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謙一愣，眸色陡沉。

    趙無憂捕捉到他握著杯盞的手，突然用力。

    “想知道里頭是誰嗎？”趙無憂笑得溫和。

    曾謙冷笑，“趙大人開什么玩笑？如果沒什么事，下官告辭！”

    “那么急著走，是怕見到他嗎？”趙無憂將杯中熱水慢慢傾倒，guntang的茶水，燙得麻袋里那人嗚咽得更刺耳。她皮笑rou不笑，“這聲音，熟悉嗎？”

    曾謙站在臺階處，眸色無溫的回頭望著趙無憂，“你到底想說什么?！?/br>
    素兮不緊不慢的打開了麻袋口，露出了曲云的父親，那個為了錢四處賣女兒的老頭。素兮蹲在哪兒，抬頭望著曾謙，“曾大人可記得這張臉？”

    老頭被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布團，此刻正躺在地上睜大眼睛盯著曾謙。那神情，很顯然是認得出來的。

    “神不知鬼不覺這東西，是得親自出馬才好。只不過我沒想到，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卻也有婦人之仁的時候。換做是我，事情結(jié)束之后，必定是一刀兩斷，如此才能永絕后患?！壁w無憂笑得涼薄。

    曾謙握緊了手中佩劍，冷眼看著徐徐起身的趙無憂。

    “鐘銑一案已經(jīng)了結(jié)，所以曾大人不必擔心我會翻案。”趙無憂安了他的心，“鐘銑之死牽連到了官銀，若是攤在曾大人頭上，只怕皇上要龍顏大怒，是要誅九族的?！?/br>
    曾謙眸色冷厲，“趙大人到底想怎樣？”

    “這話該我來問曾大人，你到底想怎樣？我自問與曾大人無冤無仇，即便是曾大人跟夏家有所接觸，那也是我跟夏東樓的恩怨，跟你這個外人似乎并沒有多少關(guān)系?！壁w無憂輕咳兩聲，“所以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曾大人必定是有了難處。”

    她也不直說，說他受到了威脅。

    曾謙不語，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趙無憂。可他看不透趙無憂到底想說什么，只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若是此事被趙無憂上報朝堂，他真的會死無全尸的。

    毒殺朝廷命官，還莫名其妙的牽連到了官銀一案，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曾大人在想，這件事該怎樣才能天衣無縫。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要么殺了我，要么殺了這老頭。殺了我顯然是不太可能的，畢竟我上頭還有個丞相府，想來曾大人也不敢跟丞相府對著干。”趙無憂緩步走到曾謙跟前，“那么剩下的，只有這位老叟的性命了?！?/br>
    曾謙也想過，殺了這個老頭，那什么事都會一了百了。可當初的婦人之仁，變成了現(xiàn)在的騎虎難下。

    趙無憂抓著了老頭，這就意味著該有的口供，趙無憂都拿到了，那么他曾謙算是走投無路了。

    “趙大人還想怎樣？”曾謙已經(jīng)沒了后話。

    趙無憂笑得涼涼的，“看曾大人的樣子，是承認了鐘銑之死，乃你一手造就？”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曾謙問。

    趙無憂嗤笑，“百密終有一疏，原本我也沒想太多，可后來我想著誰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讓鐘銑一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呢？首先這組織力和執(zhí)行力就必須得一等一的好?！?/br>
    “丞相府沒必要拿鐘銑的死來冤枉我，齊攸王府也不可能對我動手，畢竟我這兒還有個身為尚書夫人的郡主。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從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wèi)入手?！壁w無憂慢條斯理。

    第601章 趙大人的追夫計劃（3）

    “你為何不疑心東廠？”曾謙冷然。

    他提醒過趙無憂，小心東廠。

    “你若不提醒，我未必摸得到門道?？赡闩沙勺荆屛胰ゲ闁|廠，反而讓我懷疑了你?！壁w無憂只字不提自己與穆百里的關(guān)系，輕描淡寫的掠過，“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br>
    “尤其是后來曲云中毒，更我懷疑是錦衣衛(wèi)所為。我的教坊司里有什么，我心里最清楚。除了包圍在外的錦衣衛(wèi)，這教坊司里都是我自己的人。曲云被毒殺，不是你們錦衣衛(wèi)做的，又是誰呢？”

    “曾大人，你已經(jīng)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何苦還要趟這渾水？皇上跟前當差不好嗎？非得攪合在朝局之中，落得一身sao?！?/br>
    曾謙苦笑，“人人都說趙大人是一個病秧子，都說趙大人是妖言惑主才得了今日的身份地位。如今看來，也不全是對的?！?/br>
    “且不管是怎么走到今日的地位，我只想問曾大人，你接下來該當如何？是自請其罪，還是”趙無憂笑了笑。

    素兮上前，將袖中的一張口供取出，“曾大人可以在上面簽字畫押，咱家公子一定幫著曾大人，把此事料理得妥妥當當?！?/br>
    曾謙不敢置信的望著趙無憂，“你不去告發(fā)我？”

    “在我眼里，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死人。死人見多了，難免也覺得無趣?！壁w無憂挑眉看他，“曾大人可以把供詞看清楚，要不要簽字畫押，全憑曾大人自行做主。我這人，不喜歡強人所難?！?/br>
    語罷，趙無憂也不管地上的老頭，抬步就往臺階走去。

    “趙大人？”曾謙一怔。

    趙無憂頓住腳步，斂眸不語。

    曾謙深吸一口氣，“你為何要幫我？”

    “沒什么，只是覺得曾大人能坐上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一職，的確也不容易。與其換個人做，還不如找個熟面孔，曾大人覺得呢？”趙無憂負手而立。

    白衣勝雪，少年城府。

    曾謙意識到，趙無憂這個年輕人，已經(jīng)開始培植黨羽，開始籠絡(luò)人心了。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手段，都是讓人無可反駁的鐵腕。

    深吸一口氣，曾謙在供狀上簽名畫押，摁上了手印。這就意味著，他此生最大的把柄已經(jīng)落在了趙無憂手中，如果哪天趙無憂要他死，那么

    趙無憂走了，把那老頭留給了曾謙，甚至于沒有多問一句有關(guān)于背后之人的事情。

    曾謙定定的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打心里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可怕。

    “公子為何不問清楚？曾謙顯然不是這件事的主謀?！彼刭馊×诵m，換去趙無憂腳下的冰涼。

    奚墨快速將火盆端進屋子里，即便到了夏日，趙無憂的身子也是涼得厲害。

    屋子里暖和了不少，趙無憂面色泛白，“你覺得他會說嗎？”

    素兮不語。

    趙無憂輕嘆，“這件事很顯然不是曾謙的本意，他既然是受人威脅，那就說明那人手里握有曾謙最不想被人知道的把柄。受人挾制其實都是一樣的，他不會在那人跟前出賣我，但也不會在我面前出賣那個幕后黑手。問不問都是一樣的，又何必多費口舌惹人厭煩?！?/br>
    “這倒是實情?！睖毓侍嫠衙}，還好還好。

    趙無憂扭頭看他，這老頭一看見刮風下雨的就怕她染了風寒，看她腳下一晃又怕她就此暈厥。她覺得他這輩子最后的結(jié)局，估計是被她嚇死。

    輕嘆一聲，趙無憂道，“我沒什么事?！?/br>
    溫故點點頭，“還是小心為上。”

    “公子，如今曾謙有了把柄落在咱們手中，那”素兮擔慮的望著她，“咱們是不是可以出手了？”

    趙無憂低頭淺笑。

    溫故駭然，“你這是在做，離京的準備？”

    “若不能走得安心，我怎么敢？”趙無憂斂眸，“有人在我身后蠢蠢欲動，我不能聽之任之。不過我能不能離開京城，還得看宮里的情況?！?/br>
    “宮里什么情況？”溫故不解。

    趙無憂報之一笑，不語。

    情況當然是很簡單的，那就是皇上的枕邊人，能不能把皇帝的耳根子給吹暖了。

    王錦繡如今身懷有孕，雖說已經(jīng)抬到了昭儀的位份，但是這一應(yīng)飲食供應(yīng)都是按照妃位來給予的。誰都知道，這宮里頭有不少公主，卻沒有一位皇子，只要這王錦繡生下兒子，別說是妃位，就算是貴妃之位也是唾手可得。

    皇帝隔三差五的就過來，王錦繡自然也嘗到了恩寵的好處。瞧瞧這春華宮，富麗堂皇到了何種境地，就能知道如今的王錦繡，是何等的高不可攀。

    不過王錦繡心里還是有隔閡的，輕撫著自己的小腹，想著自己的把柄都落在傅玉穎的手中，來日只要往皇帝跟前一送，即便是自己有了兒子，恐怕也難逃一死。

    謀害皇嗣的罪名，便是誅九族也不為過。

    一想起這個，輕撫著小腹的手當下便停了下來，早前傅玉穎的那些話如今還在耳畔徘徊，她得好好想著，該怎么做才能讓傅玉穎放松警惕，該怎樣才能拿回屬于自己的那份供詞呢？

    察覺自家主子有些悵然若失，彩云愣了愣，“娘娘，怎么了？”

    “沒什么?！蓖蹂\繡報之一笑，當即回過神來。

    “德公公說，皇上立馬就到?！辈试菩χ鴶v了王錦繡往外走。

    王錦繡深吸一口氣，也不多說什么。

    皇帝過來的時候，一如既往的將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然后免了她的行禮。輕柔的將王錦繡帶入懷中，皇帝笑了笑，“今兒怎么看上去不高興呢？”

    “嬪妾沒有不高興，嬪妾只是覺得有些不太舒服。”王錦繡面色微恙。

    皇帝當下急了，“來人，去請?zhí)t(yī)過來?！?/br>
    小德子當即往外跑，這王昭儀肚子里懷著的，可是皇帝的心肝寶貝，也可能是未來的太子殿下，所以得小心謹慎才好。

    皇帝抱著王錦繡上了軟榻，眉目微凝。

    王錦繡軟軟的伏在皇帝懷里，“皇上別擔心，估計是吃撐著了?！彼v溫和，“都怪嬪妾自己不好，一時嘴饞沒能忍??！”

    第602章 千里追夫（1）

    “沒事是最好的，不過還是得找太醫(yī)瞧瞧才算穩(wěn)妥?！被实埘久伎此?，“面色還算紅潤，還好還好。”

    “可是皇上的面色看上去，好像有些倦怠?！蓖蹂\繡眉睫微揚，“皇上近來擔心這朝堂，想必十分倦怠。您若是覺得累，就在這兒歇會，嬪妾陪著您。”

    皇帝輕嘆，“這些日子，還真當是亂得很。安排了穆百里出使荒瀾，又擺平了鐘銑一案，處置了夏家還有一干黨羽?！?/br>
    “嬪妾聽宮里的人都在說，千歲爺出使荒瀾，執(zhí)掌虎符?！蓖蹂\繡擔心，“皇上，真的要開戰(zhàn)嗎？嬪妾心里發(fā)慌?！?/br>
    語罷，她輕輕的撫上自己的小腹。

    皇帝覆手在她的手背上，“沒事，穆百里這人慣有分寸。”

    “然則荒瀾都是蠻子?！蓖蹂\繡嘟著嘴，“皇上，若是真的打起來，那千歲爺可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

    皇帝一愣，這倒沒多想，就想著給穆百里執(zhí)掌兵權(quán)，然后幫著他把雪狐帶回來。聽說這雪狐乃是天之靈狐，這世上最為有靈性的東西。

    既然是好東西，還有如此靈性，那他這天降星君，可得好好的瞧一瞧。沒準自己修道多年始終沒有白日飛升，就是少了點這些頗具靈性之物。

    “莫怕，就算是要開戰(zhàn)，也打不到京城來?！被实鄣溃斑@京城固若金湯，不會有事的。如今你只管安安心心給朕生個皇子，其他的都放寬心?！?/br>
    王錦繡笑得靦腆，嬌嗔道，“皇上”

    “穆百里雖然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但武藝高強，想來也沒什么大礙?！被实圩晕野参?。

    “話雖如此，其實嬪妾倒是有個擔心?！蓖蹂\繡輕嘆，“皇上可想過，若真的開戰(zhàn)，若千歲爺打贏了那這虎符還能拿得回來嗎？”

    皇帝一怔，當即倒吸一口冷氣，心里頭直打鼓。

    這倒是個問題！

    光想著出去，沒想著回來之后會怎樣。