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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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真的要獨(dú)自前往?”陸國安凝眉。 “幫我守住他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趙無憂輕嘆,“只要你們都安安全全的,我就能心無旁騖。不必再勸也不必再多說,我此意已決?!?/br> “好!”陸國安頷首。 俄而,又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昔年東廠跟尚書府、丞相府勢不兩立,沒成想如今卻是攜手共度,這人生際遇還真是說不好。” “你也想不到跟素兮的對立,會變成今日的大紅花燭吧!”趙無憂笑道,“好好陪著素兮,幫我照顧穆百里,我會盡可能的活著回來?!?/br> 陸國安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有些東西著實(shí)沒有了再說下去的必要,陸國安輕嘆著瞧了一眼床榻上的穆百里,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晨光熹微,大漠里天亮得早,離別也早。 趙無憂伸個懶腰站在了院子里,那大堂里頭的人也從醉醺醺的狀態(tài)緩緩的恢復(fù)了過來。雖然這兒的氣候干燥,看上去了無生機(jī),可難得的是這一份自由。 瞧一眼這廣袤無垠的大沙漠,如此壯觀,讓人的胸襟也跟著開闊了不少。 雪蘭的酒量好,所以醒得也早。 “你一夜未睡?”雪蘭問。 趙無憂回眸看她,“該走了?!?/br> 雪蘭微微一怔,“這么快?” “軍中無主將,皇上大抵是要追究了,原本倒也沒什么,走了就沒打算回去?!闭f到這兒,趙無憂自嘲般的笑了笑,“罷了,不跟你說這些。幫我看著素兮,就說我去找孩子了。天涯海角,江湖不知何處。” 雪蘭點(diǎn)頭,“好!” “謝謝?!壁w無憂淡然淺笑。 素兮昨夜醉酒這會還沒醒,她的酒是趙無憂特意準(zhǔn)備的,所以沒有一兩日是不會醒轉(zhuǎn)的。溫故收拾東西的時候,趙無憂去了穆百里的房間,安安靜靜的再跟他待上半日。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diǎn)什么,除了下下棋跟他自言自語一番,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我曾最厭惡下棋,可是與你在一起之后,做的每件事都是滿心歡喜的?!彼匝宰哉Z。 許是真的有些感覺,床榻上的人有了少許反應(yīng)。 “玉笛給你,護(hù)身符也給你。此生給你,來世也給你。”她苦笑兩聲,“你說你這人怎么如此貪得無厭呢?你給了我一個孩子就撒手不管,這對我公平嗎?” 落下一枚棋子,趙無憂將骨笛放在自己的對面,假裝那便是穆百里本人。 “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未見得是什么壞事?!彼猿鞍阈α诵?。 “趙無憂!”一聲低冷之音,從床榻處傳來,驚得趙無憂手中的棋子驟然落在了棋盤上。 她駭然回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盯著那突然翻身坐起的男子。冷峻的面龐,沒有半點(diǎn)溫度可言。那雙原本該極是清潤的鳳眸里,凝著少許寒光,星星點(diǎn)點(diǎn),涼透了人心。 四目相對,趙無憂快速斂了心神,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是了,是該這種神情的。 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離別前見到了一眼,也許 “不知督主是否賞臉,與本官對弈一番?”她坐在那里,眉目依舊淡然清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坐起身來。許是躺了太久,他下床的姿勢有些怪異,好在終于一步一顫的走到了她跟前。 “本座睡了多久?”他問。 趙無憂將棋盒放在他跟前,“來一局吧!贏了我,我就告訴你?!?/br> 穆百里的神情是倦怠的,也是淡漠無溫的。他也沒有說什么,真當(dāng)是一老一實(shí)的跟著趙無憂下棋。這情景讓趙無憂想起了早年的自己,幼年的記憶全部喪失,直到蝴蝶蠱逐漸開化,她才漸漸的想起了那些前塵往事,想起了她初來這混沌人世間的場景。 心頭百感交集,可臉上仍是掛著笑。 她依舊云淡風(fēng)輕的下著棋,不管他是否還記得這些日子以來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雖然終究會想起來,但是現(xiàn)在她卻并不希望他能記得。 有時候忘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修長如玉的指尖里,夾著一枚白子,趙無憂輕笑兩聲落下,“督主棋藝精湛,無憂真是望塵莫及?!彼ь^看他,眼睛里帶著少許亮光,似乎有液體盈動。 穆百里一直在揉著眉心,他只覺得困意難擋,“你給本座吃了什么?” “吃了靈藥?!壁w無憂打趣,“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靈藥,督主覺得好吃嗎?” 黑子落下,雖然倦怠難擋,可這腦子還算有些清楚。空白的世界里,尋不著半點(diǎn)過往記憶。他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趙嵩離開京城出使鄰國的那一刻,所以眼前的趙無憂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政敵,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對手罷了。 就好像這棋局里的棋子,各自為政,相互廝殺。 “趙大人”他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拼命的搜尋記憶,想知道自己現(xiàn)在何處,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怎么都沒有辦法。陸國安去哪了?沈言何在?他一個東廠提督,怎么會在這樣簡陋的屋子里? 還有眼前的趙無憂,為何她明明在笑,他卻總覺得她會哭呢?甚至于他都不敢正視她的眼睛,左肩下方的位置,有隱隱的抽痛,不知這痛楚來源于何處。 整個人都是懵的,渾渾噩噩,恍恍惚惚。 可趙無憂又何嘗不是這樣? 他在她跟前坐著,那一臉的陌生與敵意,讓她心如刀絞卻依舊面帶微笑。棋盤上黑白分明,看上去是步步為營,可實(shí)際上她這心里早就方寸大亂。 第939章 還是回來了 “督主的棋走得越來越好了,還真是讓人很無奈?!壁w無憂輕笑著,連自己都聽得出來這音色里的哽咽。那種輕顫中帶著倔強(qiáng),死活要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真當(dāng)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穆百里抬手落下一枚黑子,只聽得棋盤上“吧嗒”一聲響,一大片的白子被吃盡。 她捏著棋子的手,下意識的輕顫了一下,然后苦笑兩聲看著棋盤上的棋子。遇見他,便是她棄械投降的開始。而今早已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了。 “你輸了!”他笑得凜冽。 她紅了眼眶,“是嗎?” 四目相對,終是多少心事不知該從何說起。 穆百里已經(jīng)倦怠得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伏在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置于跟前的骨笛。沒錯,這是骨笛,而且是他親手做的骨笛。 瑩潤如玉,白璧無瑕。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閉上眼睛渾渾噩噩的睡去,再也沒了任何意識。 這讓趙無憂想起了早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的貪睡,說睡便睡,全然不顧身邊之人的擔(dān)慮。她伸出冰涼的手,輕輕撫過他微熱的面頰,終于有了溫度。 她想著,他很快就會恢復(fù)吧? 溫故進(jìn)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當(dāng)即愣在當(dāng)場,“他醒了?” “恩?!壁w無憂將淚逼回眼睛里,“如當(dāng)年的我一樣,把不該忘的都暫時忘記了。我試著喊了他一聲督主,沒想到他竟然沒有懷疑。那就是說,他所有的記憶都倒退在相愛之前,那時我和他是敵人。” 溫故輕嘆一聲,小心的把穆百里搬回床榻上,而穆百里始終沒有蘇醒,就跟當(dāng)初的趙無憂一樣。時不時的醒來一會,然后又不省人事的睡過去。 “這只是暫時的?!睖毓蕦捨?,“你后來不都想起來了嗎?等到他徹底吸收了蝴蝶蠱,將這蝴蝶蠱溶于骨血,就會想起來的?!?/br> “我知道他會想起來,我只是覺得有些難過,原來被人忘懷是這樣痛苦的事情?!壁w無憂笑得勉強(qiáng),“他看著我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我是真的不習(xí)慣這樣冷漠的穆百里。但我也是慶幸的,至少在我離開的這算時間里,他不會有太多的痛苦。所有的牽掛,由我一并帶走?!?/br> 溫故輕嘆,“何必勉強(qiáng)自己呢?” “不是勉強(qiáng),只是在盡量讓自己朝著更好的方向走?!壁w無憂起身,握緊了手中的骨笛,“等我這次離開京城再與他相聚的時候,將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br> 懷著美好的愿望,在穆百里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若雪花落唇,溫柔如斯。 “等我回來?!彼皆诙系驼Z。 他始終沒有感覺。 離開的時候,陽光正好,唯有雪蘭和老頭站在客棧門口相送。 趙無憂依舊笑得云淡風(fēng)輕,素白的臉上泛著少許暗啞之色,“都回去吧,我只是暫時離開,還會回來的?!痹倩貋淼臅r候,就真的不走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別竟是一生。 此后,趙無憂再也沒有回來。 當(dāng)然,這是后話。 南撫鎮(zhèn)那頭,該處理的都已經(jīng)處理完畢,剩下的就等著趙無憂前來處置。果不其然,那細(xì)作收到了來自蕭容的消息,而且這消息擺明了是要給趙無憂的。 細(xì)作面上緊了緊,還是那一臉的懵逼。 趙無憂從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手中接過那封信,沖著那細(xì)作道,“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吧,這大祁不適合你待著,還是早些離開,免得最后被大祁的官軍抓住,落一個客死異鄉(xiāng)的下場?!?/br> 語罷,她打開了手中的信件。 信件上的提名就是給她的,是蕭容親筆。 溫故道,“他已經(jīng)猜到了你會抓住這細(xì)作?!?/br> “不是猜到,而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些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活動,還能安然無恙嗎?”趙無憂冷笑兩聲,細(xì)細(xì)看著手中的信件,“哼,果真是要命的東西?!?/br> 溫故一怔,慌忙接過手中細(xì)看,俄而面色緩變,“這是” “這是挑戰(zhàn)書?!壁w無憂笑得涼涼的,“挑戰(zhàn)我的極限。”她一招手,“把東西都收拾了,馬上回京,一刻不留。” 的確不能再在這里待著了,她救完了夫君就該去救自己的女兒了。這一路上還真是忙得很,可她這身子離了蝴蝶蠱,還沒好好的休養(yǎng)便又開始了日夜奔波。 說來說去,不過是仗著自己還年輕罷了! 趙無憂走了,甚至于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這南撫鎮(zhèn),再看一眼那漫無邊際的荒漠。人走了,心卻留在了穆百里的身邊。 素兮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趙無憂早就走遠(yuǎn)了。 駐足客棧門前,素兮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冷劍。得知趙無憂離開的第一時間,她便拿著劍沖了出來,甚至沒來得及褪下一身紅裝。 陸國安將自己藏在黑漆漆的斗篷之下,眸色微沉的望著素兮的背影,無奈之處唯有輕嘆一聲,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他是絕對不會離開客棧的,畢竟穆百里需要有人看護(hù)。好不容易救活了穆百里,這一次陸國安是斷然不敢再大意了。 “如果你要走,我讓掌柜的安排一下?!标憞驳?。 素兮站在那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公子怕我會為難,所以給我下了藥也替我做了選擇?!彼仡^看他,眼睛微微圈紅,“她什么都知道。” 陸國安頷首,“是,趙大人心有七竅,什么都知道。她知道你這份心思,所以干脆替你做了抉擇,讓你留下來陪著我。我承認(rèn)我也自私了一回,沒有拒絕?!?/br> 她定定的望著他。 他繼續(xù)道,“趙大人跟我說過一會話,他說我的日子不多,所以希望我能給予你足夠的快樂回憶,教你此生不會失去生活的勇氣。我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她好好照顧你好好照顧千歲爺。她說,讓我也自私一次?!?/br> 素兮深吸一口氣,低頭苦笑兩聲,緩步走進(jìn)了他的懷抱。隔著衣衫感受他的涼薄與無溫,可這心里是暖的,即便是天人永隔,也無礙于他們的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