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把粥往碗里盛的時候，童熙雙手往琉璃臺邊緣一撐，雙腳離地，轉(zhuǎn)身出去的時候，快速的抬手拭去了眼角綴著的淚珠。

    裴堇年端著粥出來，童熙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前，兩只手支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慢點吃，這是餐廳里帶出來現(xiàn)成的，不夠的話，我待會再熬。”

    裴堇年把勺子塞進她手里，微微揚唇，覆有薄繭的掌心落在她頭上，摸了摸碎發(fā)。

    童熙低下頭，瞇了瞇眼睛，口中發(fā)出輕淺的一聲“嗯”。

    裴堇年滿意的刮了下她的臉頰，童熙沒有躲，卻在他轉(zhuǎn)身返回廚房后，怔怔的抬手，掌心覆在頰邊，雙眸一寸寸迷離。

    她低著頭，小嘴兒抵在碗沿，勺子輕輕的刮了一勺，順著內(nèi)壁往上推，她張開口，緩慢的含住半勺分量都不足的粥。

    許是頭低得太低，碗里升騰的霧氣拂在眼睛上，視線逐漸模糊，漾著一層淺痕，她眨一眨眼，眨下一滴淚，滴入碗里，迅速與粥合為一體。

    童熙用了十分鐘的時間，才把這碗粥吃完，她拿著空碗，站在廚房門口，裴堇年挺拔的身軀蹲在地上，修長的手端著一疊碗往櫥柜里放。

    頭頂?shù)墓饩€照在他的側(cè)顏上，勾勒出他輪廓立體的面部曲線，五官上沒有任何表情，算不上溫和，也沒有戾氣，就像是一個居家男人在廚房里忙著得心應(yīng)手的事。

    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注視自己，裴堇年側(cè)眸，和童熙的目光碰了一下。

    童熙慌張的移開眼，飄忽的視線胡亂瞟開，恰好看見剛才她怎么也夠不到的櫥柜敞開著，里面空無一物，本該放在里面的東西全都被搬到了下面的柜子里。

    裴堇年看著她掩飾得處處都是痕跡的可愛模樣，唇角輕笑，雙手手掌在膝蓋上借了下力，站起身走到洗手池前，擰開水龍頭后，慢條斯理的輪流將兩手的袖口往上卷。

    “我把上邊都給你騰空了，以后要找東西，不必那么麻煩?！?/br>
    童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內(nèi)心里錯綜復雜，意識逐漸從迷離朦朧中抽出一絲清明，她輕輕的將碗放下，呼吸輕盈，卻帶著明顯的排斥：“裴堇年，你這是在干嘛呢？”

    裴堇年挽袖口的動作頓了一秒，一聲不吭，雙目深沉，一秒后，雙手置于水龍頭下，清冽的水聲流瀉過他十指指縫，分成幾流落進洗手池里。

    童熙等著他的答案，裴堇年卻沒有要理她這話的意思，他緩慢的擦著手，不急不躁的轉(zhuǎn)身，深邃的眉眼睨睇著她：“你認為，我這是什么意思，先跟我說說你的想法?！?/br>
    她的想法？

    童熙此刻腦子里一片渾濁，很多思緒待理而未理，堵壓在心里才會覺得復雜難辨。

    不知怎的，今晚裴堇年突然親切的示好，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更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只因為太熟悉，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個舉動都能牽扯出一大片回憶，而那些回憶，該死的甜蜜居多。

    她咬了咬唇，眉心蹙得很緊，說出連自己都覺得不太好問出口的話：“你是不是又在耍我，上次你騙我喝咖啡，我喝了，被你強上了還錄下來了，這次是一碗粥，你又準備做什么，要拿捏我什么？”

    “我在耍你？你是這么想的？”

    裴堇年深邃的瞳仁看著童熙。

    她連點頭的勇氣都沒有。

    裴堇年神色淡然，劃開打火機，側(cè)頭點燃香煙，菲薄的唇齒間和鼻腔內(nèi)似縈繞般緩緩竄出裊白的煙線。

    他抬起步子，一步步往童熙的方向靠近，雙目逐漸浮現(xiàn)涼薄的冷意。

    “我記得你月經(jīng)的時間，知道你在這幾天只喝粥的習慣，巴巴的送上門來照顧你?！?/br>
    “我擔心你以后一個人在家里拿不到碗筷，我特意搬到了下面的柜子?！?/br>
    “我知道你在爭取拿回童氏的股份，我主動告訴你我手上有百分之十五?！?/br>
    “我提醒過你，想要回到我身邊，在下個月十五穿著婚紗來找我。”

    “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一次次為你破戒，結(jié)果只是換來你一聲質(zhì)疑，覺得我在耍你。”

    他每前進一步，童熙后退一步，仰頭注視著他俊臉上一點點幽冷下的表情，額頭上垂下了幾縷發(fā)絲，是剛才他蹲身勞動時不小心垂下來的，遮在眉弓前面，卻一點也掩不了眼窩內(nèi)深沉的暗光。

    她從他眼睛里，讀出了失望。

    怎么會失望呢，自從重逢以來，童熙不是沒有在他身上找到過錯覺，可一次次的被他揉碎了心，才會在意他哪怕隨意的一個舉動都是別有用心。

    “你——”

    她想說話，卻已經(jīng)退無可退。

    身子撞到了沒從餐桌下挪出來的椅子，腳背勾到了椅腳，摩擦過地面的尖銳聲響瞬間打碎了她沖到口的話語，再想說話時，卻已經(jīng)忘記了前一秒準備要說的是什么。

    裴堇年忽然一個俯身，童熙被迫上半身后仰，堪堪伸出一只手撐在桌沿，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

    裴堇年的手臂，橫過她身側(cè)，撐在她身后的桌子上，與她的手只距離一厘米不到，將她小巧的身子困在咫尺范圍。

    他語氣里頗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說話時口腔里的煙霧絲絲縷縷的溢出來：“童熙，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用你的腦子好好給我想一想，我對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思?！?/br>
    童熙有些受不住他說話時流竄在臉上的熱氣，忍不住瞇了瞇眼，沒等她有任何動作，裴堇年已經(jīng)直起身，略冷的視線凝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直到關(guān)門聲響起，她才恍然回神，盯著開了又閉合的門，空蕩蕩的玄關(guān)，心里有什么東西在往下落，往下墜......

    裴堇年出了樓層，謝式把車往前開了少許距離，裴堇年拉開后座車門，車子只停頓了半分鐘的時間，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駛出小區(qū)。

    對面一顆大樹下，安靜停在那里許久的白色寶馬忽然亮起了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