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沐瑤呵笑兩聲，“我可沒膽子羞辱東廠的千戶大人，只不過是我這院子里的人手有限，你沈千戶怎么說都是東廠出來的，想必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這擦點(diǎn)桌椅板凳，想必也難不倒你吧？若你真的不會，那我只好稟明皇上，讓東廠換個人來伺候?！?/br>
    沈言僵在那里，眸中盛怒顯而易見。不過他本身就話不多，是故也不懂得辯駁，只得轉(zhuǎn)身朝著亭子走去，一遍遍的擦著那些石凳石桌。

    沐瑤怎么看怎么順心，原本還想著這沈言過來，自己會看著礙眼，如今卻覺得果真是極好的。也多虧了自家相公，能想出這么好的折磨人法子?？粗蜓杂谢鸩荒馨l(fā)的樣子，沐瑤覺得渾身舒暢，便是這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真舒坦！

    打心眼里的舒坦！

    “郡主在笑什么？”霍霍并不覺得好笑，不就是使喚人嗎？

    “沒覺得那冰碴子板著臉的樣子，很可愛嗎？”沐瑤不亦樂乎，“你看他那張臉，就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一樣。每次遇見他，總沒好事，這一次我要賺夠本，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惹尚書府的人?！?/br>
    “郡主，這東廠的人可不好惹，弄不好是會給姑爺惹事的?！被艋魮?dān)慮，“郡主這樣使喚他，若是來日他回到了東廠，會不會挾私報復(fù)？”

    這倒是個問題。

    沐瑤頓了頓，“那以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奴婢不知道?！被艋羝财沧欤芭灸哪芟肽敲炊?，左不過覺得這東廠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頭出來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還是別招惹為妙。咱們自個的事兒還多著呢！”

    沐瑤深吸一口氣，瞧著自己掛彩的模樣，“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能辦多少事？”抬頭看了一眼漸行漸近的廉明，沐瑤微微一怔，“義兄夜夜都做賊嗎？”

    廉明一愣，“什么？”

    “瞧你眼下的烏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義兄夜夜不睡覺，不是做賊爬墻又是什么？”沐瑤打著趣兒，“你怎么了？是不適應(yīng)這尚書府，還是另有心事？”

    廉明俯身蹲在沐瑤跟前，若有所思的望著她，“我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shí)回答?！?/br>
    沐瑤頓了頓，“怎么表情這樣嚴(yán)肅，你問吧！”

    “你對趙無憂的信任里，是否摻雜著你的歡喜？”廉明挑眉看她。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所謂歡喜，自然是男歡女愛的事兒。

    沐瑤面色緊了緊，“不懂你在說什么，不過是相互需要相互利用罷了，義兄說哪里去了？”

    “回答我！”廉明盯著她，“很重要?！?/br>
    沐瑤定定的望著他，“有多重要？”

    “攸關(guān)信任?！绷髅虼?，“你當(dāng)知曉，我不容易信任一個人，是故趙無憂找過我，他要我信任她?！闭Z罷，他低頭苦笑，徐徐起身負(fù)手而立，終是一聲長嘆，“為此我思慮了很久，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這樣一個狡黠之人?！?/br>
    “瑤兒，趙無憂太聰明，他如果知道太多，萬一有朝一日他棄車保帥出賣了你我，那我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你要知道，他是趙嵩的兒子，其為人狡詐如狐，不可不防。”

    沐瑤想了想，“早前我也覺得自己太過輕信，可后來才發(fā)覺一件事情?！?/br>
    廉明不解，“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趙無憂這人有個很奇怪的行為準(zhǔn)則，那就是你給予他多少信任，他就會回饋你多少信任。你若疑心于他，他必定也會同樣疑心你?！便瀣幮Φ脴O好，“也就是說，如果你信任他，他就會反過來信任你。當(dāng)然，前提條件是，在有關(guān)于你的事情上信任你?！?/br>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所以不可能對我們和盤托出，但對于他答應(yīng)的事情，他真的會做到。即便遠(yuǎn)在荒瀾，只是靠著只言片語傳遞消息，他都能做到對我的深信不疑，我就明白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是個值得信任的盟友。”

    廉明斂眸，“你讓我信任他？”

    “你還有第二條，那就是離開京城，回蜀城去。”沐瑤笑了笑，“選擇在你自己手中，義兄可以選擇知難而退，不必幫我?！?/br>
    廉明嗤笑，“若是知難而退，何必來此一趟，還在那齊攸王府過了這樣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br>
    沐瑤眨著眼睛，“所以啊，義兄既然都來了，為何不能放手一搏。橫豎我舅舅這件事，我是誓死不休的。得不到答案，我沒臉回蜀城，沒臉去見我沐家的列祖列宗?！?/br>
    “好！”廉明喘一口氣，“我饒是不信趙無憂，也該信你的。”

    “至少我的秘密在你的手心里攥著，你若是有事，我也難逃一劫?！便瀣幮Φ?，“所以義兄也不必?fù)?dān)心，我的秘密也在趙無憂的手心里，他若真的要對付我，大可不必瞞著。”

    “如今趙家跟齊攸王府的關(guān)系，你都看到了，只要趙無憂一句話，我們早就從人世間消失了，怎么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里說話？”

    廉明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在趙無憂這里，所有的秘密都將不是秘密?！便瀣庉p嘆一聲，“我倒也沒什么，我只想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只想還我舅舅一個公道?！?/br>
    第715章 齊攸王要找的東西，在我手上（2）

    “我的心是與你一樣的?！绷黜⒊?，“我也想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沐瑤怔了怔，“你？義兄是不是有什么東西瞞著我？”

    “瞞得了你卻瞞不住趙無憂，狡猾如狐，還真是當(dāng)之無愧?！绷鬓D(zhuǎn)身離開，“罷了，總歸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死個痛快。終究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兒，都得拿命去搏一搏的?！?/br>
    沐瑤聽不懂，然則廉明已經(jīng)大步流星的離開。

    事實(shí)上這個義兄的身份，沐瑤也是有所懷疑的，但是她當(dāng)時缺的就是人手，所以只要有利于自己就沒必要堅(jiān)持太多。不過現(xiàn)在看來，趙無憂似乎拿著廉明的什么把柄，以至于廉明如此焦灼不安，一度懷疑趙無憂的用心。

    “郡主？”霍霍不解，“你說這大公子是怎么了？”

    “他這是自己跟自己較勁，分明都攪合進(jìn)來了，還想全身而退。這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何況是在趙無憂的地界，還想有公平交易，恐怕很難?！便瀣幬⑽⒛迹缓笥謽O是歡愉的望著亭子里，那個忙里忙外的冰碴子。

    這一次，她得好好的修理修理這東廠的冰疙瘩，反正這筆賬到時候也算不到自己的頭上。背靠大樹好乘涼，這話果然是對的。

    有齊攸王府和尚書府在，東廠能奈她如何？

    聽得奚墨來報，說是廉公子來了，趙無憂手中的墨筆微微頓了頓，眼皮子一掀，道一句，“讓他進(jìn)來吧！奉茶！”

    奚墨行了禮退下，廉明緩步入門。

    “你可知本官這聽風(fēng)樓，一般人是不允許踏入的？”趙無憂先聲奪人，倒也沒有拿正眼瞧他，顧自伏案翻閱公文。

    廉明站在門口一怔，“那我”

    “來都來了，現(xiàn)在退出去是不是太晚？”趙無憂又道。

    廉明蹙眉，“趙大人這話頗有深意?！?/br>
    “哦，是嗎？”趙無憂抬頭一笑，眉目清朗，“本官倒沒怎么覺得，只不過是覺得有話得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嗔怪起來，還得落人口實(shí)?！?/br>
    廉明上前行了禮，“參見大人?！?/br>
    “這不是好好的嗎？”趙無憂笑了笑，“分明是個知書達(dá)理的公子爺，非得要做那些下三濫的給人看，也不怕自己膈應(yīng)得慌？”

    廉明面色微白，“趙大人”

    “坐！”趙無憂合上手中公文，然后又拿起了一側(cè)的公文繼續(xù)審閱，“廉公子登門造訪，不知所為何事?。俊?/br>
    廉明道，“趙大人日理萬機(jī)，想必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倒也沒什么日理萬機(jī)，左不過是瞎忙活?！壁w無憂似是而非，“有些事兒做得多了，也就成了習(xí)慣，一日不做就覺得憋得慌，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

    她頓了頓，竟是含笑望著廉明，“廉公子有事嗎？”

    這下?lián)Q廉明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在他也是個極為隱忍的人，縱然心頭砰砰跳，可臉上還得擺出最初的桀驁不馴，“沒什么事，就是想過來跟趙大人說兩句話。”

    趙無憂明知故問，“哦，那你說吧！本官聽著呢！”

    至始至終，她一直用本官來稱呼自己，可見這尊卑與話語間的嚴(yán)肅性。這便是生分了，也就意味著她只會給廉明這一次機(jī)會。

    廉明也不是傻子，思慮了良久才道，“我是來告訴趙大人，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趙無憂一門心思撲在公務(wù)上，似乎壓根沒心思跟廉明打馬虎眼，這一番的視若無睹，是誰都得心慌慌。何況早前還是趙無憂自己給了廉明時間考慮，如今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廉明心里頭想著，莫不是這趙無憂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對自己給予的消息，已經(jīng)不怎么在乎了？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利用價值，在趙無憂這里恐怕是很難立足的。

    事實(shí)的確如此，趙無憂可不是那種有太多閑情雅致的人。

    見著廉明沒有說話，趙無憂頓了頓，“怎么了？廉公子若是沒什么事，就先請回吧！本官這廂還有要務(wù)在身，實(shí)在沒什么空與廉公子閑話家常。要不這樣吧！等本官處置完手頭的事兒，在找廉公子好好的喝幾杯，秉燭夜談也沒問題。”

    廉明蹙眉，起身行了禮，“我今日前來是想跟趙大人合作的?！?/br>
    趙無憂一臉的興致缺缺，唇角微揚(yáng)，似笑非笑，“合作？廉公子如今身無長物，如何跟本官合作？你可知本官從不做賠本的買賣？身為禮部尚書，朝廷一品大員，要什么沒有？無需跟廉公子這樣無功無名之人合作！你懂嗎？”

    “我明白！”廉明點(diǎn)頭，“所以趙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達(dá)到你的期望，很可能連成為棋子的可能都沒有？”

    趙無憂笑了笑，“你覺得呢？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跟本官合作，但往往下場都很慘。因?yàn)檫_(dá)不到本官的期許，就是廢物。與廢物浪費(fèi)時間，不是在浪費(fèi)自己的生命嗎？本官事太多，沒多少時間用來白白浪費(fèi)。”

    廉明深吸一口氣，“我自然是知道趙大人的期許，所以我今日來，早有準(zhǔn)備?！彼p嘆一聲，“從你給我看了那個金鑲玉開始，我便知道趙大人是個了不得人物。外人都道趙大人是個病秧子，殊不知這鈍刀子殺人，才是最心狠手辣的存在?！?/br>
    “我暫且無法告訴你，有關(guān)于明鏡樓和我自己的身份，但我能給你一樣?xùn)|西。想必趙大人這么神通廣大，也該知道如今齊攸王府里，正在找一樣?xùn)|西。齊攸王翻天覆地，出動了暗衛(wèi)卻不敢驚動朝廷，可想而知這東西是不該被外人所知曉的?！?/br>
    聞言，趙無憂放下手中的公文，面色微沉的盯著眼前的廉明。

    四目相對，廉明笑得微冷。

    趙無憂清晰的看到了，屬于一個男人的狠戾。沒錯，是一種殺氣。極力隱忍的殺氣，透著一絲悲涼，伴隨著眼眸的微微瞇起。

    “那東西，在我手上。”廉明低語。

    趙無憂聽得很清楚，一字一句。

    那東西在廉明手中，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廉明知道齊攸王府的布局？知道齊攸王最寶貝的東西藏在何處？更重要的是，廉明不是被囚禁嗎？可他還能在齊攸王府行動自如，竊得這樣的東西？

    第716章 竟然是這樣（1）

    思及此處，趙無憂上下打量著廉明，“你的意思是說，你能在齊攸王府行動自如？”

    廉明笑得涼涼的，“趙大人的關(guān)注點(diǎn)，似乎跟所有人都不一樣。我還以為你第一句話要問的，是那東西為何物，沒想到你卻問的是這個？”

    趙無憂也笑得涼涼的，“既然那東西都在你手上了，我又何必急于一時？齊攸王想得到的，想必不是尋常之物，那你拿到手想必也沒什么大用處。我對那東西不太感興趣，倒是對你很感興趣。”

    不管是誰聽到這話，估計(jì)都得嚇一跳。若是心有情愫，估計(jì)得癲狂欣喜?？蛇@心有芥蒂，聽到這話難免會心中微顫，帶著幾分探究與防備。

    能讓趙無憂感興趣，似乎就意味著他很可能會成為趙無憂的獵物。面對趙無憂這樣不按常理出牌，太過聰慧的人而言，這絕對是一種很危險的存在。

    廉明思慮了片刻，始終沒有言語，只是極為安靜的望著眼前的趙無憂。

    “心里頭在盤算著，我到底想做什么？你想給予我信任，卻又不敢放手一搏。你覺得我這廂騙了沐瑤，才會得到郡主的信任？可是廉公子難道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嗎？不管是你還是郡主，以及我這尚書府，但凡有一方受損，其余的就是唇亡齒寒?！壁w無憂一聲輕嘆。

    廉明俯首，“在下愿意相信趙大人，也愿意把東西交出來?！?/br>
    趙無憂瞧著他，沒有吭聲。

    “其實(shí)那東西并不是什么好東西，多少人為了這東西粉身碎骨，擠破腦袋想要成為那人上人?！绷黜⒊粒拔裟晗鹊墼谑?，齊攸王和當(dāng)今圣上都頗得皇寵，是蕭容退出了皇位之爭，扶持了當(dāng)今圣上，這才有了今日的大鄴之局?！?/br>
    “然則這世上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先帝屬意皇位之人，并非當(dāng)今圣上，而是齊攸王蕭容?？赡且坏肋z詔卻被人換過了，以至于將天下人都蒙在了鼓里?！?/br>
    趙無憂的眼眸微微瞇起，“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在告訴趙大人，一個有關(guān)于很多年前的宮廷秘辛。趙大人那么聰明，我這么一說，想必能聯(lián)想到的就更多了?！绷饕馕渡铋L的望著她，“也許趙大人會想著，蕭容野心勃勃，既然手頭上有這樣一個東西，怎么還能安于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