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校慶之后是周末，放假期間學(xué)長也不停打電話給他，要約他見面，那副低聲下氣的姿態(tài)和前夜發(fā)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林初時拒絕了，后面對方再打，就直接拉黑，結(jié)果對方又拿別人的號碼來打給他，到后面林初時煩不勝煩，簡直有些惱火了，直接和他說：你再打過來我就告你性sao擾，企圖誘jian同性學(xué)弟了，你仔細(xì)考慮一下，想不想在馬上要高考的時候轉(zhuǎn)學(xué)。

    這通威脅發(fā)過去，林初時才算消停地度完了剩下的周末時間。

    之后返校，學(xué)長還來找過他一次，將他堵在走廊，高大的人哭得梨花帶雨，委屈得活像林初時是一個多么大的負(fù)心漢，辜負(fù)了他的一片真心。但林初時可沒忘記前幾天對方一副吃人似的表情，以及那令自己幾乎覺得厭惡的親密，他實(shí)在不想和對方再有牽扯，即便心里確實(shí)產(chǎn)生了輕微的愧疚，也還是直接了當(dāng)?shù)鼐芙^了對方的和好請求，并表示以后都不想再見。

    學(xué)長求和失敗，那滿是懇求的臉上又輕微扭曲了似的，露出一種有些可怕的猙獰來，他說：“林初時，你就是這么一個被慣壞了的人，只要任何人不滿足你的愿望，不達(dá)到你的要求，你有一丁點(diǎn)不滿意，就會毫不留戀地扭頭就走，你也壓根沒喜歡過我，全程都是在玩我，是不是？”

    分手分得不體面，到撕破臉的時候就會收獲很多怨恨和辱罵。

    后來林初時又談過幾場不體面的戀愛，從中得到了很多經(jīng)驗，在遭遇這樣的情形時，也已經(jīng)能夠很從容地應(yīng)對，但這是他的第一場戀愛，還很生澀，他遠(yuǎn)遠(yuǎn)來不及反應(yīng)。

    以至于這些傷人的話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在一段時間里都陷入對人生和自己的懷疑中，對自己的性向也更加捉摸不定，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在那個迷茫而混亂的一段時間里，聶寒又開始常常地出現(xiàn)在他的記憶里。

    因為那次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林初時腦子里就自動忘記了之前說要討厭聶寒的事情，又忍不住主動地去找聶寒玩。聶寒雖然還是酷酷的不愛理人，但也不像之前那樣看不慣林初時似的，處處針對他，甚至林初時為了套近乎，腆著臉把一片空白的作業(yè)推過來時，聶寒也會一邊皺眉頭，一邊給他講題。

    林初時簡直是有些受寵若驚了，于是更喜歡湊到聶寒的面前，課間就去找他玩，放學(xué)也要和他一起回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兩個人基本可以說是同進(jìn)同出，形影不離。直到開始放暑假，聶寒要打工，要去圖書館，每天都很忙，比在學(xué)校上課的時候還忙。

    聶寒打工的地方是在一家高級西餐廳，他長得高，背又直，長得還很帥，做侍者很受歡迎。林初時便經(jīng)常去找他，在那里吃飯，專門點(diǎn)聶寒服務(wù)，還給他小費(fèi)。林初時每次笑嘻嘻的，有時故意做出猥瑣的表情，活像是個有點(diǎn)過于漂亮了的年輕客人，來招小鴨子的。聶寒則板著臉，不理會他的惡作劇，但是大概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也沒有離開，還是盡職盡責(zé)地為他服務(wù)，一會兒給他添水，一會兒幫他換一張新的餐布。林初時會一直坐到餐廳打烊，再等聶寒換回自己的衣服，兩人一起回家。先是坐一段公交車，那會兒時間已經(jīng)很晚，一般都是末班車，車?yán)锶撕苌伲瑑蓚€人坐在一排，或者前后座，車外是城市的流光溢彩。他們偶爾聊天，但更多時候因為聶寒的沉默，什么也不聊，只是分享同一個耳機(jī)聽歌。但奇怪的是，林初時那會兒也不覺得無聊，反而很開心，總是很有勁頭，下了車之后，還要再和聶寒并肩走一段路，一直到要分手的路口，再和他揮手說拜拜。

    即使是在夢里，林初時都還能感覺到那時自己飽脹著的，好像要滿溢出來了的心情。

    那段時間圍繞自己的茫然，不確定，也都好像變得清晰起來，他沒有再懷疑過自己究竟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他的關(guān)于青春期的幻想里，也不再是一團(tuán)混沌的迷霧，迷霧的盡頭開始出現(xiàn)了一個人，身影和臉都模糊，但他隱隱覺得，自己應(yīng)該知道那個人是誰。

    林初時從夢里清醒了過來。

    心臟咚咚地跳，過率了的，讓他耳邊聽到一陣劇烈的鳴聲。

    他閉了閉眼睛，等那陣心悸過去，有些疲憊地出了口氣。

    林初時按了床頭的夜光鐘，看了眼時間，是凌晨三點(diǎn)多，醒了之后，就有些難再睡著，他干脆下床來，坐到了飄窗邊的單人沙發(fā)上。

    從窗外看出去，隔了錯落的樹枝之后，是靜謐的星空，點(diǎn)點(diǎn)繁星閃爍，看著讓人慢慢地心情安定下來。

    他想起晚間自己不得已向哥哥撒的謊，說自己是因為喜歡聶寒，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但真的只是迫于形勢而撒的謊嗎？

    林初時自己知道，其實(shí)不是的。

    他曾經(jīng)，大概是真的差點(diǎn)喜歡上過聶寒。

    在那樣的一個年紀(jì)，對感情充滿幻想，卻又懵懵懂懂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聶寒，被他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所吸引，全然不受自己控制，被討厭之后，受到打擊和挫敗，決心要和對方劃清界限的時候，終于還是又被他找到了縫隙，再黏上去。

    只是那些未成形的，朦朧不清的好感并沒有成功地開出花結(jié)出果來，在林初時快要意識到自己可能開始喜歡上這樣一個人的時候，聶寒又將他推開了。

    高二的暑假并不算長，他們很快就要進(jìn)入更加辛苦忙碌的高三，聶寒在餐廳打工，大概也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就突然沒有再干了，聶寒甚至也沒有把這件事告知他，在兩人照常約好的那一天，等林初時在餐廳等了整整一天，也沒有看到聶寒出現(xiàn)的時候，林初時終于撥通了聶寒的電話。

    聶寒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異常地冷漠，甚至明顯地不耐煩，他對林初時說：“我已經(jīng)不在那里干了，你不要再來了?！?/br>
    只丟下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話，聶寒就將他的號碼拉黑了，等開學(xué)的時候，林初時再去找聶寒，聶寒已經(jīng)不理他了，是完完全全地不理他，就像眼中沒有他這個人似的，甚至連之前隱隱對他的不滿也一并消失了。

    林初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了很久，聶寒起身繞過他，出去了。

    林初時那些飽脹的情緒，萌芽而未長出的心意，在聶寒的冷漠下，漸漸被冰凍起來，被更多的東西擠進(jìn)了角落里，隨著年歲漸長，時光流逝，連他自己都快忘記，自己的心里，原來還有這么一個角落，藏著這么一個東西。

    今天歲月的浮塵被輕輕吹開，露出了當(dāng)年的一角，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不知所措的自己。

    冷漠，反復(fù)，無常，是他不能理解的聶寒。

    是他差點(diǎn)喜歡，卻沒能成功喜歡上的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