了蔣璟煥的腰，她被蔣璟煥牽制著往后退，直到兩人一起跌坐在沙發(fā)上。

    “我向你保證我會處罰那兩個侵犯你的人，也向你保證我只會比你更加生氣，告訴我要怎么樣你才能相信我?！笔Y璟煥說。這也是他所能說出來的全部了。他不可能告訴顧規(guī)忱回到辦公室后他踢壞了自己的椅子，更加不可能讓她知道他是用一種怎樣的憤怒語氣給那兩個人的長官打了電話，他已經(jīng)足夠虛偽了，再多的言語只會讓他更加不堪。

    顧規(guī)忱說：“我已經(jīng)不生你的氣了，看到你那么沮喪，我就沒辦法再生氣了，除非你跟我說你是裝出來的。”

    蔣璟煥搖搖頭。

    顧規(guī)忱再一次把那束花抱進了懷里。包裝一共分兩層，把花取出來后她看見了被放在下層的一個絲絨珠寶盒。她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打開，那里面是她遺失的那對墜著繡球花的耳環(huán)，以及一枚鑲著一顆小鉆石的戒指。

    她幾乎尖叫著把它們拿出來?！澳阍谀膬赫业降?？這是好多年前的款式了，還有戒指，你怎么會想到送我戒指？”

    戒指在親密關(guān)系中的含義不必多說，兩年以來蔣璟煥也送給她不少禮物，從未有哪份禮物像這個戒指這樣有意義，她仔細看了它很久。

    “怎么，是覺得鉆石太小嗎？”蔣璟煥打趣地說。

    “沒有沒有，當然不是。”顧規(guī)忱說，眼睛始終不曾離開那枚戒指?！般@石太大了我也沒辦法戴出去呀，我只是以為你會在戒指上刻我和你的名字呢?！?/br>
    蔣璟煥了然，顧規(guī)忱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能夠證明證明他們關(guān)系的物件。然而他不能告訴顧規(guī)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有了一個意義如此的存在，他們的女兒，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珍寶，遠比一切珠寶貴重。從前他保護顧規(guī)忱的父母，顧規(guī)忱通過rou體予以償還，這是權(quán)色交易。但現(xiàn)在性質(zhì)已經(jīng)改變，照顧顧規(guī)忱成為了他的責任。珍寶出生后蔣璟煥便不再能做到像以前那樣對待顧規(guī)忱了，她是他女兒的母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然是一個完整的家庭。

    “會有的，而且是只屬于我們的?！笔Y璟煥這樣說。

    完┊整┊無┊錯┇書┊籍：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