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給你煎藥，止住了疼你就能好過一些?！睖毓瘦p嘆著起身離開。

    趙無憂靠在床頭，心頭想著此刻的趙嵩該是怎樣的痛不欲生。想起自己當(dāng)年吃的苦，那日日夜夜不斷歇的藥物侵蝕，為的不過是他的一己私欲罷了！

    奚墨來報，說是宮里頭又有消息了。

    不少臣子紛紛上奏，都在彈劾趙嵩。這大概是墻倒眾人推的意思，昔日遮天蔽地的大樹倒塌了，你若不想沾上腥臊，就得撇清跟趙嵩的關(guān)系。

    這個時候誰若是不來落井下石踩一腳，誰就有可能成為趙嵩的同黨。是以所有人都上奏彈劾趙嵩，一條條罪狀都成了趙嵩身上的枷鎖。

    他成了過街老鼠，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的深淵。一下子從權(quán)力的巔峰狠狠的摔下谷底，這樣的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當(dāng)趙無憂手持圣旨出現(xiàn)在門外的時候，趙嵩如夢初醒，終于明白到頭來是自己養(yǎng)的狼咬了他一口。

    小德子在旁跟著，徐明如今被擢升為禮部尚書，這會也跟在趙無憂的身后。

    宣讀完圣旨，這府邸里的所有奴才都會被變賣，一個都跑不了。

    “皇恩浩蕩，爹接旨吧！”趙無憂合上圣旨走到了床前，“爹身子不適沒有跪接圣旨，皇上那頭怕是會不高興。不過身為兒子，無憂愿意擔(dān)了這干系?！?/br>
    趙嵩狠狠盯著眼前的趙無憂，“逆子?！?/br>
    第965章 逐出京城（4）

    “爹難道不知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嗎？這話還是爹從小教我的?！壁w無憂冷笑，“你們都出去吧，我跟我爹好好說兩句?！?/br>
    小德子行了禮，領(lǐng)著錦衣衛(wèi)快速離開。

    徐明看了趙無憂一眼，也沒有多說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趙家父女兩，一個眸光怨毒，一個面色平靜，怎么看都是兩個極端。

    “我知道爹此刻必定是恨毒了我，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爹不是皇帝，皇帝另有其人?！壁w無憂依舊淡淡的笑著，“聽說當(dāng)日爹在皇上跟前戳穿我女兒身之時，也曾跪地求皇上免我死罪，說是愿意替我一死。我還真沒想到爹對我的情義這樣深厚，所以今兒無憂就成全你?！?/br>
    “不過爹也知道，昨兒我在金鑾殿前跪了一天，文武百官和天下人都看得到，沒有像爹一樣偷偷摸摸的求情。所以呢，就算我今兒大義滅親，想來天下人也會覺得我趙無憂是迫不得已的?！?/br>
    趙嵩冷笑，“沒想到，我趙嵩養(yǎng)了一頭狼。早知道這樣，當(dāng)日你出生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掐死?！?/br>
    “爹若不是知道我身上有蝴蝶蠱，早就把我掐死了?！壁w無憂笑靨涼薄，“你想著皇上心心念念的東西，又覺得我娘說了那些話是真的，所以才會留著我養(yǎng)著我。”

    “在你眼里，我不過是個養(yǎng)蠱的容器罷了！你想要的只是我身上的蝴蝶蠱，別把自己說得這么大義凜然。我娘臨死前說過什么，你比誰都清楚?！?/br>
    趙嵩蹙眉望著趙無憂，“你說什么？你娘不可能告訴你！”

    “爹可能聽岔了意思，我說的不是一品誥命夫人楊瑾之，不是我的養(yǎng)母?！彼惤w嵩，“無憂說的是梨花樹下，渾身是血的女子慕容！”

    眉頭駭然揚起，趙嵩瞪大眼眸，“你、你這話、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從何處聽來的？”

    “爹以為有些東西會忘一輩子嗎？早前我雖然沒有了過往記憶，可現(xiàn)在我體內(nèi)的蝴蝶蠱已經(jīng)復(fù)蘇，徹底成了我身子的一部分，所以該想起來的該恢復(fù)的都已經(jīng)回來了?！壁w無憂笑得陰測測的，“爹的確該覺得失望，該后悔當(dāng)初沒有掐死我，而只是看著我母親慘死在血泊里?！?/br>
    趙嵩的身子開始顫抖，“你、你”

    “要我?guī)湍愫煤玫幕貞浺幌庐?dāng)日的慘狀嗎？”趙無憂徐徐起身，負手立于床前，“我娘是難產(chǎn)的，她本就一路顛簸，加上心神不寧，生孩子的時候格外痛苦。最后還是養(yǎng)母楊瑾之為了報答我娘的救命之恩，生生剖開我娘的肚子把我取出來的。”

    “鮮血噴了養(yǎng)母一身，我娘也只剩下一口氣。她本就是巫族神女，而我是早產(chǎn)兒，一生下來便呼吸微弱，甚至不會哭。為了保全自己的骨血，我娘臨死前把蝴蝶蠱給了我，還把我托付給我養(yǎng)母。”

    “天底下能把命舍給自己兒女的母親不在少數(shù)，我母親便是其中之一，而我養(yǎng)母也是其中之一?！壁w無憂哽咽，有淚在眼眶中盈動，“承受了蝴蝶蠱的我開始恢復(fù)呼吸，各項生命特征都穩(wěn)定了下來。”

    “彼時正好遇見一群蒙面人來犯，為首那人以為躺在我娘身邊的那孩子是我娘的孩子，殊不知那時候我正被養(yǎng)母抱在懷里。讓他們錯誤的以為，我是我養(yǎng)母的孩子?！?/br>
    “橫刀所向，趙家真正的女兒當(dāng)場斃命，你兒子趙無極臉上的那道疤也是這么來的。我被養(yǎng)母護在了身下，你終于帶著人趕到了。那些人便帶著你的兒子跑了，你自此再也沒能見過你的兒子?！?/br>
    趙無憂只覺得悲從心來，卻是哭不出來，眼淚都被憋了回去，眼眶逐漸干涸，“養(yǎng)母說，這是慕容的孩子，這孩子身上有蝴蝶蠱。我親眼看到你拿著劍的手緩緩放下，視線死死的盯著我的臉。你說，從今往后我便是你趙家的兒子?！?/br>
    “娘說你瘋了，她是個女兒?？赡銋s執(zhí)意要說我是兒子，娘拗不過你，便哭著說那這兒子我來養(yǎng)，就取名叫無憂吧！歷經(jīng)痛楚而來到人世間，總該要無憂無慮的才算圓滿。你應(yīng)了一聲好，卻恨我恨到了極點。”

    “因為我，你痛失了一雙兒女，所以最后你把我娘的尸體隨意丟在了那萬人坑里，還放了一把火想要燒了那宅子?？上?，你走之后一場大雨，只是傾倒了那一株梨樹?！?/br>
    “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在被養(yǎng)母剖開肚子的時候，悄悄的把一些東西埋在了梨花樹下。趙嵩，你如今所有的憤怒只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本來是個下棋的人，沒想到卻被人當(dāng)了棋子。我本該像狗一樣為你賣命，如今卻要了你的命。”

    趙嵩笑得凄厲，“你這個瘋子！你這個逆子，為了撇清跟趙家的關(guān)系，就編造了這么一大堆的謊話。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天下人會相信嗎？”

    趙無憂面色不改，“我這話只是說給你一個人聽的，為什么要天下人都相信呢？你這么惱羞成怒作甚？時隔十多年，我娘的尸骨都已成灰，我也找到了梨花樹下的娘親遺物?！?/br>
    她頓了頓，“養(yǎng)母瘋癲了一輩子，就是因為我娘算是她此生唯一殺過的人，這個善良的女人夜夜魂魄不安，夜夜噩夢纏身，就跟你現(xiàn)在一模一樣?！?/br>
    聞言，趙嵩死死瞪著趙無憂，“你說你說什么？”

    “我要讓你知道我養(yǎng)母這些年過著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我也要你知道顛沛流離是什么滋味?！壁w無憂面無表情，“趙嵩，這世上欠了旁人的總該要還的。你欠了我養(yǎng)母一輩子，險些毀了我此生，我豈能與你善罷甘休。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留著你的命慢慢的承受煎熬?！?/br>
    趙嵩怒到極點，“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我即便不得好死，你也是看不到了?！壁w無憂俯身笑得涼薄，“事到如今，我就告訴爹一個秘密。我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你身上的毒不是皇上讓人下的，是我給你的。爹從小就給我喂毒，想要控制我利用我。但我的意思就簡單多了，我不想利用爹，我只是單純的想要你死！”

    第966章 孩子的下落（1）

    語罷，她直起身子，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走去。

    “趙無憂！”趙嵩厲喝。

    趙無憂并沒有回頭，身后沒有彼岸，回頭作甚？那歇斯底里的嘶吼，讓她想起了楊瑾之的那一聲哭喊。其實真正苦的是自己的養(yǎng)母吧，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去，然后兒子被人帶走。遇見了如此涼薄的丈夫，竟是當(dāng)真不愿再找孩子，只說當(dāng)這孩子已經(jīng)死了。

    可現(xiàn)在想想，其實趙嵩只是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孩子嘛今兒死了，明兒還能再生，他根本不在乎那未曾謀面的兒子。

    涼薄之人對誰都無情，所謂的浪子回頭，又有幾人呢？

    趙無憂走出來的時候，長長吐了一口氣，面色不改的望著院子里站著的眾人，“既然皇上已經(jīng)下旨貶趙嵩出京，前往達州為副使，那便執(zhí)行吧！皇上說了，誰都不許相送，否則以忤逆罪論處，同罪并罰?！?/br>
    她說這話的時候，口吻低沉，仿佛透著一絲沉痛。

    可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這一份沉痛不是為了趙嵩，只是為了那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卻為了她而不惜性命的母親。

    生母養(yǎng)母，都給了她一條命，這份偉大的母愛，她此生都無力償還。

    趙嵩被驅(qū)逐出京，自然是格外狼狽的。何其風(fēng)光之人，今日落魄至此。說起來也是咎由自取，高高在上時目空一切，到了落魄便多得是落井下石。

    趙無憂站在城頭，眸光沉沉的望著馬車出了城門。皇帝說不許相送，可她身為趙家的兒子不能做得太絕情。這些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到底是解決了一件事。”溫故道，“他活不長，最多這幾日了。”

    “你覺得我會讓他死得這么痛快嗎？他欠了我養(yǎng)母那么多的債，害得我好苦，生生受了十多年的疾苦?！壁w無憂笑得哽咽，“如果不是遇見你們，也許我還飽受寒毒之苦，深陷在阿芙蓉里難以自拔。戒掉阿芙蓉的時候我就想過，有朝一日我大權(quán)在握，必要千倍百倍的還回去。”

    趙無憂定定的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我本是無望之人，曾渴望點滴親情慰藉。但從小到大，我只有母愛沒有父愛。我是娘養(yǎng)大的，跟趙嵩沒有關(guān)系。他教誨我爾虞我詐，教誨我人心莫測，卻從未教過我要學(xué)會仁慈?！?/br>
    “是娘教我仁慈，是你們教會我如何去愛。我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你們，此刻的我會怎樣？也許可怕得讓世人唾棄，又或者連我自己都冷漠到麻木?！?/br>
    眉睫微垂，她低頭冷笑，笑得有些嘲諷。

    溫故輕嘆，“都過去了，剩下的就是收拾趙嵩留下的爛攤子，然后”

    趙無憂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找他，再也不用留在這人吃人的地方?！睒s華本一夢，富貴自黃粱，只要找到女兒，他們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團聚了。

    可是思睿，你到底在哪呢？

    你可知道娘真的想你，想你想得好苦??！

    城門底下，有一雙眼睛冷冽入骨。

    趙無憂轉(zhuǎn)身，眸色微沉。

    “怎么了？”溫故問。

    趙無憂環(huán)顧四周，“只是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她的感覺慣來很準(zhǔn)，就好像當(dāng)初對待簡衍一般的感覺。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十分的不痛快，總覺得有東西憋在心口，讓人難受到了極點。

    溫故凝眉，“估計最近的事情有些多，回去吧！”

    趙無憂頷首，橫豎對趙嵩的事情她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別以為離開了京城就是海闊天空，懲罰遠遠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

    不死不休！

    因為趙嵩被貶，這徐明自然是功不可沒，皇帝在擢升徐明為禮部尚書之后，又讓其兼任文淵閣大學(xué)士一職。如此厚待，也著實是年少有為。

    這大概是朝廷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不過誰都知道，皇帝這是準(zhǔn)備好好的清理朝堂，把早前蕭容留下的，如今趙嵩留下的勢力范圍都給清一清，培養(yǎng)皇帝自己的人。

    趙無憂并不在意，她本就意不在此。徐明越得寵，說明她的計劃越成功。這些日子，皇帝服用丹藥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皇帝沒辦法在趙無憂身上發(fā)泄，便只好尋那些年輕的宮娥們打發(fā)時間。

    皇帝慣來喜歡胡鬧，此生唯兩個喜好，一則是修仙問道，二則便是好女人。

    這樣也好，早早的把自己掏空了，真當(dāng)是作死攔不住。

    正好趁著這空檔，趙無憂與沈言私底下滿京城的找蕭容和孩子?？蛇@京城雖然大，但不至于一點蹤跡都找不到才對，孩子到底在哪呢？

    孩子在哪？

    公主府里孩子在哭，兩個搖籃里兩個孩子。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男孩眉清目秀，女孩精致無比。

    蕭柔玉從外頭回來，默不作聲的站在了搖籃前頭，抱起了自己哭泣的兒子，然后望著那個極是乖巧，不哭不鬧的女娃娃。

    說也奇怪，這孩子也不知為什么，自從被帶來之后就始終很安靜。她會自己跟自己玩，可以睜著眼睛四處看，就是不哭不鬧。

    即便她的兒子哭鬧不休，那孩子也不會受到影響。有那么一瞬，蕭柔玉覺得這孩子不是聾子就是啞巴?？纱蠓騺砜催^，這孩子沒什么問題，好得很呢！

    “公主！”知嵐行了禮，“剛剛喂了奶，換了尿布，但是小公子不知為何始終哭鬧不休。倒是這個，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

    蕭柔玉冷笑兩聲，“趙無憂生的女兒自然像她自己，永遠都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旁人不能撼動她分毫，絲毫不能影響到她?？蛇@一次我倒是想看看，身為母親她還能不能做到視若無睹，能不能還有這份冷靜與淡然自若?！?/br>
    “公主？”知嵐頓了頓，“孩子畢竟還小?！?/br>
    何況公主自己也是當(dāng)母親的人，稚子無辜。

    但是這話，知嵐不敢說。

    自從公主生完孩子以后，公主的性情就變得格外奇怪，喜怒無常，心性不定。前段日子趙無憂領(lǐng)兵出京去剿滅蕭容的攝政王大軍，這府里便來了一個人。

    第967章 孩子的下落（2）

    不對，是兩個。

    蕭容抱著孩子，面色微白的出現(xiàn)在蕭柔玉的視線里。彼時蕭容只說了一句話，“我?guī)湍銏蟪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