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薛清靈悻悻然的站到了一邊去。 他忍不住的回頭看裴疏,裴疏又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薛清靈接受到了對方的眼神,卻半點也沒有把心放下來,焦急的還是像一條在油鍋里被熱油煎來炸去的清靈魚。 看來無論是不是待在水閣里,他都注定要在油鍋里受煎熬。 再這么煎來炸去,他都要熟得透透的變黑炭了。 他們一行人在柳玉芷的帶領下往池邊小亭走過去,來到了這些天薛清靈練琴的地方,家里的仆人也是輕門熟路的架好了琴,板著一張臉總是嚴肅不已的崔先生站在琴旁。一看到崔先生,薛清靈就忍不住發(fā)憷。 他跟著崔先生學過幾天琴藝,最是知道對方的要求甚高,反正薛清靈彈出來的曲子,在對方看來就跟擾人的蚊子嗡嗡嗡一樣不堪入耳。 評價又毒又犀利。 薛清靈在心里不禁為自家小裴大夫捏一把汗。 要知道,他彈出來的蚊子嗡嗡嗡一樣的琴曲,還被裴疏夸過“還不錯”……他這樣都能還不錯了,那么裴疏彈出來的琴曲會是怎樣? 裴大夫應該會彈琴吧? 畢竟他的笛子吹得那么好,在其他樂器上也有涉及? 柳玉芷在旁邊看著自家兒子那焦急的模樣,在心里忍笑,就看這兩小草包怎么演。 而一旁的劉媒婆則拿著帕子站在一旁,當一個隱形人,她劉媒婆算是看出來了,原來這裴大夫,就是薛小公子的心上人,只不過他娘肯定是對這門親事不太滿意,想要當個棒打鴛鴦的丈母娘,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和考驗。 嘖嘖…… 等仆人把琴架好以后,裴疏倒是十分淡定的走到琴邊坐下,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袍袖如雪,腰上還別了一直竹笛,更添風雅,當他在琴前坐下的時候,一旁圍觀的人皆是眼睛一亮。 裴疏隨手在琴弦上撥弄了一下,試了一下琴音。 崔先生在看到他動作的時候,眼睛驀地瞪大了。 裴疏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那邊的薛清靈后,便開始彈琴了。 他這一次過來,也是有備而來,既然彈琴是為了過考驗,讓那邊的先生點頭,裴疏自然就本著炫技念頭,挑選了一首這邊知名度最高且最難的名曲《望月》,為此他還專門去買了曲譜,仔細研究過一陣。 也不知道他家丈母娘具體要求什么樣的琴藝,但是這樣……應該不會錯吧。 裴疏修長的手指撫上了琴弦,一道道流暢的琴音從他的手中彈奏而出,在他開始彈琴的時候,仿佛周圍的風也停了,樹也靜了,周身天地都只剩下了他一人。裴疏在彈琴的時候十分專注,整個心神都專注在琴音里,一首曲子要求的不僅僅是指法的高妙,更重要的是注入靈魂,達到一種至高的境界。 周圍的幾人聽著他的琴音,鴉雀無聲,那琴弦彈出來的聲響仿佛不是用耳朵聽見的,而是一聲聲的弦音入了心腔,整個心神也跟著那琴弦一顫,但聽空靈而縹緲的樂曲。 一首曲子結(jié)束。 眾人還沉浸的琴音里久久不能清醒,直到最不解風情的劉媒婆咳嗽了一聲,柳玉芷才回過神來,柳玉芷剛回過神來,就往旁邊的薛清靈臉上看去,正看見自家兒子跟星星一樣亮閃閃的眼睛,她登時開始后悔。 是了,那裴大夫天天別個笛子在身上,肯定是個懂音律的,壞了,她就不該把琴放在第一位。 “那個,崔先生,你覺得如何?”柳玉芷雖然聽著對方的琴曲覺得十分美妙,相對于薛清靈彈出來的曲子,簡直是天上的仙音,只不過,她們這些普通人覺得好聽的,專業(yè)人士不一定滿意,還是聽聽崔先生的看法。 崔先生這時還是板著一張臉,聞言偏過頭來看柳玉芷,柳玉芷這一次難得從古板而又嚴肅的教琴先生臉上看到了一絲無奈的情緒,“薛夫人,我的琴藝不如他。” 意思也就是他沒資格去評判。 “……家?guī)煹乃疁室参茨芗按??!?/br> 柳玉芷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原來,她兒子喜歡的裴大夫,不僅僅醫(yī)術(shù)高絕,在音律方面也是造詣極深。 “娘,那這樣子,算是過了嗎?”薛清靈趕緊溜到他娘身邊積極問道。 柳玉芷狠狠瞪了他一眼,覺得她家兒子這時就像個煩人的小馬蜂,過不過用得著你這么積極的來問? 薛清靈被他娘瞪了之后,老老實實的縮到一邊去,縮回去后也不聽話,一雙眼睛就往裴疏那邊看。 “過,算過了,換下一個。” “繼續(xù)按順序來,棋,何管事,去,把孫先生請過來。”柳玉芷這次覺得胸有成竹了,她請的孫老先生是他們臨安城里棋術(shù)最高的一位老前輩,如果不是她特別花費了她的小心肝——極品祁方碧茶,還請不來對方。 孫老先生除了執(zhí)子對弈的愛好外,另一個就是品茶。 仆人們把琴撤了之后,重新擺上了棋盤。 裴疏和孫老先生相對而坐,裴疏執(zhí)黑子,對方白子。 薛清靈站在旁邊緊張的看著他們下棋;柳玉芷端著茶盞,笑容滿臉的看他們下棋;劉媒婆事不關己的在旁邊吃點心,反正她又看不懂棋局。 劉媒婆覺得自己是過來看戲的。 劉媒婆喝了一口茶,哎呦,跟薛夫人說了大半天,她這嗓子都不行了,得找個大夫看看才行,不過……她今天好像就是來幫大夫提親的? 裴疏與對方落子很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間,棋盤上卻已經(jīng)落定勝負,黑子贏,白子輸。 “這位公子心情很是急迫啊?!睂O老先生輸了,倒也不惱,他本來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tài)來跟年輕人下一局棋,卻沒有想到對方表面看起來文雅端方,這棋卻下的殺氣十足,以進攻為主,打得他措手不及,將他步步緊逼,孫老先生在棋盤上已經(jīng)許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 讓他提起了一絲興趣。 裴疏笑了:“是有些急了?!?/br> 他能不急嗎? 他不是過來下棋的,是來提親的。 “年輕人著急就容易露破綻……”孫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出言提醒道。 第二局開始了。 裴疏白子,對方黑子。 “這一次公子要小心了。”孫老先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這一局不再輕敵,專注而認真的步步為營。 裴疏這一次還是不改自己殺伐果斷的攻勢,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他更是投入了十二分心神。 黑白子在棋盤上廝殺慘烈,兩方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孫老先生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在棋盤上,捏著棋子的手越來越緊。 孫老先生又被對方的攻勢步步緊逼到負隅頑抗。 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坐在他對面的那位文雅公子心機之深,對方的棋子看似急迫,攻勢強盛,處處都露破綻,可那些破綻卻又不是破綻,更像是精心策劃的陷阱。 這詭譎的棋局,孫老先生下的也是心驚膽戰(zhàn)。 這急迫的殺氣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第76章 傻魚 又一局塵埃落定,白子贏,黑子輸。 第三局互換了棋子之后,結(jié)局還是同樣。 孫老先生看著眼前的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他是徹徹底底的心服口服,的確是他技不如人。 “今天能有幸跟公子對弈,真是莫大的榮幸……”棋逢對手,確實是人生快事,即便輸了,那也無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孫老先生站起身來,走到了柳玉芷身邊,說道:“薛夫人,你的茶葉,就不必了?!?/br> 一個好對手,比茶葉更值得。 柳玉芷:“……” “這……” 柳玉芷看著孫老先生離開的背影,只感覺到腦袋一懵,對方可是他們臨安城里的孫老先生啊,跟人對弈多年來都未曾有一敗,怎么突然……連輸三局? 難道是放水?可是孫老先生怎么可能會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放水。剛剛那棋局柳玉芷也看到過,裴疏的棋子攻勢甚猛,將對方的棋子殺得丟盔卸甲,讓圍觀的人都看得熱血沸騰,這樣的棋術(shù),堪稱絕妙,柳玉芷竟是沒想到,那裴大夫除了琴藝高絕外,連下棋都下的這么逆天? …… “娘,娘,怎么樣,過了嗎?”薛清靈興奮的跑到他娘身邊,忍不住的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瞥見自家兒子得意洋洋的神情,柳玉芷在心里磨牙,琴藝高絕的人是你嗎?戰(zhàn)敗孫老的人是你嗎?這個討人厭的小馬蜂又來嗡嗡嗡。 “娘,你說話啊?!毖η屐`臉上的兩個小梨渦越發(fā)的囂張,就像是兩個大喇叭在柳玉芷的耳朵邊狂吹。 柳玉芷一看他這小人得意的模樣,就氣不打一出來,她說出來的話就仿佛從牙齒里擠出來一樣,“下一局,書?!?/br> 薛清靈一聽他娘這話,就跟得了令一樣,開開心心的往回跑,嘴里還念叨著:“我來幫忙研墨。” 要問薛家小公子對裴大夫什么最自信,當然是醫(yī)術(shù)和書法,對方的字體他看過無數(shù)遍,甚至臨摹了千百遍,他寫的字,比不少書法名家還要好。 哼,他娘柳玉芷那狗爬字,連他都不如,怎么好意思嫌棄小裴大夫呢? 柳玉芷長長嘆了一口氣,也沒有開口叫住薛清靈。 她兒子一向把心事寫在臉上,看到這個小草包的面色,柳玉芷覺得自己已經(jīng)能夠提前猜想到結(jié)局。 棋盤已經(jīng)撤了,換上了書桌和筆墨紙硯,薛清靈把仆人擠開,興致勃勃的占據(jù)了硯臺,細致而又小心的開始研磨,這事對他來說并不生疏,以前在醫(yī)館的時候,他也天天幫裴疏研磨。 裴疏含笑的看著眼前人研磨,薛清靈抬頭看見對方笑容的時候,差點手抖。 “薛小公子可要小心點?!?/br> “嗯、嗯……”薛清靈心想,你不在的時候,我可小心了;你在的時候,我就是想小心……也都身不由己啊。 裴疏將自己的衣袖往后撩,執(zhí)筆沾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了兩行字:瓶花落硯香歸字,風竹敲窗韻入書。 因為這局要考的是書法,裴疏沒有用自己習慣的字體,而是選擇了在臨安城里才子文人中最為流行的一種“問言體”,他未來的丈母娘喜歡大才子,想必也熟知偏愛這字體。 一旁的薛清靈見對方寫出來的第一個字體和往日不同之后,先是心里一驚,而后仔細一看,便是大喜, 他家小裴大夫也太厲害了,居然擅長這么多種字體…… 而且!?。?/br> 薛清靈突然想起,裴疏明明初來臨安的那些天還說自己從沒寫過這種字體,這才多久,就熟練的仿佛寫了十幾年一樣?。?! 裴疏寫完了之后,他手上的這頁白紙就被遞到了蔣先生的手上。 巧了,這位蔣先生正好是個問言體名家——因為喜歡附庸風雅的柳玉芷確實跟臨安城的廣大文人一樣,追捧這字體。 蔣先生時年四十五,以前做過官,后來辭官回到臨安,過閑云野鶴的隱士生活,他平生酷愛書法,每天都要練字好幾個時辰,不少文人墨客大老遠的來到臨安,就為了求他一手好字,時人也都以在書房里掛他一手書法為榮。 他今天之所以能被薛夫人請過來,不為別的,就為了幾壇子酒。 蔣先生是個好酒之人。 在酒面前,書法還要排第二。 薛清靈的父親薛遇很擅長釀酒,蔣先生與薛遇是舊識,也可以說是年少時的狐朋狗友,蔣先生很是眼饞薛遇釀的美酒,每年都要來騙個好幾壇,后來薛遇逝世后,蔣先生還曾遺憾自己再也不能品到好友釀的美酒,誰知……他家的小雙兒居然深得父親真?zhèn)?,也是釀的一手好酒?/br> 薛清靈雖然不擅飲酒,但是每年在父親離世的那個月,都會釀下一批好酒藏著。 柳玉芷知道自家兒子藏酒的幾個地方,讓人半夜偷偷挖了兩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